封面圖 |《戈德曼家族》劇照

　　來源：馮侖風馬牛

　　寒冬下的數千億資本盛宴

　　他們等不及了。

　　9月5日，大眾集團發布公告稱，最快在9月底，保時捷就會在德國法蘭克福證券交易所上市。今年年初大眾集團財務官曾公開表態，保時捷最快可能在今年第四季度完成IPO。9月不過是第四季度的第一個月，這么一算，保時捷正以其標志性跑車的速度，飛速上市。

　　如果保時捷上市成功，這將是有史以來全球最大規模的IPO之一。

　　據路透社報道，保時捷品牌的估值在600億~850億歐元之間（約合人民幣4197億~5846億元）。按照大眾集團目前公開的募股方案，這次IPO可能募集超過100億歐元（約合人民幣700億元），如果加上非公開發售的部分，募資額很可能超過200億歐元（約合人民幣1399億元）。

　　財帛動人心，大眾集團2021年全年凈利潤為193億歐元，67萬多名員工辛辛苦苦一整年，或許還不如保時捷這次上市拿的錢多。

　　保時捷的市場認可度毋庸置疑。在諸多傳統汽車廠商中，與保時捷同價位甚至價格更高的跑車品牌不是沒有，但銷量、品質、利潤率都能做到頂尖的，屈指可數。正因如此，保時捷向來被視作大眾集團手中的王牌。

　　保時捷博物館中的展品

　　當前全球資本市場寒氣逼人，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大眾集團如此著急讓保時捷上市。

　　簡單來說，原因有二：一為錢，二為權。

　　全球汽車市場風起云涌，以特斯拉為代表的新能源汽車勢力步步緊逼，大眾集團急著轉型，需要大量現金，保時捷的上市，無疑是為這個傳統汽車巨頭打頭陣——既能壯大聲勢，又能吸金反哺。

　　與此同時，大眾集團也在賭，賭資本市場的馬太效應。今年上半年，整個歐洲只有57家企業進行IPO，比去年同期下降了75%，資本市場冷清，大量熱錢無處可去，此時保時捷下場，很可能會吸納比以往更多的資金。

　　更關鍵的一點，大眾集團希望借此良機厘清內部的股權糾葛。

　　大眾集團內斗由來已久。

　　自2012年以來，保時捷-皮耶希家族一直持有大眾集團31.4%的股權和53.3%的投票權，大眾集團直接100%控股保時捷汽車，即便如此，保時捷-皮耶希家族也無法直接管控保時捷。保時捷是一頭表現優異的‘現金牛’，源源不斷地積累著優質資產，但龐大臃腫的大眾集團并非如此。很多時候，保時捷在‘養’著集團內部的某些虧損業務。

　　因為一次陰差陽錯的收購大戰，保時捷-皮耶希家族‘失去’了代代傳承的保時捷汽車品牌，卻不能真正掌控大眾集團，導致集團內部山頭林立，內耗嚴重。多年來，大眾集團一直在謀求解決這一困境，保時捷從大眾集團分拆出來獨立IPO，保時捷-皮耶希家族為了重新掌控保時捷，會賣掉部分大眾集團股份，如果順利，集團內斗將得到緩解。

　　因此，哪怕全球正在經歷資本市場寒冬，大眾集團也迫不及待地想讓保時捷快速上市。

　　兩個‘富三代’的斗爭

　　說到這里，一個問題浮出水面：既然保時捷-皮耶希家族對保時捷執念深厚，又是怎么把家傳的保時捷品牌‘弄丟’的呢？

　　這種尷尬局面源于兩個野心勃勃的‘富三代’之間的家族內斗——

　　沃爾夫岡·保時捷，保時捷汽車品牌創始人費迪南德·保時捷（老費迪南德）的孫子，保時捷家族的話事人。費迪南德·皮耶希（小費迪南德 ），沃爾夫岡的表哥，老費迪南德的外孫。

　　老費迪南德臨死之前，將家族產業分為兩個部分，其一是保時捷汽車，由兒子費里·保時捷繼承，這一脈也順理成章保留了保時捷的姓氏。其二是關于大眾集團的部分，主要是大眾汽車在奧地利的經銷權以及大眾甲殼蟲的特許生產費用，由女兒露易絲繼承，露易斯嫁給律師安東·皮耶希后，這一脈也就成了皮耶希家族。

　　露易絲和費里是姐弟倆，一起長大，感情深厚，然而分家之后，兩個家庭獲得的資源以及對孩子的教育方法截然不同，導致第三代之間沖突不斷。

　　露易絲是個‘虎媽’，從小把孩子送到寄宿學校，這些學校校規嚴苛，競爭激烈。小費迪南德曾回憶年少時的經歷，認為寄宿學校的目的就是讓學生變得‘精英、斯巴達、嚴謹’，這段經歷也讓他很難對他人產生信任感，更傾向于靠自己解決問題。

　　而費里是個‘貓爸’，在他的主張下，沃爾夫岡從小接受的是‘愛的教育’，這種教育以奧地利思想家魯道夫·施泰納的人智學精神為原則，‘以崇敬的態度接納孩子，以愛教育孩子，讓孩子在自由中前行。’但在皮耶希一脈的孩子們眼中，這種教育毫無用處，只是讓人學會了‘手工藝、鉤針編織和合唱圣歌’，小費迪南德甚至當著同齡表兄弟的面侮辱他們，說‘我是一頭野豬，你們都是家豬。’

　　兩種截然不同的教育，讓保時捷-皮耶希家族的第三代針鋒相對。

　　到了1970年代，幾個保時捷第三代將企業把持得密不透風，皮耶希一脈幾乎沒有話語權。于是小費迪南德甩手離開家族企業，進入奧迪‘打工’，最終成為大眾集團董事長。

　　小費迪南德

　　沃爾夫岡也多次表達過自己對小費迪南德的厭惡之情，因為后者姓皮耶希，他還常常用‘無名之輩’來羞辱小費迪南德。這種厭惡一是源自小費迪南德公然離開家族企業，二是源于他對家族關系造成的惡劣影響。

　　小費迪南德才華橫溢，但私生活混亂。

　　大學期間，他就結過一次婚，生了5個孩子。35歲時，他和表弟戈爾德·保時捷的妻子瑪琳有染，雙方公開在一起生活12年，育有2個孩子。但這并非結束，此后他又有兩段婚姻，添了5個孩子。因為他與表嫂的不倫戀情，保時捷-皮耶希家族內部的平衡被打破，皮耶希一脈的成員試圖將股權出售給外人，保時捷一脈只能不斷花錢買回。雙方關系越來越差。

　　這種家族爭斗在沃爾夫岡試圖‘蛇吞象’，讓保時捷收購大眾集團時達到了頂峰。

　　2005年，沃爾夫岡正式執掌保時捷，他創建了保時捷控股公司，聘請職業經理人魏德金擔任CEO。魏德金凡事講求效率，一上任就吸取豐田經驗，‘降本增效’，導致許多工人都對他不滿，甚至對他發出‘死亡威脅’，但魏德金依然我行我素。

　　一番運作之后，保時捷銷量大增，現金充裕。于是魏德金向沃爾夫岡提出了一個充滿野心的計劃：收購大眾集團。

　　當時，大眾集團的規模是保時捷的14倍，在常人看來這項收購完全是異想天開，但沃爾夫岡同意了。

　　沃爾夫岡

　　魏德金的計劃很簡單，先借錢，買下足夠多的股份直接控股大眾集團，然后利用后者賬上的現金流還款，甚至可以賣掉諸如斯柯達、賓利這樣的品牌。借錢吸股的計劃很快就執行起來，但天有不測風云，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保時捷債臺高筑，迫切需要現金還款，收購計劃卻卡在了最后一步——與大眾集團的談判。

　　當時，大眾集團監事會主席正是沃爾夫岡的表哥和宿敵，小費迪南德。

　　小費迪南德一邊利用職權，組織工會在談判會議上抵制收購，一邊想方設法拖延談判進度，最終說服大眾集團董事會利用充足的現金流，向保時捷提出收購。迫于債務的壓力，沃爾夫岡不得不同意拱手讓出保時捷汽車100%的控股權，轉而借助保時捷控股公司，以大眾集團大股東的身份存在。

　　然而，即便從保時捷家族手中奪過了保時捷品牌，小費迪南德也沒有贏。此后不久，在大眾集團內部爭斗中，他不敵另一名高管，最終黯然下臺。隨后，他將自己手中握有的保時捷股份悉數轉讓給自己的弟弟，再也不愿和保時捷扯上半點關系。

　　一個家族，兩個‘富三代’的爭斗，就這樣以間接‘弄丟’家傳保時捷品牌畫上了句號。

　　戰爭陰影下的天才

　　不管這出表兄弟之間的爭斗如何狗血，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保時捷-皮耶希家族給現代汽車工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沃爾夫岡的一生幾乎都在圍著保時捷打轉，但他也曾短暫加入過戴姆勒-奔馳。小費迪南德曾長期擔任大眾集團董事長、監事會主席，在他的帶領下，奧迪成長為足以與梅賽德斯-奔馳和寶馬匹敵的對手，大眾集團收購了蘭博基尼和賓利，他也參與創辦了布加迪汽車。他本人則是一名極其出色的工程師，影響了諸多重要汽車車型的設計開發，包括保時捷911、奧迪Quattrao、布加迪威龍等。

　　而這僅僅是保時捷-皮耶希家族中兩個第三代成員的貢獻。真正不得不提的，是這個家族的第一代，費迪南德·保時捷（老費迪南德）。

　　費迪南德·保時捷

　　老費迪南德才華橫溢，卻又深陷戰爭陰影。

　　他出生于1875年的奧匈帝國，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完整的教育，從小就在父親的機械車間里幫忙，十多歲時半工半讀，在維也納科技大學聽了一段時間的課，后來進入一家工廠開始制造汽車。他天賦異稟，在那里造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款石油-電動混合動力汽車，但因為續航問題，這款汽車沒有量產。

　　即便如此，由他設計研發的汽車仍然打破了奧匈帝國汽車速度紀錄，30歲那年，他作為奧匈帝國最出色的汽車工程師被授予‘波廷獎’。

　　隨后，老費迪南德被邀請加入戴姆勒汽車，41歲成為董事總經理。在這期間，他一直沉迷于制造賽車，最終他的設計被應用在梅賽德斯-奔馳SSK上，使其成為1920年代最出色的跑車。他一直想制造輕量型的跑車，卻始終沒有得到支持，隨著大蕭條來臨，他被裁員，失去了工作。

　　失業之后，老費迪南德創辦了一家咨詢公司，專門從事車輛設計和咨詢，他的兒子費里、女兒露易絲以及女婿安東·皮耶希都參與了創業。

　　由于經濟不景氣，汽車市場一片冷清，老費迪南德接到的最大合同，來自希特勒——請他設計一輛人民的汽車，這便是大眾汽車的由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希特勒對老費迪南德有知遇之恩。于是他加入了納粹黨，成為納粹黨衛隊的一員。

　　在整個二戰期間，憑借納粹德國國家財政的支持，大眾汽車廠飛速發展，不僅生產民用汽車，還為納粹政府研發軍工項目。

　　老費迪南德參與設計了大量先進坦克，包括虎式坦克、大象坦克殲擊車；他觀察戰場，為納粹軍隊提供了諸多復雜的戰爭方案；他還設計了由混合動力系統傳統驅動的高射炮以及V-1飛行炸彈，殺傷力巨大。因為他的這些行為，納粹政府授予他戰功十字勛章。

　　戰爭結束后，老費迪南德被逮捕，雖然沒有被定義為戰犯，但仍被關押了兩年，最終他的家人籌集了100萬法郎，將他帶出了監獄。

　　此時，大眾汽車已被英國政府接管，保時捷家族在費里和露易絲的帶領下開始制造屬于自己家族的汽車，他們全手工生產出保時捷356，這是第一款帶有保時捷品牌名稱的汽車。

　　保時捷作為一個汽車品牌的輝煌由此開始。

　　1950年11月，老費迪南德在戰后首次回到大眾汽車工廠，見證由他設計的大眾甲殼蟲汽車大批量生產，彼時，這款車已經成為西德經濟復興的重要象征。幾周后，老費迪南德不幸中風，遲遲未愈，于1951年1月30日去世，享年75歲。去世前，他將自己的遺產分給了兒子和女兒，從此開啟了保時捷-皮耶希家族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家族內斗。

　　時至今日，老費迪南德一直堅持的輕量型跑車理念已成為保時捷品牌的壓艙石，而保時捷-皮耶希家族仍然深刻影響著全球汽車產業格局。

　　這個家族的故事，由一個天才起筆書寫，如今已來到眼前這場價值數千億元的資本盛宴。此時此刻，權力游戲、兄弟鬩墻甚至不倫之戀，都是花絮而已，故事的本質，只不過是財富在這些家族成員之間的又一次閉環傳遞。

　　資料來源：

　　[1]吳遇利：歐洲史上最大IPO？保時捷最快月底上市，估值850億歐元，澎湃新聞

　　[2]Mark Landler： Porsche and VW： One Happy Family？， The New York Times

　　[3]Dietmar Hawranek： The Porsche Story-A Fierce Family Feud， Spiegel International

　　[4]Hiott· Andrea： Thinking Small： The Long Strange Trip of the Volkswagen Beetle， Random House

　　[5]Stefan Wimmelbuecker： Battle between Piech， Porsche families highlighted in German documentary， Automotive News Europe

　　本篇作者 | 毛洪濤    主編|王滔  

　　編審|陳潤江    顧問|王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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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