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87歲的激進投資者淡然面對危機，他說，雖然他沒有料到興登堡會把他作為目標，但他很享受捍衛(wèi)自己商業(yè)帝國的戰(zhàn)斗。

　　來源：華爾街見聞

　　2020年，“華爾街狼王”卡爾·伊坎終于有了退意，任命他的兒子布雷特（Brett）接管他的投資帝國。

　　可沒想到，進入2023年，這位現(xiàn)年87歲的億萬富翁也要進入“退而不休”的狀態(tài)。而這一次，他卻是罕見要為了公司的生存而戰(zhàn)。

　　今年5月，伊坎旗下投資公司Icahn Enterprises（IEP）遭遇做空襲擊，做空者正是美國知名做空機構興登堡，自那至今IEP市值已經(jīng)腰斬，使這位著名投資者陷入其60年職業(yè)生涯中最艱難的時期之一。

　　熟悉“狼王”傳奇故事的人，在看到“狼王”被興登堡做空的消息時，內(nèi)心或許有一種“天道輪回”的感覺。“狼王”的老對手阿克曼第一時間在twitter發(fā)聲稱：這就是報應！

　　盡管近幾年伊坎很少像過去那樣突襲一家大公司，但在曾經(jīng)的三四十年里，他可是最擅長從企業(yè)管理層手里“奪走”公司，“狼王”的兇狠名號就是這么來的。

　　作為令公司聞之膽寒的激進投資者，伊坎通常會尋找市場上“低估”的企業(yè)，然后如幽靈般悄悄建立起自己的頭寸，等到手里的股票足夠多的時候，他就會出現(xiàn)在公司管理層面前，提出一系列經(jīng)營改進計劃，并用資本實力威逼董事會做出決策。

　　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他就在泰潘烤箱上小試牛刀，此后整個職業(yè)生涯里，都在與管理層的斗爭中度過。他吞下過環(huán)球航空，吃掉過德士古石油，更是如今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里人盡皆知的“華爾街狼王”——漫威、雅虎、eBay、奈飛、蘋果統(tǒng)統(tǒng)都曾是他的獵物。《時代周刊》把他視為宇宙的主宰，國內(nèi)稱其為姚振華的祖師爺。

　　曾經(jīng)的狙擊者，如今反被狙擊。對伊坎來說，這次危機似乎是遭受了一記諷刺的左勾拳。有評論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這次事件的最好批注。

　　做空事件后，“狼王”罕見“認錯”，他告訴媒體，他錯誤地押注市場會崩盤，導致IEP過去6年損失了近90億美元，他還表示自己一直認為沒有人能真正押對短期或中期市場，所以也許自己近年來犯了一個錯誤——沒有堅持自己的建議。

　　最近，“狼王”計劃通過重新專注激進主義來擺脫困境，同時減少對股市崩盤的押注。

　　就在華爾街一些人質(zhì)疑這次事件是否會減弱伊坎的威望時，這位八旬老人推進了針對生物科技公司Illumina的委托書之爭，以推動該公司解除對癌癥檢測公司Grail的70億美元收購。5月底，Illumina的股東選舉了一位由伊坎提名的董事會成員，幾周后，Illumina的首席執(zhí)行官辭職，為新的管理團隊考慮剝離Grail做好準備。

　　天生的投資家

　　和《華爾街之狼》電影主角原型喬丹·貝爾福特一樣，伊坎也來自紐約皇后區(qū)。1936年，伊坎出生在一個普通的教師家庭，他的父親是個失敗的歌劇演員。

　　身為猶太人，伊坎很早就表現(xiàn)得天資過人。1957年，伊坎畢業(yè)于美國常青藤名校普林斯頓大學，獲得哲學學士學位。隨后進入紐約大學醫(yī)學院，在畢業(yè)之前選擇了退學參軍，據(jù)他自己說，退學的理由是“不愿和尸體打交道”。

　　就像諸多投資界大佬都有一段關于小時候的傳奇故事一樣，卡爾?伊坎也有屬于自己的故事：

在他準備申請大學時，老師告訴他不要在常春藤大學上花心思，因為這些大學從來沒有在其所在地區(qū)招過生。但伊坎不服氣，想盡一切辦法聯(lián)系了所有常春藤大學的董事會，并且獲得了所有這些學校的錄取資格。最終，他選擇了普林斯頓大學。

　　進入大學后，父親同意為伊坎支付學費，食宿費用必須自理，最初他選擇在當?shù)氐纳碁┚銟凡孔龇丈芸毂惆l(fā)現(xiàn)了另外一種賺錢渠道——撲克游戲。

“最初，我并不知道怎么玩，很快就出局了，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周里我閱讀了三本關于撲克的書，然后他們就都不是我的對手了……每個夏天我大概可以贏得2000美元。”

　　猶太人、普林斯頓哲學系畢業(yè)（全美擁有富翁校友最多的名校之一）、學過醫(yī)參過軍、德州撲克戰(zhàn)績斐然……伊坎似乎天生就是為投資而生的。

　　1961年退役后，伊坎也和貝爾福特一樣從股票經(jīng)紀人開始了自己的華爾街生涯。一開始因為出色的投機技巧，卡爾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nèi)輕松賺到了4000美元， 那是他父親兩年的收入。

　　多年以后，回憶起這段時光他仍感慨不已：

“它們就像點石成金的魔法師，讓奇跡在一夜之間發(fā)生，實力、野心和激情在一個個的天文數(shù)字中燦然交匯。”

　　此后他決定重新修正自己的人生坐標。從此，世界上少了一位參悟人生的哲學家，多了一個縱橫捭闔的資本大鱷。一年后美國股市崩潰，一夜之間伊坎傾家蕩產(chǎn)，在同一天模特女友離去、心愛的敞篷車也不得不賣掉。

　　栽了大跟頭后，伊坎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專業(yè)知識的貧乏，隨后如饑似渴地系統(tǒng)學金融、法律、會計、證券分析等基礎課程。

　　1968年，伊坎用自己7年來股市打拼的積蓄在交易所購買了一個交易席位，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開始從事無風險套利和期權交易。與當時許多投資機構將注意力放在專門炒作高科技概念股上完全不同，伊坎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

　　在他看來，身處傳統(tǒng)行業(yè)的公司大多擁有價值不菲的資產(chǎn)，增值空間巨大。而且它們面對的是一個成熟的、現(xiàn)成的而不是潛在的市場，沒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戰(zhàn)略決定成敗，接下來伊坎的投資公司在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類公司身上大膽下注，最終不僅在5年時間中以年均21.6%的收益率跑贏道瓊斯大盤，而且令許多醉心于納斯達克市場的投資機構望塵莫及。

　　一戰(zhàn)成名

　　談到“華爾街之狼”這個稱號，通過垃圾股等各種欺詐手段騙取投資者資金揮霍的貝爾福特顯然還遠遠不夠格。

　　真正的華爾街之狼，是將兇狠的尖牙對準上市大公司。

　　1978年，伊坎的金融事業(yè)進入轉型期。彼時，杠桿收購與垃圾債券開始在華爾街流行，給惡意收購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土壤。在一片狂熱氛圍中，完成資本積累的伊坎加入了這一新興投資大軍，轉型成為一名激進投資者。

　　在當時，參與惡意收購的激進投資者普遍采用杠桿收購方式買入目標公司的大量股票，甚至取得公司控制權，然后利用股東身份強行改變公司管理結構或經(jīng)營策略，以達到短期內(nèi)拉升股價或者迫使上市公司回吐現(xiàn)金的目的，從而給自己換取巨額利潤。

　　伊坎在這項業(yè)務中混得如魚得水，身價暴漲。但直到盯上環(huán)球航空公司（TWA），他才終于完成了自己的“成名作”。

　　1984年初，環(huán)球航空公司進行了拆分重組，將利潤較高的酒店、餐飲業(yè)務剝離，航空業(yè)務重組為TWA。在當時的環(huán)球公司董事會看來，經(jīng)營狀況欠佳的TWA不大可能成為華爾街的并購目標，因此對公司分散的股權結構未作過多考量。

　　他們不知道的是，TWA正對伊坎的胃口。因為經(jīng)營業(yè)績不佳，TWA股價低廉，降低了收購成本；又因為股權分散，便于在二級市場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大量買進。

　　從1984年9月開始，伊坎組織財團以不同公司身份頻繁地小額買進TWA的股票，每股價格只有10美元。到1985年4月29日，伊坎持有的TWA股票達到流通股的5%，按照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規(guī)定，他必須在10天內(nèi)向公眾披露股票持有情況。

　　隨后，伊坎迅速調(diào)整戰(zhàn)術，通過垃圾債券大量融資，開始瘋狂買入，到5月10日公開持股情況時，他的持股比例已經(jīng)增加到21%，并表示將會尋求TWA的控制權。此時，股價升至17-19美元，伊坎繼續(xù)買進。

　　此時才意識到大事不妙的環(huán)球公司急忙向紐約聯(lián)邦法庭起訴伊坎，企圖阻止他的惡意收購行為。伊坎一邊同TWA的律師周旋，一邊堅持不斷增持，到1985年6月持股比例達到32%時，環(huán)球公司董事會不得不宣布：TWA即將出賣，但伊坎給出的18美元/股的報價不合理，公司將尋求出價更高的潛在購買者，引來諸多追求者。

　　但是到了10月份，伊坎已經(jīng)通過二級市場買入了52%的股份，握有了TWA的控制權。隨后，伊坎重組了TWA管理層，自己任董事會主席，并在1988年完成了公司的私有化。最后，他對這家老牌航空公司進行了竭澤而漁式的榨取，先后將幾條最賺錢的航空線賣給了競爭對手，為他之后的數(shù)筆投資提供了大量現(xiàn)金。

　　1992年1月，背負5.4億美元債務的TWA最終宣布破產(chǎn)。而據(jù)傳，伊坎在這筆收購案中總共獲取了1.5億美元的利潤。

　　自此，卡爾?伊坎名聲大噪，成了華爾街“公司終結者”的代名詞。在美國資本市場上，如果有哪家公司的股票被沃倫?巴菲特選中，公司管理層一定會沾沾自喜，因為這說明他們的經(jīng)營管理獲得了這位睿智老人的認可。而如果有哪家公司被卡爾?伊坎相中，那公司管理者們心里可就要發(fā)愁了，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從此“攤上大事兒”了。

　　“華爾街狼王”

　　在1978年后的四十多年里，伊坎在華爾街嫻熟運用杠桿收購、惡意收購、委托書之爭、要求董事席位、借助媒體、煽動小股東等各種資本和非資本手段，購入了數(shù)十家上市公司的大量股份，通過威逼利誘董事會和管理層賺取了上百億美元的利潤。

　　他的獵物名單包括了雅虎、時代華納、維亞康姆、蘋果、摩托羅拉、西聯(lián)匯款等諸多巨頭，橫跨鋼鐵、航空、科技、金融、娛樂等多個行業(yè)。

　　與巴菲特不碰科技類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進入古稀之年后，伊坎卻似乎對科技公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從2006年開始，伊坎開始頻繁進攻科技行業(yè)的上市公司。

　　與傳統(tǒng)行業(yè)上市公司相比，科技類股通常具有更高的估值，也能給伊坎帶來更高的利潤。在轉向攻擊科技公司之后，伊坎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他旗下Icahn Enterprises的股價最高在2013年飆至143美元的最高點。

　　雖然伊坎并不是每次都能大獲成功，公司管理層還有毒丸計劃、稀釋股權、訴訟等一系列反抗武器，但部分的失利并不妨礙狼王整體上坐擁數(shù)百億美元的身家，常年排在世界富豪榜前一百名單中。華爾街的評價是“盡管他不是常常都對，但我從不會打賭他會錯”。而且為了阻止伊坎的攻擊，上市公司通常也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所以無論在什么時候，伊坎都是美國上市公司最不愿聽到的名字。

　　2006年，伊坎買入時代華納大約3.3%的股份成為其主要股東，而后就開始與時代華納董事會及管理層產(chǎn)生諸多沖突。伊坎公開要求時代華納分拆成四家公司，并回購約200億美元的公司股票，并積極爭取小股東支持以試圖在當年股東大會上改選董事會。

　　為了避免被伊坎控制公司，時代華納董事會被迫做出讓步，答應了200億美元的股票回購要求，并同意增加獨立董事席位，另外削減10億美元的公司支出。此外，伊坎還成功推進了時代華納分拆了旗下有線電視子公司時代華納有線。

　　對曾經(jīng)通信業(yè)巨頭摩托羅拉和昔日互聯(lián)網(wǎng)巨人雅虎來說，伊坎就是不折不扣的苦主。2007年，伊坎買入摩托羅拉3350萬股股票，但未能如愿獲得董事席位。第二年，伊坎對摩托羅拉提起訴訟，要求獲得四個董事席位，并要求公司分拆旗下移動業(yè)務。在伊坎的持續(xù)推動下，摩托羅拉最終在2011年初分拆為和摩托羅拉解決方案兩大獨立公司，告別了無比輝煌的歷史。

　　當年8月，谷歌斥資125億美元收購了摩托羅拉移動，又在三年后作價29億美元甩賣給了中國聯(lián)想集團。雖然摩托羅拉徹底從巨人衰落，伊坎卻笑到了最后。在為期四年的摩托羅拉絞殺戰(zhàn)中，伊坎最終拿到了13億美元的利潤。

　　2008年，雅虎創(chuàng)始人兼CEO楊致遠拒絕了微軟高達446億美元的收購報價，遭致很多小股東的強烈不滿。從中嗅到機遇的伊坎隨即收購了雅虎5000萬股股票，計劃發(fā)起委托書之爭，要求以撤換楊致遠及整個雅虎董事會，企圖再次推進雅虎出售交易。經(jīng)過與雅虎董事會的談判，他最終獲得了三個董事席位，并成功促使楊致遠黯然下臺。2009年上任的新CEO卡羅爾·巴茨（Carol Bartz）與微軟簽署了十年期的搜索合作協(xié)議，幾乎放棄了搜索業(yè)務。

　　達到目的之后，2009年底，伊坎也辭去了雅虎董事席位。但在雅虎的交易上，伊坎和雅虎幾乎是兩敗俱傷。楊致遠下臺后，雅虎并沒有迎來起色，巴茨被證明并不適合雅虎，而雅虎的領導混亂局面直到2012年瑪麗莎·梅耶爾（Marissa Mayer）上任才得到解決，雅虎股價也持續(xù)了多年的低迷，直到2012年才有了起色。而2010年，伊坎大幅出售雅虎股份，從最多時的7500萬股減少到1200萬股，結束了這次長達兩年的打虎戰(zhàn)。

　　2014年1月，在購入了eBay 1%的股份之后，伊坎向eBay董事會提出了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建議：將公司最賺錢的PayPal電子支付部門拆分出去。他認為，PayPal成長潛力無限，eBay壓制了這種潛力，PayPal獨立運作可以實現(xiàn)更快增長，讓股東獲取更大的利益。建議一經(jīng)提出，便遭到eBay董事會的堅決反對，他們認為PayPal是公司與亞馬遜競爭的最有力武器。

　　然而，伊坎可不想聽那么多理由，他繼續(xù)買入eBay股票，在電視節(jié)目中批評“eBay是我見過的管理最爛的公司”，煽動其他股東與自己一致行動，甚至開始推薦麾下職員進入公司董事會。eBay董事會不想與這個難纏的老頭兒起沖突，很快宣布進行50億美元的股權回購拉升股價，以此來應付伊坎對股東們不斷增加的影響力，同時希望他獲利了結。

　　但他們顯然低估了這個投資者的激進程度，伊坎繼續(xù)籠絡其他股東對董事會進行施壓。最終在2014年9月，eBay董事會被迫宣布分拆PayPal。消息一出，股價大漲，伊坎又一次在“斗爭”中取得了勝利。

　　雖然父母并不是商人，但伊坎的身上卻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了猶太人的經(jīng)商天性：對利益嗜血般貪婪，為利潤不害怕風險，看準時機果斷出擊。

　　伊坎就如同華爾街一條嗜血的惡狼，敏銳的判斷出自己可能的目標，然后就集中力量展開攻擊，他也是美國少數(shù)可以憑借一己之力就改變?nèi)魏紊鲜泄竟蓛r的人物。他宣布自己收購蘋果股票的一條Twitter消息，就可以讓蘋果股價單日暴漲5%。哪怕是關于他打算攻擊黑莓的傳言，都可以讓后者股價飆升7%。他曾經(jīng)創(chuàng)下紐交所單筆交易之最，在德士古一家公司上就凈賺5億美元。

　　最具爭議的投資者之一

　　伊坎攻擊的目標都具有相同的特征：那些股價暫時處于低谷，但基本面依舊穩(wěn)健的公司股票，而且股價低落很大原因都要歸罪于管理不力與業(yè)務混亂。這給伊坎這樣的活躍投資者帶來了活動空間，他可以迅速低價吃進股票成為戰(zhàn)略股東，通過公開報道施壓董事會或管理層，利用小股東的不滿情緒發(fā)起委托書戰(zhàn)爭，甚至直接發(fā)出收購要約，來逼迫上市公司滿足他的要求。

　　這種惡意收購行為在華爾街的名聲一直不怎么好，從“禿鷲資本家”“企業(yè)掠奪者”這類名號就可看出。他們在入股后，常常建議公司采取一些非常規(guī)經(jīng)營手段，如出售公司資產(chǎn)、拆分高增長業(yè)務、削減雇員工資等等。這些手段對于短期內(nèi)提升股價或許有利，但是從公司、旗下員工、乃至股東們的長遠利益考慮，或許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因此曾有人這樣描述激進投資者：他們就像是狼群，嗅到獵物的氣息便聞風而動，一擁而上將其撕個粉碎，再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美國富有傳奇色彩的證券律師、毒丸計劃的發(fā)明者馬蒂?利普頓甚至直言：

“（他們）掠奪美國企業(yè)的方式，只能被視為一種勒索。他們要為美國相當一部分的失業(yè)現(xiàn)象以及裹足不前的GDP負責。”

　　然而，在伊坎的投資哲學里，這種論調(diào)大錯特錯。在他看來，他所投資的公司大都是因為經(jīng)營管理存在問題，導致企業(yè)價值被嚴重低估。他的介入是要幫助這些公司擺脫無能的管理層，提升經(jīng)營業(yè)績，為股東創(chuàng)造更大的價值。

　　確實，雖然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TWA破產(chǎn)事件，但在與伊坎打過交道的公司中，大多數(shù)的投資價值會獲得顯著提升，以至于“伊坎拉升效應”（指當伊坎透露購買了某只股票時，這只股票的價格會立即大幅攀升的現(xiàn)象）后來成為了華爾街的一個專有名詞。

　　紐約美林公司的理查德·德累澤（Richard Drezen）表示，無可否認的是，伊坎給美國上市公司治理帶來了深遠影響，尤其是在股東權益方面；促使越來越多的活躍董事開始挑戰(zhàn)企業(yè)的高管。

　　在伊坎的辦公室，陳列著他主要攻擊交易的戰(zhàn)績。幾乎每次成功的絞殺戰(zhàn)后，伊坎都會給自己添一座代表受攻擊公司的“戰(zhàn)利品”。多年前，當被問及何時退休，他總會回答：

“已經(jīng)有一大票的公司CEO主動提議要給我操辦退休派對了。但是我不能忍受自己的余生被消磨在佛羅里達的高爾夫球場上。”

　　2011年，因為預感到經(jīng)濟形勢不樂觀，伊坎決定退還外部投資者的全部資金。從那以后，他只以自己的資金進行投資。對此，華爾街出現(xiàn)了一種憂慮情緒，擔心他在隨后的投資中會更加激進。有交易經(jīng)理表示：

“他是有史以來最有錢的對沖基金經(jīng)理；他的地位無比超然，就像是狼群的領袖，沒有誰可以對他指手畫腳。”

　　伊坎確實有這個資本。2014年，他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排名第25位，個人凈資產(chǎn)達到245億美元，擁有足夠的實力與任何一家大公司較量，當伊坎迅速購入價值數(shù)億美元的股票時，即便是蘋果這樣的巨無霸也無法坐立不管，庫克也不得不對伊坎的呼吁做出回應。

　　“狼王”的世界不好懂

　　雖然伊坎的投資風格和“股神”巴菲特截然不同，甚至有敵對的味道，但激進主義并不是狼王投資策略的全部，他有時也會投資那些價值被低估的“好公司”。

　　對于這些公司的管理層，伊坎的面孔要慈祥得多，并非一如既往地要求采取傷筋動骨的改造策略。如果擁有一只很會下蛋的雞，好好養(yǎng)著它又何妨呢？

　　2012年11月，伊坎購入了奈飛10%的股份。當時投資者對奈飛增長前景失去信心，股價表現(xiàn)頹靡，伊坎卻表示“事實上我有很多策略能幫助這家公司改善營收”。這一度讓奈飛的CEO里德?黑斯廷斯相當緊張，在隨后拒絕了“將公司出售”的建議后，心中更是忐忑。

　　伊坎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不僅暫時擱淺了自己的計劃，還多次替奈飛打廣告。一年后，伊坎出售了其中半數(shù)股份，獲利超過8億美元，成為史上最盈利的股票投資交易之一。到2015年6月全部清空奈飛股票，伊坎在三年時間里大賺了20億美元。

　　伊坎對蘋果CEO庫克也是相當?shù)挠押谩?strong>2013年8月，他開始購買蘋果公司股票，當時有媒體評價稱“世界上最貪婪的資本家盯上了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公司”，期待著一場好戲上演。

　　對于是否要“整”庫克這個問題，伊坎的回答是：

“蒂姆?庫克的商業(yè)經(jīng)營才能出類拔萃。我相信，無論他是否遵從我的提議，他都會把蘋果公司經(jīng)營得非常出色。”

　　作為蘋果最積極的啦啦隊員，他除了時常要求庫克進行更大規(guī)模的股票回購，似乎并無意要為難這家“五十年一遇的好公司”。

　　如果有人想揣測伊坎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多半會是徒勞。因為他從來不跟別人商量他想干什么，即使是合作伙伴。1987年，奧利弗?斯通在執(zhí)導電影《華爾街》時曾去拜見了伊坎，于是便有了“如果你想交個朋友，那就去養(yǎng)條狗”這句經(jīng)典臺詞，它實際上是出自卡爾?伊坎之口。

　　在2006年曾經(jīng)與伊坎合作試圖收購時代華納的投資家弗蘭克?比昂迪不無感慨地說道：

“沒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也許他只是想玩一把。”

　　他會快速地利用低買高賣策略賺取收益，也會很有耐心地買斷并經(jīng)營一家并不被外界看好的公司，慢慢等待它升值。

　　他常常要經(jīng)過詳細分析之后才會采取投資行動，但也會“一時興起”豪擲2.14億美元投入一場關于康寶萊公司的“紫禁之巔”逼空大戰(zhàn)，原因只是他不喜歡做空者比爾?阿克曼，后者曾經(jīng)在一場官司中讓伊坎賠掉了900萬美元。

　　為了贏得媒體與聽眾支持，他甚至可以不顧年齡與身體，與阿克曼在CNBC的電視節(jié)目上公開吵架。那一天（2013年1月25日）中午，所有交易員都不干活了，大家打開CNBC看著華爾街最著名、最有個性的兩個對沖基金大佬在電視里相互怒斥。這一個階段，紐交所的交易量下滑了20%。

　　近年來，狼王則是和“股神”巴菲特不斷上演爭鋒相對，甚是熱鬧。

　　2014年，伊坎抨擊巴菲特對可口可樂增發(fā)股票毫無作為；2016年，伊坎在巴菲特愛上蘋果前清空了蘋果；2022年伊坎又在巴菲特投入數(shù)十億增持西方石油之際清倉了西方石油。他一會兒暗諷巴菲特把可口可樂董事會當作大學生聯(lián)誼會，一會兒又稱巴菲特西方石油的交易就像從嬰兒手里拿走糖果。

　　遭遇做空

　　類似環(huán)球航空公司這樣的被伊坎狙擊并拆解的公司近年來已不多見。他出現(xiàn)在媒體報道中更多的是因為投資于可口可樂、蘋果和西方石油這樣的大企業(yè)而獲得豐厚的回報。

　　只是最近，當年邁的狼王再次進入媒體視野中時候，情況有些不同——以“企業(yè)掠奪者”名號叱咤華爾街四十余年的狼王，這次反被襲擊。

　　2023年5月2日，曾做空印度前首富阿達尼而引起軒然大波的做空機構興登堡研究公司（Hindenburg Research）發(fā)布了一份報告，稱伊坎企業(yè)（IEP）估值被嚴重高估，并利用“龐氏騙局式”的結構來支付股息。

　　伊坎在1987年成立了IEP，它是一家涉及能源、汽車、食品包裝、金屬和房地產(chǎn)等眾多業(yè)務的控股公司。伊坎控制著IEP約85%的股份。公司每年向股東支付每股8美元的股息，并以新發(fā)行股票的形式收取股息，其余投資者以現(xiàn)金形式領取股息。

　　興登堡在報告中表示，IEP的股票被高估了75%以上，“IEP的交易價格比上次報告的資產(chǎn)凈值高出218%，遠遠高于所有可比公司。”報告中還稱，IEP的56億美元年終凈資產(chǎn)價值被夸大了至少22%。

　　興登堡認為，推動IEP股票泡沫的是其15.8%的股息收益率，這是迄今為止美國大型股公司中最高的。興登堡指責伊坎以股票而不是現(xiàn)金的形式發(fā)放股息，并讓IEP出售新股，以滿足股東的支出，從而抬高了股息收益率。

　　簡而言之，興登堡指責IEP一直在“拆東墻補西墻”，利用新投資人的錢來向老投資者支付利息和短期回報，以制造賺錢的假象。興登堡認為，作為華爾街傳奇人物的伊坎犯了一個典型的錯誤，即在面臨持續(xù)虧損的情況下使用了過多的杠桿，而這種組合很少有好結果。

　　報告一出，IEP股價當天收盤暴跌19.95%，創(chuàng)有史以來最大單日跌幅，市值蒸發(fā)40多億美元。伊坎個人身價也一夜蒸發(fā)29億美元。

　　當天，卡爾·伊坎回應稱，興登堡發(fā)布這份“自以為是”的報告，旨在以犧牲公司長期股東的利益為代價獲取利潤，“我們堅持公開披露的信息，我們相信，從長期來看，IEP的業(yè)績將會像以往一樣不言自明”。

　　幾天后，IEP披露，在興登堡發(fā)布做空報告次日，美國檢察官就聯(lián)系該司，要求提供企業(yè)管理、資本化、證券發(fā)行、股息、估值、市場營銷材料、盡職調(diào)查等資料的信息。剛被空頭做空就遭司法部調(diào)查，消息一出IEP股價再度重挫。

　　隨后，伊坎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采訪時承認，由于他錯誤押注市場會崩盤，IEP過去6年損失了近90億美元。

　　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IEP開始積極押注市場崩盤，并在隨后幾年變得越來越大膽，還采用了一種復雜的策略，包括做空大盤指數(shù)、個別公司、商業(yè)抵押貸款和債務證券。監(jiān)管文件顯示，伊坎的名義風險敞口一度高達150億美元。

　　然而，隨著市場在美聯(lián)儲的大規(guī)模刺激措施后迅速從疫情的低迷中反彈，IEP 2020年和2021年的空頭虧損總額高達43億美元。對此，伊坎也不乏悔意，他說：

“永遠不會有完美的對沖，如果我堅持我一直以來堅守的信條，我會沒事的。但我沒有。”

　　5月24日，“疫情戰(zhàn)神”阿克曼“補刀”老對頭，稱興登堡的做空報告已經(jīng)“揭穿”了IEP的“底褲”，并暗示股價在跌至2009年以來的最低水平后還有下跌空間。

　　伊坎的另一個風險是，他在2022年初首次披露了一筆保證金貸款，并將其所持IEP 60%的股份作為抵押品。興登堡認為，如果股價暴跌引發(fā)追加保證金的要求，迫使伊坎清算部分股份，這可能會導致他的企業(yè)破產(chǎn)。

　　阿克曼在一條長推文中寫道：

“IEP在某種程度上讓我想起了Archegos，在Archegos爆倉事件中，掉期交易對手方因各自對高風險資產(chǎn)敞口相對較小而感到慶幸。但在房子倒塌之前，只需要一家貸款機構打破常規(guī)，清算股票或嘗試對沖。在這里，背鍋俠往往是最后一個清算的貸款人。”

　　阿克曼這話算是給自己“報仇”了。十年前，阿克曼與伊坎在康寶萊這只股票上激烈對決，阿克曼一敗涂地，當年CNBC節(jié)目上的互撕，更是使兩人之間的敵意達到了頂峰。不過，阿克曼說，他對IEP既不做多也不做空——“只是在遠處觀望。”

　　7月10日，在被做空兩個月后，IEP披露達成了可能 “保命” 的重組貸款協(xié)議：同美國銀行、摩根士丹利等五家銀行達成協(xié)議，重組了37億美元的所有個人貸款；伊坎將個人貸款都合并為一項新的三年期定期貸款。

　　新協(xié)議將伊坎的貸款和IEP的股價做了切割，追加保證金通知不會與股價掛鉤。這使IEP股價在7月收復了一些失地。不過興登堡認為，伊坎看似得到喘息空間，但大量抵押和三年內(nèi)全部償貸的新要求讓他未來壓力也大。

　　8月4日，IEP發(fā)布令人失望的第二季度業(yè)績，凈虧損高達2.69億美元，虧損幅度同比擴大了一倍，IEP將部分責任歸咎于興登堡的做空報告。與此同時，伊坎宣布將季度股息削減一半至每股1美元，并對公司進行調(diào)整，此舉被視為默認做空報告中關于公司高股息的指控屬實。

　　當天，IEP股價再遭“滑鐵盧”，收跌23%，盤中跌幅最高達37%；狼王個人身家再縮水27億美元，其凈資產(chǎn)跌至78億美元，創(chuàng)下至少十一年來新低，還不到今年4月時的三分之一。

　　英雄遲暮？

　　做空事件后，伊坎在一次采訪中表示，他準備與興登堡展開一場斗爭。

　　這位87歲的激進投資者淡然面對危機，他說，雖然他沒有料到興登堡會把他作為目標，但他很享受捍衛(wèi)自己商業(yè)帝國的戰(zhàn)斗。

　　他表示：

“人們來問我，‘你感覺怎么樣？’也許聽起來很奇怪，但這對我并沒有太大影響。這是我的天性。”

　　他補充說：

“如果你會為此感到困擾，你就不應該進入這個行業(yè)。”

　　此前阿克曼在狼王被做空后發(fā)推諷刺道：“在華爾街，如果你想交個朋友，那就養(yǎng)條（狗的表情符號）。”早些時候他發(fā)的一條推文說，伊坎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樹敵眾多，似乎沒有任何真正的朋友。

　　作為回應，伊坎稱：

“至少我的大多數(shù)朋友都死了。他的理由是什么？”

　　本月在將股息減半的同時，伊坎還發(fā)表了一封信，信中他說，他已經(jīng)偏離了讓他成名的投資風格，結果適得其反。他發(fā)誓要重新專注激進主義，并減少對股市崩盤的押注。“未來我們打算堅持自己的事業(yè)，專注于我們的維權戰(zhàn)略”。

　　即便是十年前，狼王的一丁點舉動都令華爾街倍加警惕。十年之后，是英雄遲暮，還是狼王本色回歸？值得期待。

　　但無論如何，沒有永恒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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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