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燃(shenrancaijing)原創
作者 | 鄒帥
編輯 | 唐亞華
“整體停滯,短暫復活。”有餐飲人這樣形容過去的2022年。
防疫政策正式調整之前,各地的餐飲從業者掰著手指頭算算,這一年的正常營業時間多說只有三四個月,如果算上只可外帶外賣不可堂食的日子,勉勉強強到半年。12月初,復蘇的大門打開,堂食恢復,出行自由,但一些餐飲人原本想象中的生機還沒有完全到來,他們的整體感受是,過去三年在苦熬,12月是迎來了“至暗時刻”。
為了熬過黑暗,不少餐飲人選擇提前放春節假。按照往年的情況,餐飲店大多只放正月的頭幾天,不放春節假的也不在少數。這一次,他們在12月下旬就貼出放假的告示,宣布“兔年再見”,正月初七之后營業。
理由來自多方面。恢復堂食之后,第一輪感染高峰也隨之到來,餐飲服務人員每天大量接觸顧客,感染風險極高。同時,到店堂食的顧客也并不多,陽了的在家休息,沒陽的不敢堂食,剛剛痊愈的也處在觀望中。提前放假,對于餐飲人來說是無奈之舉,但也是及時止損的辦法之一。
提前放假,同時也要有一些犧牲。年終歲尾,本就是聚會的高峰,除了賺不到錢,員工工資、獎金、房租水電等開銷也要照付。
不過,和疫情以來斷斷續續停業不同,這次放假是他們在平衡利益與情感之后,主動做出的決定,他們也能在這段緩沖期為自己以后的生意做更多打算。三年間,餐飲人們逐漸趨于理性,站在新的時間點上,他們還有新的課題。
恢復堂食后,“我給員工放假了”
恢復堂食后將近兩周,茜茜還是下定決心提前放春節假。
茜茜是貴州餐飲品牌游伯媽的創始人,她目前在貴陽擁有兩家店鋪,一家做麻辣燙,一家做貴陽特色美食牛肉粉。2022年下半年,當地的餐飲店時不時會受到疫情的影響關門或停止堂食,“9月3號封控居家,10月12號營業。一直到12月,中途都是斷斷續續營業。”12月疫情政策調整后,茜茜觀望了兩周,決定從12月20日開始給麻辣燙店放假,1月27日(正月初六)再開工。
茜茜在社交平臺上講述了自己的決定之后,不少同行表示理解。打開大眾點評,幾乎每個城市都掛上“暫停營業”標簽的飯店,也有食客發現,自己常去的館子,以前24小時營業,現在卻早早掛出了放假通知,從12月下旬一直休到年后。
做出提前放假決定的餐飲人,主要是出于兩方面的考慮。
一是營收情況不及預期,硬撐下去意義不大。江西南昌Warm戀舍私廚主理人易戀對深燃表示,她認識的餐飲同行,基本都沒有趕上這個圣誕節,有的是提前關門,有的干脆一直等到元旦或者更晚再開業。由于易戀的私廚是預定制,剛恢復堂食的那幾天,她的生意根本沒法開展。老客也在觀望,還有人生病在家,能出來吃飯的少之又少。
12月初,政策調整之后,茜茜發現,生意恢復的速度并沒有想象中快,開店的、吃飯的都很猶疑,都想再等等后續的情況。這種猶疑,直接帶來了營業額的萎靡。“麻辣燙店影響最大。疫情不嚴重的時候,麻辣燙店趕上旺季能排隊七八十桌,不好的時候日常也有十幾二十桌排隊。”茜茜估計,12月麻辣燙店的客流比以前少了大概70%,這種低迷持續了一周。
二是員工的返鄉和健康問題。小H在烏魯木齊經營著一家“千鮨壽司”,2022年12月16日,她的店開始放假,一直到2023年1月27日。她的店里有兩位店員,分別來自成都和甘肅,疫情這三年,店員們回家的次數極少。12月10日,千鮨壽司恢復營業,同時小H也提醒員工趕快搶票。“其中一個店員搶到了12月15日的票。她跟我商量的時候,我看了一下當時飛甘肅的機票要3000元,還是挺貴的,我完全可以元旦后再讓她回去,我來報銷機票錢。但是,我擔心越臨近過年票越難買,元旦前回家是最保險的。”
在餐飲業打工的服務人員,很多都來自外地,尤以低線城市、鄉鎮為主,春節返鄉不僅票不好買,買到了也要花很長的時間在路上。今年情況特殊,感染高峰出現在年底,一些員工擔心自己會因為感染而錯過回家的時機。茜茜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我給員工提供住宿,我特別擔心員工感染,因為只要有一個人感染,所有人都得倒下。我不清楚他們有沒有基礎病,更何況,我無法想象員工感染了,都住在宿舍有多難受。”茜茜表示,以往春節他們放假8天,這次為了保證員工能在健康的狀態下返鄉,索性避開高峰,早點放假。
來吃飯的人不多,賺不到什么錢,員工感染風險又太高,春節返鄉也迫在眉睫。綜合考慮,現在放假性價比最高。茜茜坦言,堅持開店肯定還會有人來吃飯,多少能賺點,但是不可預知的問題太多,硬撐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損失可能就不止表面上的這點營業額了。
提前放假:能止損,也有代價
提前放假確實是及時止損的方式。但是,沒有收入,同時還要承擔房租水電和員工工資,這對餐飲從業者來說,也是不小的壓力。對于這個話題,幾位餐飲人并不陌生,因為過去的三年,他們都是在歇業又營業,營業又歇業的循環中過來的。
茜茜算了一筆賬。除去已經發了的員工工資和年終獎,提前放假的開支主要就是房租。“員工宿舍加店面算兩萬,關店期間冰柜正常運轉,電費3000塊錢左右,沒有水費,這一個月的成本大概2.5萬。”比起9月-10月的那次停業,這個開支不算多。當時,茜茜還有一個烤雞店,“三家店和員工宿舍的房租水電、食材損耗,加上員工三餐和核酸的費用,那一個多月我的開支就有18萬。”
小H總結,對于關店的風險控制,她一次比一次有經驗。2022年8月那次封控,小H剛剛進了一萬多塊錢的貨,由于通知來得太突然,她們也忘記了電的事情,等10月初解封,店里的食材全都爛了。短暫開門三天,小H又收到了關店通知,這一次她吸取教訓,沒大規模進貨,原材料損失少,連當天的米飯她們三個人也都帶回了家。這次封到12月,原材料的損耗只有一箱牛油果和過期飲料,一千多塊錢,此外就是房租水電。
這次提前放假,小H從容多了。人工成本有所減少,她給兩個員工各發了300塊錢新年紅包,再就是放假一個月,房租和水電加在一起要支出6500塊錢左右。
提前放假給從業者帶來的損失,主要就是房租。所以,在他們看來,這個決定付出的成本不算高,也談不上遺憾。提前放春節假和配合防疫停業不一樣。前者成本可控,因為打的是有準備之戰,二者的相同點在于,只要停業放假,就肯定要損失營業額。
不過,幾位從業者表示,提前放春節假到底少賺多少錢,其實是個偽命題。
12月下旬放假,就意味著錯過了圣誕節、元旦,而這些都是能給餐飲業帶來好生意的節點。小H說,店里平時日營業額在1500-2000元之間,而在圣誕節、情人節這樣的日子日營業額直接翻倍,最好的一次達到了6000多塊錢。“我也想過圣誕和元旦的營業額會不會爆發,不過這也只是我的想象,現實情況到底如何誰都說不準。”再者,小H的店沒有堂食,只有自取和外賣。“現在騎手都不夠用了,送餐特別慢。”
“我堅持認為,提前放假非常正確。”茜茜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決定。關店少賺多少錢,她也沒有仔細算過,“預估也就兩萬營業額吧。”放假這些天,還有顧客打電話過來,“我現在每天只能接到五六個預定電話,以前每天接電話從早到晚幾乎不停的。所以估計生意不會恢復太多。”
一部分人安心放假,也有人想再搏一搏。易戀的店面元旦期間重新開業了,她的計劃是堅持到小年(臘月二十三)再放假。
她告訴深燃,碰上疫情,預約制私廚的優勢就是沒有原材料囤貨,支出只有房租水電,劣勢在于每次開放堂食之后,她店里的恢復期都比一般店面長,因為路過的客人沒法隨機進店用餐。優劣勢的極致對立,讓易戀在閉店的日子里很焦慮。好在店里只有她和合伙人兩個人,而且都康復了,店面的正常運轉不成問題。易戀想,經歷了那么久的停擺,現在能開門就是一件好事。
熬過至暗時刻,來年再戰
碰上第一波感染高峰,又適逢年終歲尾,餐飲業的全面振作還需要一段時間。
茜茜原本還有一家店,做烤雞夜宵。2022年10月解封后,她選擇關了這家店。“總共虧損了46萬。我們的烤雞店在貴陽的鬧市區,還在校門口,平時生意不錯,因為酒水暴利,夜宵利潤高。”但即便是餐飲這么日常化的行業,也會有品類受到消費降級的影響。
茜茜總結,夜宵的價格高,在餐飲行業本身就屬于補充消費,需求量不算大,“疫情讓消費者開始有了‘能省則省’的觀點,而且也讓部分人暫時失去收入,在消費上的收緊也會直接影響到我們。”所以,茜茜認為,未來消費者當然還是會到店用餐,但大家在吃上的消費降級,第一把斧就會砍向非剛需類的高單價品類。
熬過“至暗時刻”,日子還要繼續。這段時間更像是餐飲人的緩沖期,過去三年忙著求生的他們,現在終于能靜下心來好好為未來做打算。至少目前,他們更趨于理性了。
疫情給從業者敲響了警鐘,線下實體店不一定可靠,擴張和激進也不一定行得通。以前多開店也許是抗風險的方式,現在要做的是多渠道。“麻辣燙店如果能恢復到正常經營水平就可以了,不會做加盟,也不會開分店,總之我不會太專注于實體店的拓展,而是往線上發展,做外賣、本地流量、淘寶等等。”茜茜表示,實體店肯定還是餐飲業的本質和基石,但是外賣、網購會更貼近消費者的需求。茜茜現在有一家淘寶店,主營自家出品的老貴陽特色調料,尚未形成規模。她目前還在觀望,“等2023年3月份以后再看,也要參考地方的政策。”
小H的情況比較特殊。她解釋,新疆的外賣行業比較原始,騎手有限,配送距離長,配送費太貴,基本沒有免配送費的情況。她慢慢將顧客轉為私域流量,微信下單,她自己找人配送。“我們一般找閃送、順豐同城這樣的跑腿,配送費是20塊錢起。”雖然小H店里產品的客單價能達到200元左右,但這樣高昂的配送成本還是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小H告訴深燃,她正在琢磨換一家租金合適的臨街店面,年后準備引進堂食。堂食外賣雙管齊下,能讓小H面對外賣APP的抽成和高昂的配送費時更有底氣一些。
開辟線上、增加堂食,本質上都是開源的手段。易戀也在想如何開源,她復盤了自己的生意,發現問題還是出在客流上。易戀告訴深燃,由于只有兩個人做飯,店面只有6桌,高峰期午餐可以招待3桌,晚餐4桌,他們的客流和營業額大部分時間都是穩定的,這也就陷入了一個瓶頸,很難找到突破口。易戀計劃在年后拓展新客,除了一直在做的熟人裂變宣傳,可能還會嘗試達人探店等形式。
盡管有無數前人給出提醒“現在不是開飯店最好的時候”,但仍有不少人在入局。2022年12月初從上海一家咖啡館辭職的Miki最近回到了老家昆明,她準備開一家自己的咖啡店。“我在幾條商業街考察的時候,看到很多店鋪轉讓,但也有一批批剛開起來的店面。和我一樣在街上選址的人也很多。”Miki被人提醒過現在最好不要創業,但她還是想在2023年內把店開起來,因為“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昨天,其次就是現在。”
親眼目睹餐飲業這些年的變化之后,Miki也改變了自己的創業思路。“以前可能想主打線下,體驗感、網紅打卡性質為主。現在更想縮減空間,主打產品和口味,以外帶和外賣為主。產品上,以前我想做小而精的高品質咖啡,現在迎合需求,還是想增加一些高性價比產品,比如特大桶咖啡,上班族可以喝一整天。”Miki在上海做過多年財務預算工作,她現在綜合自己的開店邏輯后,決定把房租成本、裝修成本在預算中的比例降低,錢花在原材料和外賣打包上。
不敢亂花錢的不止消費者,餐飲人在經歷三年的大浪淘沙之后,風險意識比以前更強了。節流,裁撤不賺錢、被食客拋棄的品類,節省以往花在打造噱頭和租下黃金地盤上的錢;開源,不止依賴線下,線上渠道、品牌宣傳也要抓起來。
今時不同往日,餐飲業的環境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樣了。玩家被汰掉一批,剩下的玩家手里的牌也全都要打亂重洗。可以說,現在餐飲業站在了新的起點前,先度過“至暗時刻”,再探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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