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馬斯克的腦機接口迎來“里程碑時刻”:首位人類患者已植入
機器接管地球?
在過去30年中,每當我的科學論文被退稿時,我都不得不應付那些勸告,他們不確定我將大腦和機器結合起來的設想是否正確,認為應該把這部分從論文中刪掉。在那些令人痛苦的經歷中,我會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夠拯救這些充滿疑問的想法,把其他人從這種想法中解放出來。這個機會終于來了。
在我應對超級保守的學術文化期間,一些科幻作家和電影導演天馬行空的猜想卻展示在大眾面前。單單在2009年,兩部好萊塢巨制——《未來戰士》和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達》,都描繪了有關科學的刻板印象。通過技術巫術,科學被用來控制、征服、傷害、屠殺他人。
在這些影片中,腦機接口技術使人類能夠通過替代物去生活、去愛、去戰斗。他們的化身被用來做艱苦的工作,比如在宇宙中漫游,代表人類消滅外星人種。流行文化中這類暴力思想的演繹,從《火狐》到《黑客帝國》三部曲,都進一步強化了“未來學家”所散布的擔憂與恐懼。未來學家警告我們,人類的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機敏、革命性的機器將接管地球,把我們都變成他們的奴隸。
在這里,我想提出另一種觀點。對腦機接口技術進行了長時間、艱苦的研究和思考后,我看到了一個樂觀、令人期待,而不是陰暗與充滿災難的未來。也許正因為未來真實的面目很難被確定地構想出來,因此我感到了這個誘人機會的強烈召喚,那就是將大腦從身體的局限中解放出來。事實上,鑒于腦機接口技術研究注定會帶來的巨大的人文前景,因此我猜想沒人會和我的想法不同。
不過,在探討我對未來的設想之前,我想先消除有關智能機器將模擬、超越并主宰人類頭腦的許多擔憂。盡管我不懷疑某一天會出現非常復雜的機器智能,而任何制造這類機器的人都將面對難以逾越的障礙,即任何計算程序都不可能在個人或進化的時間標尺上,捕捉到歷史偶然性的準確時間序列,而這些偶然性共同創造出了人類的大腦。
在史蒂芬·古爾德突破性的著作《奇妙的生命》(Wonderful Life)中,通過提出他命名為“重播生命錄像帶”的思維實驗,古爾德巧妙地指出了這種主張的偏見。在他看來,無論人們能支配多少億的微處理器、浮點運算以及多少兆字節,或者幾百萬的人造核苷酸,如果創造人工智能的主要目的是建成一個與我們自己的頭腦相類似的頭腦,那么這種巨大的努力終將面臨悲慘的失敗。
古爾德思維實驗是這樣的:
確定你把實際發生的事情已經徹底抹掉后,按下倒帶鍵,然后回到過去任何一個時間點或地點,讓錄像帶再轉一遍,看一看副本跟最初的版本是否完全一樣。如果每一段重放都與實際的生活路徑非常相似,那么我們只能說,真實發生的事情幾乎必然會發生。但是,假設實驗得出的結果與實際的生活歷程明顯不同,那我們的結論會是什么?對于有自我意識的智能的可預測性我們能說什么?
接下來,古爾德為這個實驗最可能的結果提供了他最喜歡的預測:
“重播生命錄像帶”將把進化引入一條與實際路徑完全不同的道路。然而,不同的結果并不表示進化是愚蠢的、沒有意義的。重放時出現的岔路就像實際路徑一樣,是可以事后進行解釋的。不過,可能路線的多樣性并不表明在一開始就能預測最終的結果。每一步都事出有因,但在開始時,結局是無法確定的……改變早期的任何事件,即使是非常輕微的改變,在當時看來或許并不重要,之后的進化都會將它逐步帶入完全不同的軌道。
決定人類大腦進化的大量偶然性,也許不會在宇宙中任何地方再次出現。以硅為基礎的意識,即使能夠出現,也幾乎可以肯定,它的表現形式與人類的意識會截然不同。同樣,特定的歷史也不能被概括為計算算法,而希望機器、計算機程序或人造生命形式能夠經受住同樣的進化壓力的愿望也必然會落空。有人可能會說,作為將歷史遺產載入大腦回路中的交換條件,大腦已經被賦予了避免模擬或再造最隱秘的秘密及技能的免疫能力。
然而,這種歷史偶然性提供的屏蔽作用并不能保證先進的機器有朝一日不會控制,甚至屠殺人類。不過我認為,這類事件發生的可能性,遠比大量災難造成人類最終滅亡的可能性低得多。環境破壞、傳染病、饑荒、核戰爭、氣候變化、淡水缺乏、流星碰撞、臭氧層的耗盡,甚至外星人入侵顯然都比機器可能發動的軍事政變更有可能導致人類的滅亡。
假設“重播生命錄像帶”會帶給我們這種可怕的命運,那么在這個非常不可能的大變動事件中,我們至少可以確信,正如約翰·巴羅所斷言的那樣,源于硅元素的征服者永遠也無法理解以下人類詩句的不朽含義:
恐懼,阿喀琉斯,上天的憤怒;思量一下你自己的父親,并給予我同情,我更值得可憐,因為我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而我之前沒有任何人曾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并把殺我兒子的人的手舉到了我的唇邊。
普里阿摩斯(Priams)說,當他讓阿喀琉斯思量自己的父親時,阿喀琉斯的心中充滿了渴望。
醫療前景:重新行走項目與外骨骼
就我個人來說,我更愿意探討人類未來將如何充分利用相對性大腦的才智——模擬現實的能力、同化人造工具的貪婪胃口,繞開神經上的損傷,擴大我們的知覺與觸覺范圍。就像在實驗中記錄神經元集群,時間會成為可靠的向導。
我將從描述腦機接口在生物醫學方面的應用開始探討,這方面的應用可能會在未來10~20年中出現;之后我會探討更遙遠的未來,也許距離現在幾十年。到那時,腦機接口技術將變得更加普遍,它可以使我們將計算與虛擬工具、裝置及環境融合起來。我將以探討非常遙遠的未來會給人類帶來什么來結束我的探險之旅。到那時,頭腦對肉體的忠誠將越來越少牽涉我們的生活方式。在展望未來的時候,盡管我不會深入探討想象中的神經工程的細節,但我相信人們能夠找到實現這些設想的技術解決方案。
在接下來的20年中,大腦–機器–大腦界面通過雙向連接將大腦連接在一起,它也許能恢復被神經障礙壓垮的人性的某些方面,比如我的祖母莉吉婭和我的導師艾瑞爾博士的情況。也許在一二十年后,腦機接口技術有望能夠恢復數百萬不能聽、不能看、不能摸、不能抓、不能走或不能說的病患的神經功能。
國際研究聯盟的重新行走項目(Walk Again Project,我是該項目的聯合創始人)可以讓我們對未來有一點初步的認識。在貝拉和奧羅拉證明了將活的腦組織與各種人造工具進行連接的可行性后,該項目便把目標設定為開發、建構第一個能夠幫助重度癱瘓患者恢復全身活動能力的腦機接口,無論癱瘓是由脊髓創傷引起的,還是源于神經退行性疾病(見圖1)。
為了實現這一崇高的目標,我們正在設計神經假肢器官,以使癱瘓患者能夠使用腦機接口控制全身外骨骼的運動(見圖2)。戈登·程(就職于慕尼黑技術大學的機器人專家,他帶領的團隊制造了能夠在伊多亞運動意念控制下進行行走的CB-1機器人)設計的這種“可穿戴機器人”,可以使患者控制自己的上肢和下肢,支撐并搬運自己的身體,就像在他們的自主意愿的支配下運動一樣。
注:這幅圖顯示的是,有朝一日皮層神經假體如何幫助因脊髓受損而癱瘓的患者。
這些神經工程方面的壯舉是以10個神經生理學原則為基礎的。這些原則源于我們對愛莎、奧羅拉、伊多亞以及許多其他動物進行的腦機接口實驗。
當重新行走項目啟動時,其他方面的研究開始顯示出開發模擬裝置治療神經疾病癥狀的光明前景。例如,我在第12章中提到,我和羅慕洛·富恩特斯、佩爾·彼得森發現,對脊髓背側面的高頻電刺激能夠恢復大鼠和小鼠的運動能力,之前它們已經耗盡了多巴胺神經遞質。在耗盡多巴胺之后,嚙齒類動物的身體會變得非常僵硬,很難進行各種自主的身體活動,這些都是帕金森病的典型癥狀。
由于記錄了這些動物分布在多個大腦皮層及皮層下結構中的神經元集群的電活動,因此我們觀察到,當小鼠和大鼠的身體變得僵硬時,位于運動皮層和紋狀體中的神經元集群開始同時放電。這些同步的電活動產生了一種類似癲癇發作的低頻神經元振蕩(見圖3)。
有趣的是,當我們給大鼠和小鼠服用左旋多巴(L-DOPA,治療早期帕金森病的一種藥物)時,幾分鐘后這些振蕩被中斷了。它們僵硬的身體逐漸變得柔軟,又能四下活動了。當左旋多巴的作用消失后(藥效通常持續數小時),或者動物產生了耐藥性(通常在幾周后出現),僵硬感又會卷土重來。
注:在最上面的圖中,刺激電極與植入物被放在了脊髓的背側面。中間圖顯示的是,表現出帕金森病跡象的大鼠被植入了刺激電極。在最下面的圖中,兩個圓圈被用來標示在大鼠大腦活動的譜圖中觀察到的癲癇性活動,這些活動與帕金森病造成的運動可能有關。在時間為0時,開始用植入的電極進行脊髓電刺激。注意,刺激后癲癇活動消失了,大鼠又能夠自由行走了(圖中沒有顯示)。譜圖的X軸代表時間(時間為0時開始刺激),Y軸代表頻率,Z軸灰色的深淺代表給定頻率上的腦活動強度或大小(見右側的標尺)。
10年前,我和埃里卡·范澤洛研究了抑制大鼠癲癇發作的方法。在那時,我們已經證明,對三叉神經進行電刺激能夠干擾標志癲癇發作的同步振蕩。這使大鼠避免了癲癇發作時的行為抑制,甚至阻止了新的癲癇發作。當看到導致大鼠出現帕金森病似的僵硬的同步振蕩與癲癇發作的神經元振蕩非常相似時,我向富恩特斯和彼得森建議:對多巴胺耗盡的大鼠也嘗試使用相同的方法。
我們首先嘗試對三叉神經進行電刺激。這稍微減輕了大鼠臉部的僵硬感,但對身體其他部分沒有顯著效果。一些初看起來像是失敗的做法,最后卻證明它們正是我們需要的寶貴線索。不久之后,我們將電刺激的目標轉向了脊髓的背側面。
這種改變具有幾個優勢:更容易實現,外科手術過程的侵入性更小,可以有機會刺激大量經過這個區域進入中樞神經系統的神經纖維。而這些神經纖維會影響大鼠大片的頂葉皮層及額葉皮層。經過簡短的驗證,我們便意識到這是一種最佳的解決方案。只要我們持續進行刺激,大鼠就會在籠子里四處活動,完全沒有出現帕金森病似的僵硬。另外,有了持續的電刺激后,治療多巴胺嚴重耗盡的動物所需的左旋多巴的劑量會少很多。而較低的劑量降低了藥物的副作用,也降低了耐藥的風險。
出乎意料的是,我們發現了一種非常簡單、侵入性最小且廉價的方法——脊髓刺激,它有可能成為治療帕金森病的新選擇。全世界正在狂熱地進行類似的研究,希望開發一種能夠與活的腦組織進行聯系的神經假肢器官,從而治療諸如癲癇、抑郁等嚴重的神經疾病,以及幫助人類恢復視力、聽力及語言功能。
認識神經及精神疾病的本質
在不遠的未來,大多數腦機接口技術研究可能會專注于創造新的治療及康復工具。然而,在所有的可能性中,該領域也會有助于對神經生理學原則達成更深入的理解。這些原則是相對性大腦構成或扭曲它的現實模型的功能基礎。
我完全相信,在我們的一生中,腦機接口技術將以嚴密而有結合力的方式,闡釋神經元時空連續體是如何形成及運作的。從某種程度上看,這個問題隸屬于第4章所描述的著名的捆綁問題,也是困擾神經科學家很長時間的難題。只是改變傳入刺激的參考框架,從大腦自己的觀點的視角來看待問題,捆綁問題便會完全消失。在相對性大腦中,不存在捆綁任何事物的必要,因為傳入刺激沒有被分解成離散的感覺信息。相對性大腦中只存在一種關于世界的簡單的動態模型。大腦內部的動態與周圍神經所感知到的一致及不一致的信息進行碰撞,不斷更新著這個模型。
除了解決捆綁問題之外,相對性大腦理論還有可能終結局部論者與分布論者之間的學術戰爭。如果神經科學家認可大腦皮層功能的嚴格局部化以及純粹單一模式的皮層表征,都只在中樞神經系統發育的早期或者只在大腦內部動態的簡化或仿真狀態下才會有蓬勃的發展,那么我相信最終雙方會達成妥協。例如,我們已經看到麻醉如何引發了大腦內部動態的崩潰,人為地限制了單個神經元感覺反應以及整個皮層表征的復雜性。
另外,只有當動物主動探索周圍環境時,大腦皮層的動態美妙景象才會展現出來。在我所提出的折中方案中,功能的局部性以及單一模式的表征,在人(或動物)出生后早期的大腦皮層發育中占主導地位,這很可能是因為在這段時期中,大腦的連接正被加固,中樞神經系統正小心翼翼地“制作”關于現實的內在模型。模擬器及現實的模型需要逐步建立起來,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么人類的童年及青少年時期相對比較長。這也許還可以解釋,為什么兒童需要花幾年的時間才能融合同一個物體的多通道信息,比如將母語的某種聲音與相應的字母或數字聯系起來。
在解剖功能成熟過程的最后,多個多突觸皮層及皮層下回路將大腦皮層中的神經元集群連接起來,構成了單個神經元的海洋,為處理神經元時間的波浪做好了準備。隨著大腦自己的觀點的發展,地形圖、皮層結構以及嚴格的皮層等級逐漸失去主導地位,直到成年早期,這種主導地位便一去不復返了。
到那時,腦組織仍會泄露出其解剖組件退化殘余物的跡象,比如嚙齒類初級軀體感覺皮層中的桶狀皮層、眼優勢柱以及細胞結構邊界。它們就像有機腳手架留下的發展性傷疤,大腦通過在這些腳手架上攀爬,把自己武裝了起來。現在這些結構只是對神經元時空連續體的功能設定了一些限制條件。因此,為了獲得對產生自我意識的大腦機制令人滿意的理解,系統神經科學家必須將他們的注意力從這些過往發展的幻影中轉移開,更密切地注意大腦電海洋中起伏的波浪和漣漪。
我相信這種對新出現的大腦內部動態的依賴,而不是對布洛德曼皮層分區圖的絕對忠誠,會讓我們對神經疾病有更全面的理解,因為大腦動態將成為我們考察所有人類心智錯亂的媒介。神經及精神疾病會與大腦回路的時間安排以及回路間的互動發生聯系。如果大腦常規運轉過程中只出現了微小的同步波,那么當大腦改變狀態時,神經元的海洋中就會出現奇怪的漩渦,這是神經元時空連續體在極度混亂地放電。就像同步大腦活動的不同模式定義了典型的癲癇一樣,中樞神經系統的很多其他功能紊亂有一天也會被根據大腦中病態的連續放電水平來評估其嚴重程度。
從這一角度來考慮,神經疾病與精神疾病之間的經典差別也會因此而消失。同樣,對神經元集群生理學原則更好地理解,會使我們擺脫集體忽視某些精神狀態的恥辱,擺脫神經疾病與精神疾病患者所背負的社會污名。最后,我們也許能夠認識到這些疾病的本質:它們只不過是大腦內部動態出現了混亂。
我以前的研究生兼博士后,杜克大學醫學院精神病學副教授齊拉薩(Kafui Dzirasa)的研究工作已經對這個大膽主張提供了初步的支持。齊拉薩系統地研究了各種轉基因大鼠[多數是由杜克大學馬克·卡隆博士(Dr. Marc Caron)的實驗室提供的]所誘導出的大腦內部動態的變化性。這些大鼠中的每一只都被選擇性地去除了一個基因。
成年后,這些大鼠會接受一系列的藥理學處理。這使齊拉薩可以在大鼠身上誘發出在患有各種認知機能障礙及精神疾病的患者身上能夠觀察到的常規行為集合。通過記錄大鼠的局部場電位以及10個不同大腦結構中的神經元集群,齊拉薩在動態的大腦互動中辨別出了特定的改變。這些改變似乎與動物出現的異常表現存在著密切的相關性。
盡管仍很難在這些神經生理學改變與表現出來的行為之間建立因果關系,但齊拉薩得到了一些驚人的證據,這些證據也許超越了相當高的閾限,其中包括確認一些與強迫癥及躁郁癥相關的常規運動行為的潛在神經生理學基礎。就像對多巴胺耗盡的嚙齒類動物進行的實驗一樣,這些轉基因大鼠的大腦表現出了神經元時空連續體上連續同步放電水平的差異。由于目前我們能夠記錄這些大鼠長達一年的大規模腦活動,因此我們在神經科學歷史上第一次記錄了漸進的、不可避免的神經生理改變,即健康的大腦向著末路發生了決定性的轉變,在這種轉變中,思維有時會被卡住。
未來,我們希望將從轉基因大鼠身上收集的信息整合到新的框架中,形成一個更詳盡、更多維的狀態–空間圖。這種對正常的以及發生變化的動態大腦狀態的完整描述,也許可以幫助我們對多數傳統的神經及精神疾病進行分類。這就與我們現在將大鼠不同的行為與三維狀態–空間圖上不同的點叢聯系在一起相類似。
長遠看來,這個研究可以使神經科學家判斷患者的大腦動態運轉得如何,并在出現癥狀之前就預測出某人將有很大的概率患帕金森病、抑郁癥或因為狂躁、妄想或精神錯亂,而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現實中。同樣,這種統一標準的動態框架可以使醫生進行量化的評估,評估他們的治療對患者是否有效或有益。
社會前景:“大腦校園”與數字化永生
基礎腦機接口的應用及神經科學研究的近期前景,將引起各學科原理,從計算機科學到生物學,從工程學到醫學,從數學到哲學的加速匯聚。隨著年輕一代的神經科學家開始采用更廣泛的技術與智能工具,技術變革的多樣性將顯現出來。為了提供實驗數據的自由互動、大規模的計算機模擬,以及將成為慣例而非特例的理論工作,傳統神經科學系與大腦研究機構將不得不做出調整。
“大腦校園”與多學科合作
為了適應未來的神經科學,許多大腦研究方面的合作已經啟動。事實上,在2003年3月,我啟動了一項大規模的科學研究:創立了“大腦校園”(Campus of the Brain)。如今它被稱為埃德蒙與莉莉·薩夫拉國際納塔爾神經科學研究所(ELSIINN),是一家位于巴西東南部沿海欠發達地區馬卡伊巴(Macaiba)的非營利性學術機構。
該項目有三個使命:將大腦研究推向極限;從藝術、科學及文化方面來慶祝人類大腦驚人的成就;通過一系列社會及經濟項目(包括兒童科學教育項目、女性健康計劃以及工業研究和技術園區)向當地民眾宣傳大腦知識,目的是提升校園附近城鎮和社區的教育、健康及生活標準。神經科學是社會變革的一種原動力。
我敢打賭,你以前從沒想象過存在這種理念。我最有雄心的項目之一是建立“大腦校園”附屬的公立學校。在這所學校里,孩子們在他們懷孕的媽媽剛開始參加校園健康中心提供的產前保健計劃時便已經入學了。你也許已經猜到了學校的名稱——莉吉婭·拉波爾塔公立學校。
在未來的幾年內,我真誠地希望巴西的“大腦校園”能成為多學科合作的典范,實現腦機接口的未來需要這樣的合作。類似“大腦校園”的科學網絡會大大促進腦機接口技術的應用,而不只讓它局限在醫療康復領域。例如,如果我們掌握了可以讓人類利用大腦電活動來與各種計算設備進行交互的技術,那么將會發生什么?從我們攜帶的或者可能位于我們身體中的個人計算機,到作為數字社會互動中介的遠程網絡;從最平淡無奇的文本處理,到對私密的夢境最細致的模擬,未來的日常生活將與今天我們已經習慣了的生活大相徑庭。
一開始,與個人計算機的操作系統及軟件進行互動,可能會成為一種冒險,而我們的大腦會逐漸習慣于抓握虛擬的物體,啟動程序、書寫備忘錄,尤其是與我們最喜歡的大腦網絡中的成員進行自由溝通(這是社交網絡了不起的升級版本)。英特爾、谷歌和微軟都已經創立了它們的腦機部門,這一事實說明這種想法并非遙不可及。其主要障礙在于開發非侵入性的方法,以獲取腦機接口所需的高分辨率的大腦活動。我相信,克服障礙的方法將在幾十年后被找到。
通過意念來控制人造工具,人類會出現在各種遙遠的環境中。如今聽起來無法想象的事情,未來會司空見慣。從海洋深處到超新星禁區,甚至到我們體內細胞間和細胞內的微小裂縫,人類的觸及范圍最終將追上我們探索未知領域的野心。正是在這種背景中,我設想我們的大腦將完成它史詩般的解放之旅,從它棲息了幾百萬年、生活在地球上的身體中解放出來,使用雙向的、腦機接口技術來操作五花八門的工具,它們將在自然創造的微小世界中,成為我們新的眼睛、耳朵和雙手。
世界是由一團團原子或細胞組成的,我們的身體永遠無法進入原子或細胞,但我們的思想卻可以暢通無阻、毫不猶豫地進入。向著相反的方向,我們也許能夠遠程操作各種形狀、各種大小的機器人和飛船,讓它們代表我們去探索宇宙盡頭的其他星球,并把陌生的地區和風景儲存在我們的思維觸手可及的地方。
隨著探索中我們邁出的每一步,后代子孫所創造的工具將繼續被他們的大腦同化,進一步擴展他們的自我,定義大腦自己的觀點,這一切將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必須承認,這種想法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快樂與敬畏之情。這是一種深切的情感,我猜想它類似于500年前當葡萄牙的船員在危及生命的漫長旅行結束時,發現自己看到了新世界的沙灘時所產生的情感。
在對未來的想象之旅中,我們也許會驚訝于人類行為及知覺的巨大擴展將如何影響后世子孫對現實的演繹。他們所見、所理解的宇宙與現在一樣嗎?他們每天的經歷、倫理、文化及科學是否與我們的非常不同,以至于他們不可能與當今的人類探討世界經濟狀況?他們的對話對我們來說是否毫無意義?
人類大腦從身體中解放出來的最驚人結果可能會是釋放出許多很有影響力的偶然性,這些偶然性會對未來人類的“生命錄像帶”的播放方向和速度產生決定性的影響。換句話說,大腦從身體強加給它的限制與脆弱性中解放出來后,它便有可能獲得宇宙中最令人垂涎的獎賞: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人類的進化。
大腦這種完全解放是否能讓我們模糊,甚至消除定義個人與個人之間的牢不可破的身體邊界?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能否體驗到成為大腦意識網絡(真正的集體思維大腦網絡)的一部分的感受?假設在未來,通過某種驚人而無害的技術,人類實現了這種腦聯網,那么網絡中的個人是否不僅能只通過思考來與另一個人交流,還能生動地體驗到對方的所知所感,就像他們實現了無縫的“思維融合”?對于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體驗,如今很少有人會選擇冒險進入這片未知的領域,我們也不可能知道后世子孫會作何反應。
假設所有這些令人震驚的場景都會成真,這種集體的思維融合真的成了一種被子孫后代普遍接受的、合乎倫理的互動方式,那么他們在早上醒來時,是否會意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完全不同的人類物種?不難想象,人類的后代確實能夠掌握建立大腦網絡所需的能力、技術和道德水準。
通過這個媒介,數十億人與其他人建立起了可以只利用思考就進行的暫時的、直接的聯系。這種集體意識的龐然大物看起來、感覺起來會是什么樣以及它能做什么,是我或目前任何人都想象不出來的。就像1970年世界杯時巴西足球隊的那個進球一樣,我們只有體驗了它逐漸呈現結果的過程,才能充分感知它的偉大。
它也許會提供終極的人類知覺經驗,即發現我們每一個人并不孤單,因為數十億兄弟姐妹可以分享我們最私密的想法、體驗、痛苦、激情和愿望,以及我們之所以成為人類的基本要素。它將給被孤獨感、自卑感、偏見、誤解以及社交不適所困擾的許多人帶來巨大的寬慰,這種作用是難以想象的。
盡管我非常清楚,即便是特別樂觀的想法也不能平息所有的焦慮,但我相信,如今人們在網絡上分享個人生活的巨大熱情,暗示了人類本性中的社交饑渴。因此,如果腦聯網成了可行技術,那么我想它會像超新星爆炸一樣,迅速滲透到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
當人們開始用思想來控制大量的人工設備,并進行彼此溝通時,他們將不再像我們今天所稱的人類。對此,我要說,既然人類的生命錄像帶會繼續播放不可預測的歌曲,完全獨立于我們對未來的想象;既然進化不會停留在某個階段,那么我們為什么要擔憂誰或者什么將在幾千年甚至幾百萬年后接替我們呢?
為這個問題糾結了很長時間之后,我認為我們擔憂未來的主要原因既不是基于對人類特定命運的擔憂,也不是基于對人類及人類的生活方式在未來的某一天會被替代的想法的排斥。相反,我認為我們應該歸因于人類遺產的保護,應以保護道德倫理準則的高標準來保護人類遺產。但不幸的是,我們并不會這樣來保護生存在地球上的每一種生命形式。
從成群的昆蟲、植物群落、一只只的藍色金剛鸚鵡以及在廣闊的熱帶雨林中漫步的水豚,到北極熊、北美洲西部的斑點貓頭鷹,甚至是可怕的天花病毒最后的病毒株,保護地球生命展示自我多樣性的方式,是我們向產生有意識思維的獨特環境表達敬意的最佳方式。保護這些生物遺產是我們將道德傳統贈予后世子孫的第一步,這些遺產不僅不可避免地包含了情境痕跡,而且包含了每一點思維、每一次想象出來的行動(或好或壞),以及每一個賦予我們存在感的荒謬的神經元。
我們如何能成功地描繪出人類經歷的非凡多樣性,而這些經歷構成我們這個物種獨特的冒險之旅?這個答案可能存在于我們相對性大腦的才能中。
追溯到1945年,偉大的數學家哥德爾令科學界為之震驚,他再一次提出了對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方程的新解。根據哥德爾的解答,時光倒流應該被視作相對性宇宙中的一個不同而真實的可能性,時空連續體和黎曼幾何支配著這個相對性宇宙。然而,盡管時間倒流在數學上是可能的,但實際上它非比尋常。就我們所知,宇宙中并不存在這類經驗。
也就是說,除非你將參照框架更換成另一個宇宙、另一個時空連續體,即大腦,在那里,在神經元宇宙的范圍內,時間旅行成了一種相當微不足道的經驗。如果時間旅行發生在星球的時空構架中,物理學家一定會認為這是驚人的壯舉。而我們中的任何人只要在大腦時空連續體的波浪中穿行,只要游過神經元交響樂的音符所積累并小心保存的記憶,便可以實現這一壯舉。
數字化永生
如果我在這里描述的未來成為現實,那么稍微再多想象一下,我們便能想到,獲得新智慧的人類后代同樣會決定穿越人類歷史上另一條盧比孔河,并且為了后世子孫的利益,努力記錄人類遺產的豐富性與多樣性。我認為,只有通過保存對每個個體人生故事的第一人稱敘述,這種無法估量的財富才能被匯聚起來。我們作為凡人的獨特敘述會在大腦中存在很短暫的一段時間,然后隨著個體生命的結束而永遠遺失,這是大自然中罕見的浪費。
我可以想象出來,一個考慮更周全的未來社會,將“下載”并保存一個人一生的記錄,不僅將它當作生命終點的儀式,而且當作對在宇宙中其他獨特人類生命的最后致敬。此后,這些永恒的記錄會像獨一無二的珍貴珠寶一樣受到珍視。曾經活過、愛過、痛苦過、成功過的數十億同樣獨特的心靈,也會得到永生,它們不是被銘刻在冰冷而寂靜的墓碑上,而是通過生動的思想、熱烈的愛以及忍受的痛苦,而被釋放出來。
到那時,可以永久保存思想的奇妙技術和道德盟約,也將可以把這些思想傳播到宇宙的邊緣,最終帶來終極的解脫和慰藉,這是我們重返母親的子宮才會有的感覺。對于遙遠的未來,我仍能想象出一個重大的改變,即相對性大腦會被加冕為唯一充滿意義并賜福于我們的上帝,這是對人類經過遠古時期偶然的奇異旅行的公正而恰當的頌揚。大腦中除了住著現實感與自我感的高超雕塑家以及記憶的忠實守衛之外,它還毫不費力地以光速與任何有興趣的人和事物,在廣闊宇宙中的任何地方,分享著人類在一生中創作的交響樂。
坐在小山上,在“大腦校園”的建筑工地,當夕陽西下時,我想到的只是遙遠未來的某個人,他在平靜的生活中第一次體驗到,透過凡胎肉眼,看到成片的棕櫚樹在風中搖曳,就好像它們打算和拜倒在自己腳下的仙人掌花朵揮手道晚安時,會有怎樣的反應。如果仔細聆聽,我們遙遠的同胞也許會注意到,吹過莉吉婭·拉波爾塔公立學校鋼筋混凝土地基的風,似乎在我耳邊低語:“你又要遲到了,別再在泥濘的街道上玩耍了,趕緊跑回那間始終開著門的房子,去聆聽肖邦的音樂,有人在那兒等你。”
作者簡介:米格爾·尼科萊利斯是世界頂級科研機構巴西埃德蒙與莉莉·薩夫拉國際納塔爾神經科學研究所聯合創始人,美國杜克大學神經工程研究中心創始人,現任杜克大學醫學院神經生物學教授。他還是法國科學院院士、巴西科學院院士,常在《自然》?《科學》等國際一流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2004年被美國科普雜志《科學美國人》評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20位科學家之一,其研究被《麻省理工科技評論》評為10大最具突破性的科技創新之一。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騰訊研究院 (ID:cyberlawrc),作者:尼科萊利斯,編譯:黃玨蘋、鄭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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