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周天勇
筆者為研究中國二元體制經濟，寫了一篇感言。記述了自己從事此項研究的起因、過程和結果。擬在公眾號中連載，今天發出章回之十最后一篇。請朋友們批評指正。
這次章回有點長，4800字。對數理算式生疏的朋友們可以只看文字部分，定性方面道理也說的很清楚。特別是我們為什么總需求不足，可以讀過文字而了然。
實事求是、解放思想
44年前，我們在理論上提出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嚴格按照目前假定為市場經濟體制的數理邏輯和方法推算，從要素投入產出仿真和廣義技術進步全要素生產率變動預測，前面章回中進行了討論，實現中高速度增長的概率很小，大概率是2%左右的低速度增長。用現代經濟學（筆者并不否認現代經濟學在分析大多數經濟體的科學性）的數理邏輯和方法進行推演，中國的未來，似乎山窮水復疑無路。
那么，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如何推演判斷，到底還有沒有中高速度的增長？筆者覺得也要根據中國具體國情，實事求是和解放思想，尋找符合中國體制條件經濟增長的數理邏輯和分析方法。
前面已述，實際的國情是，中國是一個特長周期轉軌的二元經濟體制國家，并不是一個已經完成并軌的一元市場經濟國家。中國生產、收入、消費和資產各領域中，與市場經濟標準值相比存在著許多二元體制扭曲值，存在著各個領域中大量的生產、消費和價值方面的損失，存在著大量資源、要素、需求和資產的浪費、閑置和低利用。反過來說明生產、消費和資產領域中也存在著大量的體制性剩余，如果像前三次一樣，啟動大力度的體制改革糾正扭曲，利用巨額的體制扭曲性剩余，釋放被體制禁錮的各方面的生產、消費和價值潛能，無論是從二元體制內生經濟增長數理邏輯，還是從1978年我們曾經經歷的偉大實踐，未來還會有巨大的經濟增長動力。如果2023年啟動大力度的市場化改革，給各經濟主體以穩定的預期和信心，中國的未來肯定會柳暗花明又一村，前景一片光明，發展充滿希望。
符合中國體制國情的供給側增長算式
未來通過體制改革獲得新經濟增長潛能來自于這些方面：一是建立城鄉統一、同地同價、公平競爭的土地和房屋市場，工業化和城市化中后期土地與房屋零到市場價交易額回落并平穩，其溢值合并進入資產化改革TFP之中；二是考慮土地要素體制性剩余規模不小，如果將其貼入仿真經濟增長的潛能，需要將對數型兩結構投入產出算式改變為三結構投入產出算式；三是將勞動力、資本和土地不同要素配置領域的市場經濟標準值和二元體制扭曲值內生地置入生產增長函數之中。
于是有算式（8）：如果推進大力度的供給側改革，在二元體制自然經濟增長之外，能夠獲得的新經濟增長潛能。
Grp—未來供給側改革GDP增長潛能，Lv—農村土地面積，Lr—農村土地交易率，pL—農村土地價格，Hv—農村房屋面積，Hr—農村住宅交易率，Ph—農村住宅交易價格，mi—體制改革強度， i=1，2，3，……n，．n—改革年數。a+b+c=1。
而GDP總增長為自然增長速度（5）式加改革開放釋放的增長潛能算式（8）式。
算式（9）：未來體制改革與經濟總增長內生數理仿真與推演。
⊿Gp/G為供給側經濟增長。這里需要說明的是，n是改革時限的安排，也許是5年，也許是15年，……，可以有多種選項，決定于每一改革事項的先后順序和時間長短。而m則是當年安排改革的強度參數，即被釋放的體制性剩余在某時段中占總剩余的比例。如產品市場化和勞動力要素市場化改革使增長潛能在短時間內爆發式釋放，而土地和房屋資產化改革對增長潛能的釋放較為平緩和持久。但從前三次大力度改革對經濟潛能釋放的增長曲線看，結果為經濟增長呈倒V形狀，實際是改革強度系數m作用的一種倒V型奇點式分布。
與1998年到2021年不一樣的是，地方土地財政零到市場價溢值需要改革，農村集體土地同地同權同價進入土地交易市場，過去大規模的城市化和工業化土地需求到了中后期，建設用地交易規模下降，農村住宅和城鄉土地零到市場價溢值占GDP比例也會下降，因此將其一并計入資產零到市場價格溢值TFP之中。
還是需要從體制扭曲去描述中國的生產過剩和總需求不足
薩伊認為，供給可以自動創造需求。因此，不需要從需求方面的考慮對生產增長的推動。然而，一是20世紀30年代末的大蕭條，其實就是總需求不足的生產過剩和經濟危機。凱恩斯因此創立了主張政府經濟擴張政策調節的宏觀經濟學。于是國民經濟也有了其需求側的增長函數。也就是說，經濟增長不僅取決于資源條件和生產能力，也決定于生產品市場需求的可能性邊界。
二是當人口上行增長時，總體上需求也在不斷地擴張，這時生產會自動創造需求。其實是人口規模擴大而日益增長的消費，給生產增長也創造了擴張著的市場需求可能性邊界。但隨著北半球國家人口自然增長速度的放慢，人口老齡化加劇，一些國家人口規模開始收縮，原來日益擴大的生產自動創造日益增加的需求之薩伊正定理，變成了日益相對和絕對收縮的消費需求要求生產能力不斷自動地進行縮小和出清之薩伊反定理。
從中國宏觀經濟運行總態勢看，總供給過剩和總需求不足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而總需求不足的關鍵是居民收入和消費占GDP的比例過低。因此，也不能教科書式地從投資、消費和進出口三大需求增長與生產側GDP增長平衡與否考慮調整的對策。因為簡單用現代宏觀經濟學的需求增長函數分析，從總量上看，在生產過剩和流動性不足情況下，注意力還是放在財政和貨幣擴張政策方面。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這是沒有用的。
需要指出的是，在中國的收入分配和需求領域中，毫無疑問，也存在著二元體制扭曲，也形成了差值，也導致了消費需求的損失。中國宏觀經濟運行需求不足，仍然是二元體制扭曲造成的。如果認清其內在問題，改革這些體制，則會釋放大量的消費潛能。從而改善總需求與總供給的失衡，促使經濟均衡增長。
居民收入消費低造成的嚴重的生產過剩
那么，中國20世紀第2個10年二元體制消費需求的問題來自于哪里？1983年時，中國居民可支配總收入和消費總支出占GDP比例分別為62.47%和51.92%，到了2021年下降為43.39%和29.77%。38年時間，分別下降了19.08和22.15個百分點。
從國際主要國家居民收入占GDP比例看，標準值一般應當在60%—65%之間，消費標準值一般應當在50%到60%之間。居民收入占GDP比例下降，消費需求相應也下降，造成了市場消費需求規模以及總需求的逐步和強烈收縮。
消費需求不足二元體制扭曲總算式（10）：
-Dmi—居民收入分配占GDP的扭曲造成的消費需求損失，（ymi-xmi）—居民收入占GDP比率的標準值減去實際扭曲值，MIR—居民收入消費率，CIR—GDP的霍夫曼比率。
人口生育干預、人口遷移管制、土地出讓交易分配扭曲、高房價四大原因疊加，其造成的消費需求損失，從供給方面看就是產品生產的市場容量被壓縮。這種居民消費需求的收縮年年發生且不斷加劇，但是生產能力，特別廠房、機器、生產線等不能即時出清，造成嚴重的生產過剩。
GDP產能過剩率算式（11）：
GSR—GDP產能過剩率。
居民收入消費水平低的深層次體制扭曲原因
那么，為什么居民收入和消費占GDP的比例從90年代起，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逐步下降？從“生產—收入—分配—消費”的邏輯鏈看，有這樣四大深層次原因。
算式（12）：生育管制的居民消費需求收縮后果。
-Ci1—因前20年生育管制造成的消費需求損失，POt-20—20年后的總人口，ypo—未實行計劃生育國家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率標準值，xpo—中國20年前人口自然增長率扭曲值，IMa—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WR—人口勞動參與率，W—總就業勞動力。
算式（13）：阻礙人口遷移的居民收入消費需求收縮后果。
-Ci2—人口遷移體制扭曲造成的居民消費需求收縮規模，PO—總人口，ycr—未進行戶籍管制國家的人口城市化比率，xcr—中國人口城市化比率，IMcy—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IMcx—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MIRc—城鎮居民收入消費率。
算式（14）：土地收入分配扭曲造成的農村居民消費需求損失。
-Ci3—土地出讓收入分配扭曲造成的農村居民消費需求損失，Lv—出讓土地面積，P—出讓土地價格，（1-0）—農村土地禁止交易無市場無價格與出讓土地有市場有價格差值，yt—市場經濟土地交易稅收標準值，xt—二元體制交易政府收入比例，zc—集體提留比率，MIRsv—農村居民資產性收入消費率。
算式（15）：高房價轉移居民收入和擠出居民消費需求。
城鎮住宅開發、建設和銷售單一渠道扭曲體制導致中國房價收入比遠高于合理范圍，這實際是對居民收入的一種轉移。將中國體制扭曲下房價收入比作為扭曲值，將市場經濟多元住宅供給和世界公認的合理房價收入比作為標準值，則高房價下擠出居民消費而形成的需求收縮為：
-Ci4—高房價擠出的居民消費需求，Hc—房地產開發商商品住宅銷售面積，P—商品住宅每平方建筑面積價格，Dh—個人住宅貸款余額，Rh—居民房屋貸款利率，yu—聯合國人居組織提倡房價收入比，xc—中國房價收入比。
居民收入和消費體制改革的需求側增長潛能
從需求總量看，其主要問題是居民收入占GDP比例過低造成了居民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不足。因此，總體的方向是改革人口遷移若干體制，改革土地交易方式和分配體制，改革住房供給體制，完善政府提供公共基礎設施、公共服務、養老醫療保障和居住保障等方面體制，在n年中使扭曲值x向標準值y靠近，提高居民收入占GDP的比例，擴大有支付能力的居民消費需求，可以獲得經濟增長需求方面的潛能。
算式（16）：提高居民收入消費GDP占比的增長總潛能。
G—國內生產總值，Gdi—需求側由于改革扭曲的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新增的GDP，mi—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強度， i=1，2，3，……n，．n—改革年數。
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的五大內容
第一，改革戶籍管理及其附加的子女教育、購置房車、住房供應和社會保障等體制，促進人口從低收入的鄉村和區域向高收入的城鎮和區域流動。
第二，停止零地價征收農民土地和地方政府壟斷出讓及獲得交易收入的體制，農村土地同地同權同價進入建設市場，農民獲得土地收入，政府收取相關稅收。
第三，放開農村住宅的交易，促進城鄉人口雙向流動。農村到城鎮的遷移人口，可以獲得額外的交易收入，可以替代完全由務工收入支付的一部分購房首付和房租，可以以此為本創業經營獲得收入，從而增強進城新市民的消費能力。而城鎮向城郊和農村流動的居民，可以將原有的房屋出售或者出租，在農村購買價格較低的住宅，從而增加城郊和農村居住人口的消費能力和規模。
第四，住宅由房地產商一條渠道開發建設銷售的體制，向個人家庭、居住合作社、企業、房地產商、地方政府投資建設供給以及租售并舉的多元供給體制改革，使目前10以上的居民收入房價比降低到6以下，增強居民的消費需求能力。
第五，交通等公共基礎設施是公共產品，取消收費；教育和醫療是公共服務，應當免費提供；城鄉基本社會養老應當公平，由社保基金統一保障；地方政府應當對低收入居民，特別是農村向城鎮轉移的新移民提供廉租房。
總之，政府在上述公共責任方面不應該缺位和越位，不應當將教育、醫療、住房和土地等，都當成掙錢的生意來做。促進共同富裕，應當從這個方面加大努力。
縮小扭曲差值的需求側總經濟增長算式
算式（17）需求側居民收入和消費體制改革獲得的GDP增長潛力為：
⊿Gcr—需求側居民收入和消費體制改革獲得的GDP增長潛力，mi—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強度， i=1，2，3，……n，∑mi=1.n—改革年數。Lr—農村各類土地交易率，p—農村土地或住宅交易價格，Hv—農村居民住宅面積，Hvr—農村住宅交易率，1—允許交易，0—禁止交易。
算式17需要說明的是，放開人口遷移、城鄉雙向流動和推動市民化的城市化，其增長潛能的爆發與戶籍等體制放開有關，因此有當年放開的強度系數m；而農民獲得土地交易收入、農村住宅交易收入和減少居民購買住宅被轉移收入，則取決于當年土地房屋的交易量。
算式（18）：需求側加上居民收入分配和消費體制改革增長潛力的總經濟增長。
算式（19）：均衡經濟增長。
根據上述系列算式有關數據，筆者及團隊第四次大力度改革能夠在未來實現中國經濟中高速增長的仿真和推演態勢如下圖所示。
東北財經大學國民經濟工程實驗室計算制圖。
至此十個章回，筆者可能完成了“你說體制改革創造了經濟奇跡，并且還能夠支撐、穩定和加快經濟增長，那你從數理邏輯和模型算式方面，證明和推演給我看看”這一難題。
結論是：未來體制不變的要素投入產出自然增長年均1.5%左右，未來年均廣義技術進步TFP增長年均至多0.8%左右。經濟下行期間財政和貨幣擴張政策不能沒有，但是中國增長無論是需求側，還是供給側，其潛能被禁錮在體制扭曲之中，僅有宏觀調控，沒有體制改革，從根本上不可能再有內生的新的經濟增長動能。
如同1978年的情況一樣，唯有第四次大力度的市場化改革可以額外獲得2.43%至3.5%的新增長潛能，將未來年均經濟增長速度穩定在4.73%到5.7%的合理區間之中。
筆者有關系列論文：
（周天勇，2023.1，財經問題研究）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增長潛能測算——基于體制扭曲差值內生的數理邏輯的核算和仿真；（周天勇、田 博，2023.1，二十一世紀）中國改革開放與經濟增長展望；（周天勇，2022.6，學習與探索）貨幣供應：二元體制改革與高負債經濟的金融穩定；（周天勇，2022.5，探索與爭鳴）從轉軌到并軌：超大規模二元體制經濟學的內在體系；（周天勇，2022.4，現代經濟探討）二元體制轉軌數理邏輯與未來經濟增長仿真展望；（周天勇，2022.3，財經問題研究）要素市場化效率與土地和住宅資產化溢值——對中國二元體制轉軌經濟增長奇跡的一種解釋；（周天勇，許文，2021.8，二十一世紀）中國均衡增長的癥結及其緩解思路；（周天勇，2021.6，財經問題研究）中國潛在和穩定增長的經濟學分析——二元體制經濟學的中國實踐；（周天勇，2021.4，學術月刊）體制剩余：轉軌經濟學的一個重要范疇——體制性剩余要素市場化改革及經濟增長的新潛能；（周天勇，2020.7，財經問題研究）要素配置市場化改革 釋放經濟增長潛能的定量估計；（周天勇，2019.8，財經問題研究）索洛模型在分析中國經濟問題時的困境和改進思路。
前文回顧：
周天勇：構建符合中國體制國情內生經濟增長的數理邏輯和分析方法
(本文作者介紹：東北財經大學國民經濟工程實驗室主任)
責任編輯：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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