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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闌夕
來源:闌夕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里面卻爬滿了蚤子。
就在“胡潤百富榜”風頭正勁的時候,中國的富豪都不太愿意上這個榜,不是悄悄托人情給胡潤帶話懇求下榜,就是義正嚴辭的表示數據不實。
原因不難猜到,樹大招風嘛,在一個人均GDP還在爬坡的時代里,把天價的財富暴露在大眾視野之下,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后來連胡潤自己都不得不出來回應為什么百富榜成了殺豬榜,似乎有股神秘力量盯著榜單,一打一個準。
胡潤說,大家不要因果倒置,該被查出來的都會被查出來,這和上不上榜沒有關系,冤有頭債有主,各位要講道理??
再后來,各個版本的富豪榜在中國市場就逐漸吃不太開了,媒體記錄造富神話產出太多,對數字本身的刷新反而麻木了。
和殘存有舊時創傷的Old Money不同,New Money對財富的合法性有著天然自信,不僅不躲藏,還將策馬奔騰的生活方式當成了人設。
靠資源發財和靠技術發財,腰桿子的挺直角度是截然不同的,前者離不開在桌子底下尋租的灰暗程序,而后者可以理直氣壯的跟美元基金談笑風生。
聯想被錘得死去活來,不就是因為那段新舊切換的歷史沒法解釋清楚么。
就在老一輩還恪守著“悶聲發大財”的箴言時,新貴們早已迫不及待的登上舞臺,盡管現在回顧還是充滿著中二氣息,但是“京城四少”的幾起幾落,還是相當誠實的還原了那個短暫的躁動時代。
開著渦輪增壓的跑車炸街集會,身邊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女明星,用實名微博滿足百姓對于上流階級的想象,富二代們招搖過市,廣大網友其樂融融,如此父慈子孝的動人畫面,僅僅就發生在十年之前。
四少的人設崩塌和群眾的回過神來,幾乎是同步開始的,破產、入獄、消隱,最后一個還活躍著的,也在和臺灣太太離婚之后,控訴對方的家族從始至終都瞧不起他,而喊王思聰老公的和喊馬云爸爸的,也都驟然絕跡了。
樂觀者往往相信擺脫饑餓記憶的唯一方式就是理直氣壯的擁抱富足,享受經濟增長帶來的物質庇蔭。
然而現實總是不耐煩的敲著黑板:窮則思變,富則不患寡而患不均。
2021年的第一起破防事件,來自UP主墨茶之死,這個窮困潦倒的年輕人在出租屋內孤身病亡,最后的動態是想吃草莓,但是太貴了買不起。
我還記得就在事發之后,正好有寵物區的另一個UP主很倒霉的喂自己養的狗吃草莓,還貼心的搭配了進口牛奶,視頻一經發出,便被沖得如同戰犯再世,評論區里有一半是在哭喪,另一半都在背杜甫的詩句。
通過填補物欲來犒賞個人奮斗的敘事突然就進行不下去了,春宵苦短,何以解憂?反正不會是消費主義。
經濟學家的解釋永遠都是欠缺人情味的,因為才能和機遇的不同,人的命運當然有所分別,但是分別究竟在多大距離內才是合理的,才能彌合由此產生的情緒裂痕,經濟學家也沒有答案。
于是作為均富卡的理想方案,北歐莫名其妙的火了,連護照都沒有的年輕人們共同遐想出了一個北歐居民們自己恐怕都不認得的北歐,我很懷疑在地緣選擇上之所以不是西歐或者日本,只是因為在政治上是安全的。
只能說每一代人都有那一代人揮之不去的寄托,十年前是下水道里被油布包好的德國配件,十年后是不卷了也能領取高薪的北歐人生。
有錢人坐如針氈倒是沒有懸念的,招商銀行出過一份中國私人財富報告,在高凈值人群——可投資資產超過1000萬人民幣——的經濟目標里,“保證財產安全”排在了第一位,比例達到25%。
財產安全的前提是財產干凈,虛這個的,才會持續焦慮,中醫教過的,缺啥補啥。
坦率來講,中國的很多問題,是快出來的問題,發達國家幾百年下來的積累,被這邊用了幾十年就接軌了,這是恢弘的成就不假,但是被裹挾在巨大浪潮里的個體,委實難以分辨哪些力量來自海水的推動,哪些力量屬于自己的劃撥。
如何對待快速屯聚的財富,就是一節必補之課。
直播帶貨的“一姐”薇婭僅是一年下來的逃稅金額就高達7億多人民幣,這讓很多人猜測她的收入到底有多高,而在2016年,薇婭剛開始做直播的時候,一天只能賣出去2000塊錢的商品。
對于受到時代寵幸的主角來說,財富不是線性增長的,它更像是熱核反應,在極短的時間里產生爆炸能量,一切都來得太快了,不僅普通人難以理解,連收錢者自己,都猝不及防。
這邊的路線還是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那邊就直接開了金手指一步登天,當然無法換位思考。
事實證明,頂流是不好當的,因為持續站在山巔,就是在客觀上把差距拉大著,淘寶直播的“雙十一”成交額,薇婭和李佳琦之下的第三人,只有他倆的1/10。
當你本身就是集中化的代表,有沒有壞心其實就不重要了,你的繁榮就是建立在虹吸別人流量的基礎之上,在模式解構之前,你就是最大的不公。
后現代神劇“讓子彈飛”里有一處細節爭議挺大,就是為什么要讓黃四郎的替身死掉,他似乎有些無辜,但是,作為黃四郎的形象,他又只能以死來證明黃老爺不是不可侵犯的。
“告訴我,你會流血嗎?”一個出了車禍的黑衣人,也曾這么質問過站在馬路中央的碰瓷者。
先富群體——尤其是頂尖的那一部分——如果還意識不到他們承擔的義務,理所當然的把個人財富脫離于社會財富,在制度的籠子里反復尋找罅隙,這將自找許多苦痛。
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孫宇晨的機巧,可以斥巨資買一份外交豁免權,在天地間恣意行走。
財稅規則的重新設計是一個全球性的趨勢,美國也要開始搞統一稅制了,財長振振有詞的說,以美國為市場的跨國公司,需要拿出不低于20%的利潤在美國重新分配。
真的,要是把發言人遮住,美國一定會嚴正批判這種違背市場自由的惡劣主張。
奧地利學派的放任理論越來越不受待見的原因也在于此,它只強調產權對于勞動的積極性至關重要,所謂恒產者有恒心,卻避開了分配同樣重要的背面,過于殘酷的參差,也會消解奮斗的價值。
所以連伊隆·馬斯克也受不了無休止的猜忌——他賣出股票的行為,總被解讀為避免繳稅的財技——在推特上,他特意向好事者喊話,聲稱自己今年已經簽了110億美元的稅票。
納稅光榮,四海皆準。
對于調節收入結構來說,稅務其實是最友善的手段之一,在大多數情況下,它不會涉及到刑事,就像是給系統打補丁,為的是化解遠處的風險。
用互聯網黑話來說,個人的需求和社會的需要,得對齊一下了。
早些時候,“炒房教父”歐成效接受“時尚先生”的采訪,面對較真的記者問他究竟有沒有達到自己對外宣稱的A10(10位數)身價時,不耐煩的說了這么一通話:
“我干嘛要去證明這個呢?為了你寫文章嗎?我為什么要做這么愚蠢的事情?搞得稅務局來找我麻煩?”
同一時期,薇婭在上綜藝時掩不住笑的回答主持人提問,說自己也就一年賺幾十個億,言辭間滿臉的膠原蛋白都在雀躍。
現在,薇婭的直播間和社媒賬號已經無跡可尋,這種殃及是否影響懲前毖后的初衷可以說有待商榷,但是對公序良俗的影響,是坐實了的。
道路千萬條,守法第一條,錢是賺不完的,想清楚了這一點,就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這幾年,靈敏的內容平臺都知道不要無腦的捧頭部了,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看上去沉甸甸的重量十足,實則很容易被爆破拆除。
快手用了三年時間解決辛巴的問題,至今還在扯皮,B站的百大UP主則早就被稱作為百大暗殺名單,一舉一動都如履薄冰,茶顏悅色因為老板多說了幾句話就敗盡路人緣,也就在一夜之間。
頂流們該知道了,在從野蠻生長到合規經營的過程里,法務、稅務、勞務,一個都不能少,也一個都不能慢。
熊彼特說,真正的市場自帶“永不停歇的創造性毀滅風暴”,任何事業帶來的豐厚回報都只能存在很短的時間,因為不斷的有后繼者被吸引過來,瓜分頂端的利潤,甚至把他們比下去,因此市場上的領先者處于不間斷的起伏之中,而這種循環往復的過程,才會孕育出永生的企業家精神。
從這個角度來說,頂流的長期存在,其實就構成了問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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