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地探訪謙尋控股：薇婭被罰6小時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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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姚赟 桃子
來源/盒飯財經（ID：daxiongfan）
淡定，謙尋的員工，一如往常。
12月20日下午6點左右，距離薇婭因偷稅漏稅被罰款13.41億元的消息爆出2個小時，我們來到了位于杭州濱江區的謙尋控股。盒飯財經觀察發現，18點到18點半之間，不少員工從謙尋控股的電梯間往外走，大部分帶著電腦包和物品，個別員工拖著行李箱。19點之后，進出的多為外出就餐的員工。
整個園區以及謙尋控股所在大樓的一樓大堂內，鮮少能聽到對此事的討論。如果沒有閘機口多了一個時刻檢查每一個進出人員工牌信息的工作人員，以及員工左右張望的神情，謙尋控股的一樓大堂與往常無異。
謙尋控股一樓大堂內部情況事發不久，一張“薇婭事業部信息通知群”的群聊截圖在網絡上流傳，名為“古默（王斯）”的員工于16：05分發出消息：接下來大家先行回家休息，在此期間工資照發，公司會積極應對。據了解，薇婭經紀人就叫王斯，花名古默。
boss直聘上的信息顯示，謙尋為彈性工作，一般為上午11點到下午8點。
晚上7點半左右，我們離開謙尋控股時，整棟樓的主體部分依舊燈火通明。但是透過玻璃窗往上看，則能發現大多的工位空著，只有偶爾有一兩個人走動。
謙尋控股大樓外部情況從被罰的消息爆出到全平臺消失，6個小時，薇婭的結果塵埃落定。
20日15:57，人民日報發文稱，薇婭被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并處罰款共計13.41億元。隨后便是通知“薇婭事業部”的員工回家休息，以及原定7點的淘寶直播預告消失、薇婭發布致歉信、薇婭老公道歉，直到晚21:40左右，微博、抖音、淘寶直播和淘寶店鋪均已搜不到薇婭的賬號。
這一夜，這些頭部主播和相關的MCN公司都異常忙碌。李佳琦所在公司美腕、羅永浩所在公司都先后對猜測進行了回應，表示自己的公司沒問題。晚上7點，李佳琦被持續熱搜第一，直播間內也涌入了一批又一批叮囑他不要違法亂紀的留言，甚至直播間一度出現被擠爆的情況——要知道，這種熱潮往往多出現在雙11當天。
薇婭被罰13.41億究竟對直播電商行業意味著什么？對頭部主播有哪些影響？對中小MCN機構和中小主播又有何影響？未來還能在直播間拿到全網最低價么？隨著薇婭消失，這些疑問開始出現。我們離開位于杭州濱江的謙尋控股后，直接前往位于杭州九堡繁榮直播電商園區，與主播、MCN機構人員聊了聊，也找到了會計從業人員，試著從中找到答案。
眼看樓起來，眼看樓塌了
薇婭和謙尋應該早就做好了準備。
15:55，人民日報發文表示，薇婭被追繳稅款、加收滯納金并處罰款共計13.41億元。
5分鐘后，新華社發表了評論《查處黃薇偷逃稅案件再次敲響警鐘，直播行業規范發展仍需多部門協同發力》，并稱已有上千主播主動自查補繳稅款，同時稅務部門也公開了《就薇婭偷逃稅案件答記者問》，其中提到，黃薇首次被稅務機關按偷稅予以行政處罰且此前未因逃避繳納稅款受過刑事處罰，若其能在規定期限內繳清稅款、滯納金和罰款，則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責任。
隨后，通知員工休息的群消息出現，時間是16:05，是事件曝光后的第10分鐘。
第38分鐘，薇婭原定于當日7點的淘寶直播預告消失。
第45分鐘，陸續有網友沖到薇婭的直播間，查看直播間是否還在，并在前一天的直播回放中留言到：“今天這是最后一眼了嗎”“涼涼了”“取關取關”。甚至有人還沒發現這是一場回放，而不是直播，留言到：“天哪，還有被罰了還這么淡定”。
第83分鐘，薇婭在微博上發布了道歉信，表示“完全接受處罰決定，并將積極籌措資金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補繳稅款、滯納金和罰款。”
第90分鐘，李佳琦所在公司美腕回應補稅傳言，表示：公司老老實實經營。同時，針對網絡流傳李佳琦補稅傳言，李佳琦方面回應：“現在一切經營正常。”
第105分鐘，薇婭老公董海峰公開道歉，表示自2020年11月至今，我們終止了所謂的稅務規劃統籌，按照45%個人所得稅率全額繳納薇婭相關稅款，并主動補繳在此之前的不合規的相關稅款。
第106分鐘，薇婭直播間賬號被凍結，但店鋪未封。
第165分鐘，羅永浩公司回應因薇婭偷逃稅被送上熱搜：我們沒有問題。
第185分鐘，李佳琦直播開始，大量網友涌入其直播間，并留言到：“要交稅！”“老李頭撐住”“不用轉了，今天流量有了”“全村的希望”。
第345分鐘，再搜薇婭相關賬號，微博、抖音、淘寶直播和淘寶店鋪均已搜不到。
從被罰到消失，薇婭的最后6小時而6小時的劇情，更像是接受處罰后的按部就班，如同交卷后老師已經批改完畢，等的只是成績和拿到成績后將會面對的處罰。
據了解，目前薇婭名下共關聯18家企業，董海峰名下則關聯25家企業。然而在近兩個月，他們旗下的兩家公司就接連曝出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今年10月，剛成立3個月的杭州薇婭驚喜社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原因是“通過登記的住所或者經營場所無法聯系”；11月，成立不到10個月的杭州鋒味派食品有限公司也因為同樣的原因，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根據天眼查信息，謙尋集團下共有36家成員企業，核心企業是謙尋（杭州）控股有限責任公司。在這36家企業中，僅8家成立于2020年之前。今年4月成立的杭州謙合廣告有限公司便是用于幫助品牌做全域渠道投放。
對失去主IP的謙尋集團來說，對直播電商行業來說，這可能只是大變局的開始。
頭部主播的終局
李佳琦直播間的粉絲，比李佳琦更不淡定。
“哈嘍，大家好，我們來嘍，我們來嘍！”20日晚上7點整，李佳琦“母嬰節”直播準時開始，像往常一樣，李佳琦側向一方，與剛剛進入直播間的網友互動。
開播5分鐘后，直播間已經涌入4萬多人。
面對涌入的人群，李佳琦神情淡定，他一邊預告今晚即將上架的數款產品，一邊熟練的說著“謝謝大家的支持”“所有女生們要注意嘍”。
但網友并不關心產品，心心念念的只有稅款和法律。
“老板，你繳稅了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哥，號一定要保住”，“相信佳琦”，“都怪羅永浩”，“全村的希望”，“記得交稅，哥”，直播間留言區充斥著稅款和納稅。
就在此時，屏幕前劃過了“遵紀守法×74”以及“全村的希望×407”評論。
隨著#李佳琦#話題在微博的持續第一，晚上8點20分，李佳琦直播間觀看人數超過1016萬，再次出現了擠爆的情況。
根據李佳琦直播間的歷史回放數據來看，近期日常直播6個小時左右，觀看人數一般在1900萬～2500萬之間，雙12場零點的那場直播共 7個小時，觀看人數為4500萬，而20日7點開播，6個小時觀看人數超3800萬。
關注李佳琦情有可原。
根據艾媒數據中心和光大證券研究所的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電商直播帶貨成交額top10的主播中，淘寶快手半分天下，其中薇婭第一，李佳琦第二，之前已經因偷稅漏稅被處罰了的雪梨排在第五。
盡管2021年雙11期間，總體數據和排名有所變動，同時辛巴家族也因處罰無法直播，但也能從這份排名中看出，哪怕是top10的直播間，頭部效應依舊明顯。薇婭和李佳琦兩人的銷售額占據了榜單前十總銷售額的三分之二左右，其余8個占了總銷售額的三分之一。而這個差距，在20201年可能拉得更大。
根據淘寶主播銷售榜顯示，今年天貓雙11，頭部大主播李佳琦和薇婭表現超預期，預售首日首場直播共實現近200億GMV。
高GMV下，如果這些絕對頭部主播一旦存在僥幸心理，極有可能又是一次薇婭事件。
今年9月，國家稅務總局專門印發通知，明確網絡主播2021年底前能夠主動報告并及時糾正涉稅問題的，可以依法從輕、減輕或免予處罰。據了解，已有上千人主動自查補繳稅款。
而這也是薇婭本次受到高調處罰的原因。
從《杭州市稅務局稽查局有關負責人就黃薇偷逃稅案件答記者問》中了解到，薇婭的違法事實有主要有三項：
一是2019年至2020年期間，黃薇通過隱匿其從直播平臺取得的傭金收入虛假申報偷逃稅款；
二是通過設立上海蔚賀企業管理咨詢中心、上海獨蘇企業管理咨詢合伙企業等多家個人獨資企業、合伙企業虛構業務，將其個人從事直播帶貨取得的傭金、坑位費等勞務報酬所得轉換為企業經營所得進行虛假申報偷逃稅款；
三是從事其他生產經營活動取得收入，未依法申報納稅。
從薇婭被處罰13.41億元的構成來看，主要分為兩個部分。一是罰款，二是滯納金。
罰款以外，滯納金也是“大頭”。
在杭州從事財務工作近10年的項霖告訴我們，滯納金會占總罰款額的大部分，滯納金是每天萬分之五，從沒有繳納的當期算起，拖得時間越久，滯納金就會越高。
據媒體報道：在范冰冰偷稅漏稅被查補繳稅款后，演藝圈700人，累計補稅493億。
打工人，毋需緊張
薇婭逃漏稅被罰的新聞登上熱搜時，麥麥正像往常一樣，在公司化妝間做播前準備。
“能有啥影響？我只是個賣貨主播，普普通通打工人而已，一會兒照常上播。”對于頭部主播的稅務糾紛，在杭州從事主播工作近3年的麥麥表示并不在意，“我也就吃吃瓜。”
與此同時，位于杭州九堡直播電商園的一家MCN機構hr同樣表示，他們公司并未得到任何通知，旗下主播的直播業務仍照常運作。
顯然，薇婭被罰后6小時內，中小主播暫未受到任何影響。
“人家是老板啊，跟我們模式不一樣。”據麥麥介紹，目前絕大部分直播電商帶貨主播可分為MCN機構達人和代播公司主播兩類。像李佳琦、薇婭、雪梨等都屬于MCN機構達人，而與他們擁有整條產業鏈及自主品牌不同，絕大多數MCN機構達人都是與公司簽訂勞動合同的“打工人”身份。
“達人的收入根據粉絲量來定提成比例，都不一樣。不過收費模式是公開的，基本都是坑位費+傭金。”對于MCN機構達人收入構成，麥麥介紹到。
據了解，MCN機構負責孵化主播，幫助商家與主播進行對接，根據主播達人的粉絲體量從幾千至十幾萬不等的坑位費中收取提成。這類主播的特點在于帶貨賬號為機構旗下的個人賬號，銷量需依靠主播個人影響力，可替代性弱，擁有一定的品牌選擇主動權，及直播產品議價權，因此直播收益相對更高。
從高亞平律師團隊發表的《網紅主播個人所得稅怎么繳》一文中了解到，隸屬MCN機構的主播根據不同平臺、收入方式、合作模式不同，其繳納稅收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以薇婭常駐的淘寶直播為例，利用個人影響力進行帶貨的淘寶達人，其所收取的費用為商家發放的商品導購傭金。這一部分主播收入所需繳納的稅收，由商家與淘寶達人自行約定。一般情況下，MCN機構與商家以合作的模式進行費用交割，然后由MCN機構與達人進行結算。在每月結算時，依照3%-45%超額累進稅率預扣稅款。
簡單來說，這部分達人與MCN機構只是單純的雇傭關系，并不像李佳琦、薇婭、雪梨這類頭部主播，除主播身份外，還涉及其他商業合作。因此大部分腰部、尾部機構主播所需繳納的為個人所得稅，且已由MCN機構預扣。
另一類主播，是麥麥這類服務于代播公司的賣貨主播。
代播公司，指為品牌直播時提供運營、主播、場地等服務的直播服務商。即直播三要素：人、貨、場中，代播公司負責人和場。代播公司直播的特點是所使用的賬號是品牌方自己的賬號，主播更像是品牌方雇傭的職業導購，可替代性強，個人影響力幾乎為零。
“代購公司的主播有兼職和全職兩種，兼職就是拿時薪，全職是底薪+提成。”麥麥介紹到，“我現在是掛靠很多家代播公司的兼職，時薪300元/小時，根據排班來定，平均每天播4-8個小時。全職的話像我這樣的工作經驗，底薪3W往上，再加10%-20%的銷售提成。”
像麥麥這類在品牌店鋪中進行直播的主播，收益來源于商品銷售所得。而根據店鋪的歸屬，其所得稅扣繳模式也不盡相同。
若直播店鋪為主播個人店鋪，則主播收益為經營所得，需要由主播自行申報納稅。而麥麥這樣受雇于代播公司的主播，其收入為工資薪金，以勞務報酬所得進行申報。
關于納稅具體金額，麥麥表示一直是公司操作，她并不清楚：“我們兼職談的都是到手多少錢，稅后工資，具體稅交多少我也沒問過。”
淘寶主播扣稅方式，來源：澎湃新聞由此不難看出，此次薇婭事件所牽扯的逃漏稅問題，主要集中在其收入是按需自行繳納的5%經營所得稅還是公司預扣的45%個人所得稅進行結算。
而目前絕大部分腰部、尾部主播均以“打工人”的身份，與機構及代播公司進行合作，所需繳納的個人所得稅已由公司預扣，此次頭部主播的稅收問題，對這類主播的影響并不大。
頭部跌倒，誰能吃飽
交稅是權利，也是義務。當偷稅漏稅的問題，罰了、補了之后，還需回歸到商業本身。
失去絕對主IP，企業如何繼續發展？薇婭事業部的員工如何安排？龐大的供應鏈體系，又該為誰供應？
11月23日，事發前7天，戚薇正式官宣加入謙尋。
搜索發現戚薇的直播間主場為抖音，目前淘寶直播中未見其官方直播間。數據顯示，戚薇抖音粉絲1844.2萬，今年1月8日至今，共直播42場次。
另外，據《齊魯晚報》報道：董海鋒（薇婭的老公）在2017年創立謙尋文化，薇婭正是旗下主播。當前，謙尋旗下有40余位主播，包括淘寶第一主播薇婭、TOP主播小僑Jofay、深夜徐老師、唄唄兔、明星主播歌手林依輪、演員高露、主持人李響、主持人李靜等，行業前20占據7位。
而謙尋從2018年開始重點培育簽約主播。
然而，不論是戚薇這個自帶明星光環的主播，還是40余位重點培育的簽約主播，目前的數據來看，還是難以撐起薇婭的空缺。
薇婭偷稅漏稅事件爆出6小時后，謙尋戰略、組織架構都可能需要重新思考。同時，這對美腕、羅永浩的交個朋友公司也都提出了一個老問題——在公司坐擁絕對頭部主播后，如何減少同類風險的出現？
據《深響》報道：今年雙11為例，淘寶直播發布的直播達人黑馬榜中，主播“元氣珠珠”雙11的日均帶貨量同比提升10倍、小榴蓮的銷量同比翻倍，榜單上的第一名“有求必應羅”，四個月內漲了10萬粉絲。深響從平臺方了解到，這些主播在今年雙12期間仍在繼續增長，到目前為止，平均同比增幅在200%以上。
如何搶占中腰部，或許是下一個方向。
站在杭州5號線的地鐵上，剛下班的乘客們彼此交談著今天的各種大瓜，這邊聊著前妻和離婚財產分割，那邊聊著稅務局偷稅漏稅的滯納金如何計算，再走幾步，或許還能看到有人拿著手機看著，屏幕上是李佳琦的直播間，只不過這次沒有點開鏈接，評論才是重點。
人類的悲歡確實不相通，但沒有人覺得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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