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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樟稻
來源:科技新知(ID:kejixinzhi)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互聯網醫療在中國發展近20年,一直處在坍塌、重塑、再坍塌的循環中。和其他被互聯網重塑過的零售、餐飲、出行等行業不同,醫療被互聯網改造的程度一度停留在表層。
近些年,外界對于這個賽道有一種認知,幾乎所有互聯網醫療平臺,都沒有徹底解決醫療資源不平衡的問題。以行業內規模較大的幾家企業為例,阿里健康、京東健康、平安好醫生,收入高度依賴醫藥電商,更像是“賣藥的”,而非“看病的”。
5月25日晚間,阿里健康發布2021財年年報后,股價連跌三天,整體跌幅達10.4%。現階段,市場似乎依舊沉浸在悲觀情緒中。去年3月,朱順炎取代原CEO沈滌凡,執掌阿里健康后,在醫藥電商業務之外,醫療健康服務業務在企業內部的地位逐漸凸顯。
對于市值2600多億港元的阿里健康,大象轉身,面臨的命運無非兩種。最好的情況是,撥開資本迷霧,找到第二增長曲線;最壞的情況是,過去引以為傲的組織架構、運作流程,在轉型期間并不能如臂驅使,反倒成為羈絆,行至半程遭遇不測。
此外,考慮到在國內大環境下“由藥向醫”轉型,或將面臨外界條件的先天不足。諸多因素,成為阿里健康實現“兩條腿”走路的障礙。
今年4月,微醫控股正式向港交所提交招股申請,招股書中,微醫的業務主要為醫療服務和健康維護服務。但在2018年至2020年間,均未實現盈利,虧損成為微醫摘不下的帽子。除去微醫,國內其他以醫療服務為主的公司,醫聯、好大夫在線等,同樣面臨盈利難題。
和市場上其他玩家不同,阿里健康背靠阿里系的流量和生態,在醫療服務布局上更具優勢。“互聯網醫療”的稱號能否名副其實,阿里健康的轉型情況更具代表性。
01 被資本綁架的互聯網醫療
阿里健康公布財報后,二級市場上演三連跌,屬實驚煞了不少投資者。業績低于市場預期,被認為是股價下跌的主要原因。
據浦銀國際研報顯示,阿里健康2021財年收入155億人民幣,較市場預期低7%,毛利率23.3%與去年持平。全年凈利潤3.4億人民幣,較市場預期低24%。經調整后凈利潤6.3億人民幣,低于市場預期13%。另一方面,和京東健康2020年總收入193.8億元相比,阿里健康龍頭地位不保。
自2018年財年以來,阿里健康收入增速逐年下滑。拆分業務來看,2021財年,醫藥自營業務、醫藥電商平臺業務收入占比分別為85%和11%,占比超過95%,因此,阿里健康的收入增速主要與醫藥業務增速連年下滑有關。
單看醫療健康服務業務,2021財年,主要由消費醫療業務、互聯網醫療業務及其他業務合并而成,報告期內,該項業務收入2.84億元。本財年,醫療健康服務業務收入由2020財年營收同比增長80.2%下降至12.4%。
自朱順炎上任以來,阿里健康動作頻繁。去年8月,阿里健康發布公告稱,將通過配售募資總額約為100億港元。公告顯示,百億港元募資中約80%到90%將用于發展醫藥健康產品全渠道業務及醫療健康服務業務。同年9月,阿里健康App正式更名為“醫鹿”,App界面更加突出醫療服務。
兩次動作,凸顯出朱順炎對“醫”的關注。但阿里健康由“藥”向“醫”轉型并不樂觀。除卻醫療健康服務營收失速外,當下,阿里健康在“醫”上的布局更多在于“信息服務”,旨在消除信息不對稱,和醫藥電商的流量打法一樣,通過流量帶動后續的醫療服務,并沒有過多切入醫療本身。“醫”和“藥”的雙重失速,是阿里健康股價下跌的一大元兇。
二級市場對阿里健康這樣的實力玩家都沒有耐心,賽道內的其他玩家處境更是艱難。
眾所周知,疫情促進互聯網醫療的快速普及與成長。安信證券的研究顯示:疫情催化的結果是,“互聯網+醫療健康”縱深發展提前3-5年。線上醫療服務需求增長帶動資本市場,年內,除卻醫脈通、微醫先后向港交所主板遞交上市申請外,據業內人士透露,圓心科技和丁香園,都有在今年底或明年初港股上市計劃。
但資本逐利是天性,部分互聯網醫療公司不惜通過裁員來為上市做業績。據新浪科技報道,醫聯在2021年春節期間,由3000人逐漸裁員到2000人,并且仍在持續縮減團隊規模中。互聯網醫療創業人士蕭何對「科技新知」表示,“疫情被控制后,現階段可能是互聯網醫療平臺短期內最佳上市窗口期,投資者等不及了,也想要套現退出。”
當前,資本對互聯網醫療的熱情正在散去。自今年3月初開始,港股市場阿里健康、平安好醫生、京東健康,以及美股醫療股Teladoc市值較高位均出現不同程度下滑,互聯網醫療或在退潮中。
以醫療服務為主的互聯網平臺,和醫藥電商不同,公司出發點或多或少都想要改變醫療資源不對等的問題,但在資本裹挾下,公司將被迫更多關注盈利層面,基于此,“醫”的部分更難實現。
2015年5月,在「2015互聯網+醫療投資峰會」上,時任阿里健康副總裁馬力表示,“通過互聯網與大數據技術,提升醫療行業效率與服務質量,而不僅僅是在淘寶上銷售藥品。”時過境遷,今年4月,在第五屆未來醫療100強大會上,說到2022財年目標,朱順炎談到:“看我們今年‘醫’的部分。”且觀后效。
02 誰做“嫁衣”?
2015年11月,在那場被媒體多次提及的辯論上,春雨醫生創始人張銳與北大人民醫院院長王杉,進行了一場互相打斷多達18次的公開對話,雙方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講訴各自理解的互聯網醫療。
對話伊始,王杉首先明確,“我們一直在一個戰壕里面。”在王杉看來,張銳所做的互聯網醫療,和他早在2006年布局的醫療信息化是一回事。但王杉的觀點馬上遭到了張銳回擊,張銳羅列的三點“不一樣”,把移動醫療與公立醫院代表的傳統醫療,劃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醫療業態,也讓這場對話略帶充滿火藥味兒。
2011年7月,張銳和李光輝、曾柏毅一起創立春雨醫生。媒體人出身的張銳更擅長制造話題,在公司初創那幾年,靠著“顛覆醫療”的口號,春雨醫生先后拿到兩輪融資。令人唏噓的是,2016年10月5日,張銳突然心梗離世,年僅44歲。張銳去世后,被邀請出任春雨CEO的張琨,剛入職不久,就提出春雨要從“顛覆醫療”轉向“擁抱醫療”。
無論是“顛覆醫療”還是“擁抱醫療”,歸根結底,兩者爭的是,誰是互聯網醫療的經營主體?“業界曾經在探討是「互聯網+產業」還是「產業+互聯網」,我現在的結論是「互聯網+產業」。「產業+互聯網」本質上沒有改變原來的商業邏輯,只是用互聯網的技術提高了產業效率。”在一次采訪中,朱順炎這樣表示。
對于這個問題,國家衛生健康委衛生發展研究中心醫療保障研究室主任顧雪非有不同的答案,“現實中互聯網醫療對傳統醫療衛生服務體系的影響較為有限。”
實際上,2000年醫療觸網初期,像好醫生、杏樹林,丁香園,金葉天盛等平臺,作為第一波切入互聯網醫療的企業,共同的特點是主要為醫生服務。丁香園早期經營的業務包括人才招聘、耗材訂購、藥企學術推廣,都是圍繞醫生社區的B端生意,幾乎沒有病患參與其中。
此外,以王杉此前提到的醫療信息化為例,現階段,醫療IT廠商服務對象是醫院、醫保支付、藥店(和國藥集團),屬于從原有醫療體系的向外延伸。互聯網平臺的服務對象還是一個個具體的C端用戶,屬于從客戶需求出發向醫療體系鏈接。
疫情影響下,醫院通過醫療IT廠商,不斷加快醫療信息化建設,2020年上半年實體醫院和企業主導的建設數量分別為166家和49家,仍以實體醫院為主導。而且,根據國泰君安計算機組對于醫療信息化三大細分市場的估算(HIS、CIS、GMIS),當前大型醫院已普遍完成HIS系統建設,正在經歷CIS建設高峰期。
“醫療互聯網早期,他們更多屬于合作關系,互相能力屬性差異比較大。至于行業進入成熟期以后利益如何分配,還需要繼續觀察。”醫療研究員衛淵對「科技新知」表示。不過,隨著該進程不斷推進,互聯網醫療或將失去醫療服務線上化的主要陣地。
更加致命的是,疫情帶來的流量正在下滑。麥肯錫3月發布的《美國遠程醫療服務應用報告》顯示,隨著疫苗大規模接種,醫院和診所恢復運營,美國遠程醫療服務數量逐步下降。大部分醫療機構和醫生的主要服務資源遷移回傳統醫療方式,患者們也隨之回歸接受面對面的醫療服務。
至于業內引以為傲的平臺入駐醫生數量,實際上醫生多裝一個互聯網醫療App并不復雜,醫生獲取也并不具備核心競爭壁壘,關鍵在于醫生的精力能否復用到互聯網醫療平臺上。
03 醫、藥悖論
單靠醫藥來支撐,像阿里健康、京東健康這樣的大市值公司是合理的嗎?這一問題,在京東健康上市初期,是投資者的普遍迷思。京東健康CEO辛利軍在一次采訪中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在中國做互聯網醫療的公司,那些不賣貨的都虧錢。”
從阿里健康和京東健康的營收架構來看,醫藥銷售營收占比近九成,互聯網醫療的賺錢模式似乎仍然逃不開“賣藥”的邏輯,醫藥電商是支撐互聯網醫療盈利的基礎。
而微醫的兩大核心業務是醫療服務和健康維護服務,2020年,醫療服務營收7.07億,健康維護服務營收為11.25億,分別占營收比重為38.6%、61.4%,但其營收中有過度依賴并購的嫌疑,且微醫連年虧損已經表明,互聯網醫療單靠服務走通商業模式面臨很大的挑戰。
“掙錢嘛,生意,不寒磣。”為了盈利,醫藥電商成了互聯網醫療主流的方向,沒有電商輸血,單靠服務的互聯網醫療平臺活得并不容易。
醫療服務為何難盈利,原因在于,醫療服務的價格沒有達到它應有的合理水平。“舉個例子,醫療服務費的占比應該達到醫療總支出的20%,但現在只達到了5%。達到20%時,可以盈利,而只有5%的時候,是很難盈利的。”辛利軍補充了純醫療服務難以盈利的原因。
辛利軍提到的問題實際是“以藥養醫”的后遺癥。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國家財政困難,醫療衛生要為經濟改革讓路,而醫院創收主要是通過將醫生開單與個人收入相掛鉤作為手段。
彼時,醫療費用中,藥品費用比重很高,全國平均在45%左右,是世界上藥占比最高的國家,盡管醫療總費用占GDP的比重只有4.7%左右,在同等發展水平國家中屬于偏低水平,但藥品費用占GDP的比重在2%左右,是世界上最高的國家之一。自2009年啟動新醫改以來,正在努力破除“以藥養醫”現象。
除此之外,造成國內醫療服務平臺陷入營收瓶頸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以美國互聯網醫療行業龍頭Teladoc為例,目前,Teladoc已連接1.2萬客戶,擁有超5150萬個會員,2020年訪問次數約1060萬,營業收入10.94億,其中79%來自固定會員費,僅19%來自問診費。
Teladoc的成功驗證了“醫療服務”可行性,但討論Teladoc盈利模式要考慮到美國國情的適配程度。美國是較早實現了醫藥分離的國家,形成了以醫保支付診療費養醫、第三方拿藥的正向循環。在醫保層次,醫保公司在美國醫療體系中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諸多因素,使Teladoc的B2B2C會員費收入模式成立。
相比于美國高度市場化的商保醫療系統,國內自費醫療支付過半,商業保險滲透率極低。近年來,國內互聯網醫療政策利好主要聚焦三個方面,分別是醫保、醫藥、醫療。但和醫療、醫藥相比,醫保問題成為互聯網醫療發展的瓶頸。
據「村夫日記LatitudeHealth」調查,疫情期間,互聯網醫療獲得了爆發式增長,新服務模式的出現導致醫療控費更為復雜化,導致醫療總開支的持續上升,即互聯網醫療或將推高醫療總費用。從支付的規模和結構來看,國內醫保占據醫療衛生機構收入近60%,倘若全面打通醫保支付互聯網醫療,可能使我國醫保面臨穿底風險。
綜上,互聯網醫療想要名副其實地登上臺面,要走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