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看到“玲娜貝兒下頭”“玲娜貝兒塌房”的熱搜和討論，還以為發生了多大的事。

　　是迪士尼沒守護好神奇、暴露演職人員信息了？還是玲娜貝兒設計師被曝光丑聞了？結果點進討論一看——

　　哦，只是玲娜貝兒互動敷衍不耐煩。

　　起因是一位網友與玲娜貝兒合照時，它搖晃身體顯得沒禮貌。游客說自己今天過生日，結果它還把比劃的愛心扔地上踩兩腳。

　　評論里，兩群人為“演職人員有沒有破壞人設”大吵一架，情緒特別激烈，動輒百字小短文。

　　而更多圍觀者點進這個詞條后，則留下了滿頭問號：

　　“就這？就為這如此激動？”

　　以及一個月前不還說要讓玲娜貝兒當今年頂流嗎？怎么這就下頭了？

　　大約許多人到現在，都沒搞明白粉絲們對一虛擬角色的熱情是哪來的。

　　坦白說，愛虛擬角色這事很多時候完全看人。

　　你往玲娜貝兒面前一站，看到的是玩偶服里努力打工、工資還未必高的小姑娘。

　　但相對的，另一部分人往玲娜貝兒面前一站，看到的就是一個元氣滿滿的小狐貍。

　　這和思維方式、性格習慣有關，不用太糾結。

　　不過看現在的架勢，這小狐貍已經進退兩難，又得像人、元氣可愛，又得不像人、不許懈怠。

　　都說玲娜貝兒這種虛擬角色不塌房，其實并不。

　　虛擬角色也塌房，且塌房的方式讓人意想不到。

　　01

　　非真人，也上頭

　　在選秀退場、真人偶像紛紛塌房后，很多事都變了。

　　我愿將之稱之為，后塌房時代。

　　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非真人角色迅速取代了真人偶像原本的頂流位置，網友們真情實感地為它們又笑又鬧。

　　“虛擬偶像，永不塌房”原本只是網友在流量明星要么談戀愛要么進局子時的調侃，別追真人了，追假人吧。

　　結果說著說著，就認真了。

　　下一次如果在標題里看到“2021四字頂流”，別懷疑，那是玲娜貝兒。

　　如果是“三字頂流”，那就是威震天。

　　你以為大家對碎嘴子威震天只是一笑而過，看看段子就過去？

　　不不不，盡情點開上次“游客對威震天”豎中指的評論區，很多粉絲已經跳腳大罵。

　　而且義憤填膺地艾特北京環球影城要求拉黑這名游客，頗有“守護最損的威震天”架勢。

　　最后北京環球影城出來回應，當然是沒拉黑。

　　盡管粉絲們情緒激動，又是心疼威震天又是心疼其中的打工人，但環球影城也只能按規章辦事。

　　往年也有相關新聞，譬如迪士尼玩偶被打頭、其他樂園的威震天被辱罵，但激不起大水花。

　　現在能激起水花，是因為動真情了。

　　他們情緒激動地為虛擬角色的處境辯論、表達自己的喜愛，這也造成了旁觀者眼里的不解——

　　為了一個虛擬角色，至于這么激動上頭嗎？

　　至于，當然至于。

　　人對一個事物的喜好到了一定程度，別說情緒來了、和不同意見的網友吵吵架，真金白銀也愿意付。

　　甚至，可能比追真人花錢還猛。

　　譬如樂華推出的虛擬女團A-SOUL，五個成員在B站上平均粉絲不過百萬級。

　　但其中的成員貝拉，卻成為了B站唯二達成“萬艦”成就的主播之一。

　　“萬艦”是什么概念，是每個月有10000個粉絲愿意為你總共花198萬

　　老番茄千萬粉絲，沒湊出一萬人掏這錢；貝拉當時粉絲不超過50萬，卻湊出了這一萬粉絲。

　　樂華旗下女團A-SOUL，正中間是貝拉

　　玲娜貝兒，威震天，A-SOUL。

　　這三個不同領域非真人形象，就構成了2021虛擬頂流的初步印象。

　　盡管在大眾眼中，這三位性質差不多，都不是真人、但都受到追捧。

　　甚至還有可能聯想到大眾認知度廣一點的虛擬歌姬——初音未來與洛天依。

　　但坦白說，這五個角色其實是四個運營模式完全不同的玩意兒。

　　via @mobius P

　　這些非真人角色走進大眾視野時，最容易拿來和今年塌房普遍的真人明星作比較。

　　虛擬角色有趣、好看、觀賞性也高，似乎也能提供與真人相似的情感連接。

　　大家彼此調侃，別追真人了，追虛擬的吧、不塌房，希望將熱愛與沖動移情到一個足夠穩定的對象上。

　　但坦白說，“虛擬偶像不塌房”是個不嚴謹的笑話。

　　02

　　虛擬角色，塌房也猛

　　虛擬偶像也塌房，且某種意義上更容易塌房。

　　虛擬角色的確不用談戀愛、不會在現實世界犯罪了，但它的形象更多是和團隊綁定在一起。

　　團隊的任何一次失誤，都有可能導致“塌房”。

　　核心成員哪天發布了不當言論，中之人哪天做了不當舉止，公司運營策略變更……塌，都可以塌。

　　有人的地方，就有變數。

虛擬主播絆愛　　

　　日本虛擬偶像絆愛，自稱是世界第一個虛擬主播，原本只有一位名叫“春之望”的中之人。

　　她火了后公司希望將絆愛分身運營，加入了四個新的中之人，結果被粉絲反感抗議。幾天時間內粉絲數掉了快十萬。

　　最嚴重的一次“虛擬偶像”塌房事件，是hololive旗下的兩位虛擬偶像的中之人發表了傷害中國粉絲的言論。

　　最后結果是hololive的所有日本虛擬偶像均被撤出中國市場。

　　真人偶像只有管好一個人，虛擬偶像得管好整個辦公室。

　　當然，這兩條模式何種更難，就見仁見智了。

　　從這個角度看，玲娜貝兒、威震天以是相對安全的。

　　迪士尼與環球都是大公司，措施規定完善、要求與管理也更嚴格。

　　但他們也同樣逃不過虛擬角色界的最大難關——掉馬甲。

　　要是玲娜貝兒里的扮演者是個男生，你還愛它嗎？

　　要是二次元美少女背后的動作捕捉師是個男生，你還愛她嗎？

　　要是虛擬女團被曝出中之人的長相平平無奇、不被大眾接受，你還愛她嗎？

　　這些質問是虛擬界的達爾克摩斯之劍，時刻懸在粉絲們的頭頂，隨時有可能發出挑戰。

　　塌房塌房，塌的其實是粉絲們對虛擬角色完美構想的房。

　　網傳的初音未來動捕師是男生，via @魔法少女零零八

　　初音未來就曾幾次網傳動捕師是男生，但粉絲大多反響平平、不覺得塌房。

　　畢竟她的設定就決定了需要強大的技術與團隊支撐，而團隊不分男女、她也不會只擁有一個動捕師。

　　動捕技術及設備公司MANUS曾上傳一個設備演示視頻，便是由男性舞者演繹游戲《賽馬娘》中的角色。

　　官方甚至還默默地，給一條調侃“男扮女”的評論點了個贊。

　　惹得游戲玩家紛紛澄清——“據說游戲官方的動捕師是女生，不是男生。”

　　迪士尼也有網傳“演職人員與玩偶性別一致”的說法，但目前并沒有官方新聞報道證實這一點。

　　A-SOUL上線B站后，第一條介紹視頻末尾特意打出了“永不塌房”幾個字。

　　結果今年，就險些塌房。

　　起因是成員向晚疑似被扒出了“中之人”身份，有網友順藤摸瓜，扒出了她的社交媒體賬號、并將其長相與喜好公布于眾。

　　A-SOUL官方很快否認了這一消息，但有趣的是謠言傳播過程中粉絲的反應。

　　被謠傳疑似中之人的女孩，氣質溫柔皮膚白，乍一看挺招人喜歡。

　　有粉絲表示“脫粉”或者攻擊她“不專業”，但也有不少網友表示，挺符合向晚本身的虛擬形象。

　　這也留下了一個疑惑——

　　倘若樣貌不錯、氣質符合就不會塌房，那要是嚴重不符呢？

　　在虛擬角色這事上，人類一直在糾結。

　　粉絲既希望虛擬角色要像個人。

　　玲娜貝兒的火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不是想象中的呆萌小狐貍，而是一只動作大開大合、有時還又拽拽的萌狐貍。

　　它會在粉絲問為什么周邊買不到時，開始假裝踩縫紉機正在趕工；會在粉絲開它玩笑時，突然像騎士一般拔劍。

　　但同時，很少有粉絲能接受虛擬角色是個完整的、會有負面舉止的人。

　　玲娜貝兒表現不耐煩的樣子，就和普通人表示厭惡的狀態很像。

　　不和游客對視，也不管游客說什么，揮揮手要趕人走。

　　原本的元氣形象突然破壁，旁觀者意識到，里頭依然是個有破綻的打工人。

　　甚至已經想象出，這次沒對待好游客、里頭的打工人下班后會被批評的場景。

　　03

　　無法拒絕的“追星上頭”

　　既然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破綻。

　　拿所有打算吃虛擬角色這碗飯的公司，都會盡可能地填補這一破綻。

　　像迪士尼就硬性規定，演職人員不能在大眾面前摘下頭套，也不能隨意泄露身份。

　　而日本的lovelive系列企劃，直接進化到聲優也選萌妹子。

　　企劃最新推出的組合Liella！中，聲優們相貌與角色風格相符，還普遍有一定的舞蹈功底，單獨作為偶像出道也不為過。

　　而在lovelive最早的組合企劃中，聲優大多選擇的是既有的業內人士，比如84年出生的南條愛乃。

　　而最新組合中，中之人甚至有2003年出生的、更貼合角色形象。

　　要是樂華足夠專業，很可能會在選中之人的環節就選好了美女，讓其無房可塌。

　　不論哪一類虛擬角色，受眾都是有限的。

　　像成員拿下“萬艦”成就的A-SOUL，在今年7月樂華的家族演唱會上被喊了“倒彩”。

　　她們作為唯一虛擬偶像進行表演時，臺下觀眾喊起了：“別唱了！下去！”

　　底下觀眾大多追的是三次元的真人偶像，對虛擬角色接受無能。

　　沒辦法，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壁不是說破就破的。

　　其實喜歡玲娜貝兒的人群也一樣，一部分喜歡，一部分不理解、甚至可能會批判這是“狂熱”。

　　要說“狂熱”，那倒也不至于。

　　當人對某一事物投入的情緒達到了一定程度時，就會想要激烈地表達，不算狂熱。

　　就像當年同一場足球比賽，國足退錢哥在對著電視臺采訪大喊“退錢！！”而我爸只是坐在家里嘆了一口氣。

　　我們很多時候會認為某個群體的粉絲狂熱，是因為他們表現出的、對喜好的執著程度自己未曾經歷。

　　他們好像“陷下去”了，愛好與自身的優先級不分 。

　　而當下的互聯網，客觀上正在讓人更容易“陷下去”、投入更多的情緒。

　　人都需要情感投射，但想請大家回憶一下，在互聯網興起、選秀時代還未到來的時候，那時你我的情感投射對象是誰？

　　可能是門愛好，籃球畫畫，但普通人不至于到癡迷的程度；

　　可能是周杰倫，但在電視上一年都見不到周杰倫幾面，大家只能mp3見；

　　也可能是玲娜貝兒這樣的虛擬角色，但想追它們，還得費勁地上網搜信息。

　　發現沒有，當初我們條件有限，根本沒有陷下去的機會。

　　如今大數據隨時在準備算計你，摸透了你的喜好，看了一個玲娜貝兒就推送下一個，不喜歡的話還有整個達菲家族。

　　技術的便利也讓粉絲無法離偶像明星遠一點，打開手機就是他們的臉。

　　我們集體進入了一個容易為愛好投入更多的時代。

　　投入在手機上刷它的時間，投入想去現場看它的精力和金錢，投入“女兒真可愛”的溫柔情感，投入為它購買周邊時的真金白銀，投入維護它、為它爭辯的沖動。

　　也自然有越來越多的人表現出相較于過去，表現得更為激動、情緒激烈。

　　當初許多人展開懷抱迎接玲娜貝兒們時，抱著的是一種厭棄偶像工業、覺得不愛真人就不會受傷的情緒。

　　可如今你瞧瞧，要塌怎么都會塌。

　　我們期待的那個非真人角色太完美了，完美到幾乎不可能達成。

　　只要它是人造之物，就注定有破綻展露的那天。

　　與其戰戰兢兢地畏懼塌房，又或是惶惶恐恐地試圖維護那個形象。

　　還不如回到原點，意識到情感生意終究逃不開人與人的連接。

　　畢竟那個令你上頭的角色，背后終究是月薪幾千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