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背景
2001年1月中旬,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經濟學家吳敬璉在接受傳媒采訪時,對中國股市當前狀況提出了嚴厲的批評。
吳敬璉提出的主要觀點有三個:
一是“中國的股市很像一個賭場,而且很不規范。賭場里面也有規矩,比如你不能看別人的牌。而我們的股市里,有些人可以看別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詐騙。做莊、炒作、操縱股價可說是登峰造極”;
二是“全民炒股不正常”;
三是“中國股市目前的平均市盈率已高達60-80倍,沒有哪個國家的經濟能長期支持這么高的市盈率”。
此語一出,證券市場的行情出現了較大幅度的波動。深滬兩市指數雙挫,市場人氣嚴重不足。在春節休市期間,雖然證券市場的交易停止了,但關于市場如何發展的討論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2月初,國內經濟學界最具影響力的5位經濟學家共聚一處,針對最近處于輿論焦點的中國股市發表自己的看法。這使有關股市的論戰規格與激烈程度明顯升級。
2001年開年,一場針對股市監管的爭論在幾位頂尖經濟學家中展開,每個參與者都自命“為民代言”。
在只有兩個選擇答案的情況下,一個散戶在熱心地發表過一番支持某方的言論后,退出了股市。他8年的炒股經歷,總結不出任何可操作的經驗。
別了,中國股市,這個曾讓我心驚肉跳,徹夜難眠,充滿幻想的地方。我別你而去,是因為你充滿了欺詐和虛偽,我無意用血汗錢驗證那一個個真實的謊言;我別你而去,是因為我面對那么多股托,那么多莊家吹鼓手,無力戳穿他們;我別你而去,是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無意繼續去玩那火中取栗的豪賭游戲;我別你而去,是因為早就想離開你,而這次痛下決心,是因為踩上了你布下的一枚重磅地雷;我別你而去是因為我知道,我一個小散戶根本就斗不過在資金、信息、人才方面擁有絕對優勢的莊家機構。
回想這8年股海經歷,炒股帶給我的除了緊張、掛念、悔恨、短暫興奮、長久失落之外,就是巨大的虧空。
-初入股市我從頂峰跌落
1993年元月份加入中國股市,當時上海股市從上個頂峰的1400多點跌落之后,正向第二個高峰沖擊。當時年少無知的我和一位年長我一輪但同樣勇氣可嘉的朋友,面對牛氣沖天的股市,按捺不住拿到嶄新的股東登記卡后馬上進行交易的沖動。就在華聯和上海一百上市的那天,我們完成了入市后的第一筆買入交易。第二天股市好像沖到1536點,那是中國股市未來幾年的鐵頂。那天,我正站在天津證券公司二馬路證券部前,在人頭攢動中目睹了上證指數沖上新高。當時對這個點位的意義不太了解,因為當時人們都說要到1700點,但我旁邊一位老股民嘀咕,看這架勢要崩盤呢。我當時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要崩盤的。但過后幾天,的確出現了崩盤現象。股價凌厲地下跌,一下子跌到925點,當時別人都說可能還要跌。
當年,我與那位年長我一輪的朋友,共同組建了一個共同投資基金,吸納民間資金十多萬元。我們是停薪停職炒股票的。在1992年末,天津剛開始發行開信受益和創業基金時,我們在很低的價位買了幾萬股。但看到上海股市如此火爆,而天津兩只基金卻波瀾不興時,于是開了上海的賬戶,把大部分資金都投在上海股市。
我們住在天津塘沽的石油新村,離市區有50多公里距離。每天一大早出來,很晚才回去。雖正值寒冬,只要開市,風雪無阻。常常是早飯和午飯合在一起吃。
當時我有一種預感,我們這樣風塵仆仆、不辭辛勞地往返在天津和塘沽兩地,表面上似是在奔赴一場盛宴,可能實質上是參加一個葬禮。后來的事實驗證了這一點。
這樣跑了幾個月,我的胃一天一天地壞起來,因為每天早晨6點多起床,空腹騎車到車站,然后坐一小時車到天津,再從和平路穿過慎益大街到南市。我饑腸轆轆、臉色蒼白,穿過陌生的人群,義無返顧地好像在赴一個死亡約會。我常忍著胃疼提醒自己,挺住,前面可能就是金銀山了。但是在我的胃疼發作得更頻繁之時,我沒有迎來金銀山,我卻迎來了股市的狂跌。股市正從高峰向930多點滑落。而此時天津的基金市場卻火起來了,我們原先購買的基金漲了接近一倍。朋友從長春回來后,我提出不干了,把所有的股票和基金都拋出去,把錢還給大家。他不同意,他說你走就走吧。就這樣,我帶著幾分愧疚和失落回故鄉養胃病。
那是我第一個階段的炒股感受,基本上被悔恨包圍著。
我買了深滬股市中唯一沒賺過錢的新股
1993年8月份我的胃病有所好轉之后,告別了故鄉來到北京正式開始我喜愛的寫作生涯。中間抽空回了趟天津,在滬指880點時購買了剛上市不久的青島啤酒[微博],價位是10.97元。因為當時青啤的發行價加上發行成本是12元多。我以為在此價位買入不會吃虧的。
當年還沒有建起電話委托,我在北京工作,戶頭開在天津,所以只能做中線投資。只可惜,青啤沒有上漲反而一路下跌。在1994年元月4日,我又在8元錢價位購入青啤600股。但之后,青啤依然一路下滑。到4月份時,我急于把資金賬戶挪到北京來,就在5.6元時把青啤全割肉了。那一筆虧了4800元。當時我的工資剛從每月300元漲到每月560元。我的資金是家里準備為我結婚用的,談好了給我一萬元。另外有5000元,是女朋友家的。
4800元是小數目,但對我卻是個大數目。而現在想來,青島啤酒是中國股市唯一一只沒有讓股民賺到錢的新股而被我買中了。它的發行價是6.38元,但由于全國人民炒申購表的熱潮,它的申購成本居然和股價差不多,發行價格達12.97元。它的流通盤子是1億,屬于大盤股,股性很呆。這只新股沒讓全國股民賺不到錢也有它的道理。但對我來講,卻是并非必然。我只能自認倒霉了。
333點鐵底 從我手中滑過
在北京開戶后,我在離天安門35公里的京東小鎮分了房子,當時還是沒開通電話委托,所以炒股也是到城里采訪時,順便進行。所以一年中次數也不多。
我于1994年6月2日,購入1000股成量股份,價位是3.35元,1000股四川峨鐵(現在叫川投控股),當時的上證指數是540點。之后股指下跌進入加速期,這近兩個月的時間,對我來講真是煉獄般的考驗。看著這兩只股票又要賠去我數千元,心情低落到低點。
當時股市傳言,股指要到200多點。但我挺住沒有割肉。到7月29日,上證指數跌到333點。之后,股指就強勁反彈,大盤連續上漲,只可惜我的三線股卻步履緩慢,雖然解套了,但利潤太少。持續兩周后,我實在忍不住了,在8月5日把成量和峨鐵都拋出去了。當時點位是683點。但是拋完第二天,三線股大幅飆升,一周后我的那兩只股票漲了近一倍。那種踏空的滋味比套牢難受多了。
我一直空倉,但在這輪行情快結束時,我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渴,在9月29日這輪行情見頂時,鬼使神差又殺進股市買了900股成都工益,價位是4.48元。到10月中旬,該股已跌至2.9元,我一怒之下,割肉離場。當時我剛剛結婚,什么家具電器全沒有,就在憤怒之余從股市取出了大部分資金,購買了音響和彩電。
中國股市的最悲慘年份是1994年,那一年我虧損4800元。中國股市的鐵底我趕上了,但從我手中滑走了。我像一個等了一年的漁民,在看到成群的魚兒從面前結伴而行時,卻沒有張網捕撈,那份惆悵,只有酒醉才能消解。
“5.18”井噴--讓我痛失好局
1995年5月17日,我到股市,想買點成都工益,當時價位是2元零幾分,在打入價位時,心里想自己的血汗錢實在來之不易,于是填單子時少掛了3分錢。沒有成交。
晚上,廣播里傳來了國債期貨暫停的消息。我預感到大盤可能要暴漲,第二天到股市,看到成都工益已漲上去了,不大敢買。第四天也就是5月23日以2.50元價位買了6000股,可惜井噴行情結束了。后來我在696點時把成都工益拋出了。沒有賠錢。
“5.18”井噴是中國股市著名的歷史事件,我有幸趕上了,而且居然在5月17日還填了買單,只可惜一念之差,痛失好局。
我好像和股市在做著一場游戲,我像一個瞎子一樣,被股市的莊家們戲弄得迷失了方向。其實,眾多小股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莊家震倉 賣過之后就暴漲
這些年炒股,吃過幾次莊家洗盤震倉的虧。那一次是1995年,我在2.8元買入5000股金杯,持了幾天,但不見動靜,于是在上午拋掉,沒成想下午該股急速上升,連續幾天上漲,漲幅達20%以上。
1997年,股市行情不錯,我打入3000股亞盛,當時我花錢安了錢龍卡、電話委托也開通了,資金充實到4萬元。我們不實行坐班制,在家時就坐在電腦旁,看股市行情。亞盛一周來也不怎么大動,大盤卻很火爆,在周五上午,我要去天津塘沽,就把它拋了。下午到塘沽一看亞盛卻漲到漲停板,下周又連著兩個漲停板。有若干次,我都是在底部買到了股票,比如天目藥業、泰和基金,都是賣過之后,就瘋漲。只賺到小錢。
但后來,我聽一位在證券部工作的朋友說,在大戶那里可以從賣1、買1看到賣10、買10,一般散戶只能看到賣3和買3。對于莊家而言,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籌碼之外的分布情況。所以一般而言,往往是大部分浮籌被震出之后,莊家才拉升。你在的時候卻不拉升。
中期投資,見好就收
讓我漸入佳境
經過數年的股市洗禮,我逐漸形成了一套思路,即有大盤低位橫盤期間買滯長股,捂上幾個月拋出,然后見好就收,任它股市如何漲,也不再追高。在這種思路下,我在1996年、1997年實現了贏利。尤其還中了個新股。所買1000股天津內部股:玻殼,也在見好就收的指導下拋了。兩年下來也有幾萬元的收益。
但是這種思路對于我這樣的性格好像并不實用。
1996年,我按照中期投資、見好就收的原則,一年當中用6000元錢賺了5000元錢。后來股市狂升,我一直不為所動,因為1994年那場噩夢一直揮之不去。我有個炒期貨的大學同學,偶爾通電話,告訴我有莊家做大飛樂。他是隨便說的,我卻聽者有意。因為當年在國債期貨還沒熱時,他曾對我說,你要愿意做期貨,可以湊4萬元錢,我為你開個戶。我找幾位同事想一人出一萬元博一把。但由于其中一位家里出了變故,這錢就沒湊齊,國債期貨就沒做成。不久,國債期貨就熱起來了,一直到出了“3.27”國債期貨事件。我的同學后來打電話說,當時你要是做的話,現在可發了。
我當時想到,當初沒有聽同學的,結果沒賺到大錢,這回要聽一次他的,反正莊股也不會太依附于大盤。于是我就在《人民日報》發社論的前一天買了大飛樂。結果第二天就迎來了《人民日報》的社論,一連三天跌停板。幾天后我割肉出局,1996年白干了。
大幅虧錢
從裝上錢龍卡、聽專家講課開始
在自己資金卡上人民幣金額達到數萬元之后,我安裝上錢龍卡,周末也到城里聽聽專家報告會。記得有一次聽許工講三條均線粘連向上,股票放量上攻時,就是買入時機。于是試了一把環宇股份,結果一下子賠了一萬多元。
交易便捷,信息渠道通暢后,我做得也多了,但賠錢也不少。后來聽我那位在證券部做中大戶管理的朋友說,做股評的大部分都是莊托,有的是為大戶服務的,沒有為散戶服務的。他說那位趙某,一般是上午告訴大戶們做什么,下午告訴中戶們做什么,晚上通過媒介告訴全國人民做什么。第二天該股要漲一漲,第三天就一路下滑。跟著他做的大戶和中戶都是短線,所以都賺錢,散戶們可就慘了。現在他雖然在散戶里名聲極差,但電視臺卻要請他。
我的朋友還說,什么楊百萬、唐能通、花榮,那些專家和股市神話制造者們,當年的確是從散戶變成了大戶,制造過一段神話,但現在,大多是無法適應新市場才收山了。改作專家、改為講課賺錢。所以他們的東西都代表過去,對今天的市場只能作為參考。
踩雷式炒股法--讓我踩上中國股市最大地雷
我一直對中國股市抱有很大的戒心,因為眼瞅著像成都工益在效益越來越差的情況下,股價卻從2元多升到10元多,四川峨鐵在改名之后,居然從3元多升到20多元,那個廣華化纖雖然虧損,但后來一重組,更名后效益大增,股價更是翻著跟頭向上沖。老實講,中國股市的股票質量是越來越差,但股價卻越來越高。所以,我一直不敢買高價股,買那些三線股,總覺得踏實些。但在2000年“五·一”勞動節,到華東旅游,順便到上海看一位老朋友。他向我傳輸了一套短線炒股法,名為“九陰真經”。即選擇那些縮量的、連續下跌、K線的下影線不要過長、跌幅將達到15%的股票,在跌15%的價位掛低單買入。如果能買到的話,第二天就要拋出,最晚第三天也要拋出。
我觀察了很多股票的K線圖,發現這種辦法真是很靈。一只股票在連續縮量下跌到13%左右時,探底到15%時,都要反彈一下。朋友的實戰經驗也不錯。他的資金從6萬元滾到了13萬元。
我從2000年5月份開始用這招,當時我的資金達到8萬元,辦公室里可以上網,下載了證券之星,開通了即時行情。我想,一切可以重新開始了,我也要制造一個股市神話,或者說股市佳話。但開始用這招不太順,因為這招要求出手要快,不能貪,也不能怕。我賠了一萬多元后,開始找著點感覺,他這招是挺邪的,大多數股票都在預設價位反彈,幅度一般有3%以上。有的股票甚至從跌停板當天打到漲停板。但這種方法有個致命弱點,就是很可能遇到股市地雷。一些問題股、出貨股不能避免。
我因為一直小心翼翼地干,小錢賺了一些,但中國股市有史以來的最大的地雷———中科創業,卻被我踩上了。我在第一個跌停板價位買入,隨后該股又連著9個跌停,我每天集合競價掛賣單,等在跌停板打開時賣出,它又來了個漲停。我拋出后,并不后悔,因為我決定退出中國股市。
中科創業股票的內幕被披露出來,這是一起典型的虛假重組、惡意炒作的案例。
億安科技也在被調查之列。之前我還聽說過瓊民源、南通機床的事。中國A股市場已到了很難扭轉的地步。看看我們那些海外上市的股票價格,無論N股還是H股,價位才是正常的回歸。
我們面值一元錢、每股稅后幾分錢利潤的股票,股價居然可以炒到幾十元。一方面是大量屬于公家的資金可以炒股,甚至可以到銀行貸款。這種情況,使得那些操盤手們在做莊失敗后,只是下課而已。另一方面,我們的上市公司大部分為國有企業,公司經營不善,可以通過資產置換把即將爛掉的資產置換出去。這些別人看不懂的不理性行為在中國證券市場大量上演著。這一切使中國股市的性質完全蛻變了,基本上就剩下兩種,一是上市圈錢,二是給好賭者們提供了一個豪賭的場所。
正因為看到這一點,我決定退出股市。(文/皇甫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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