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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BA課堂寫真之一:一言難盡郎咸平
很多同學是沖“郎咸平”這個名字去報考長江商學院的,我在報考之前,聽首期班學長說得最多的也是郎咸平。
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教授,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呢?課堂上的他也如媒體筆下的那樣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嗎?早在上他的課之前就聽首期班的同學講,朗咸平的觀點就是找差異化,挑毛病,他提不出解決的方案。
大牌出場就是不同
在長江上了一年多的課程,終于等到了上郎教授的課。雖然同學里面有不少企業(yè)家、官員以及媒體老總和郎教授觀點不同,但他們同樣很期待聆聽郎大牌的講課。
在過去的一學年里,我們上過很多課,幾乎每一次課教授都是提前10分鐘來到教室的。唯獨這一次是個例外,上午9∶00開課,8∶55了,仍然不見郎教授的身影。
因為我曾在深圳配合學院搞招生路演,推薦郎大牌給深圳全球通商務論壇做大客戶演講,所以上課之前就已和他混熟了。見他8∶55了還沒來,我就把在深圳和他的合影通過電子郵件發(fā)給他,調(diào)侃道:郎教授,很高興能有機會在深圳聆聽國退民進的首場公開演講,并且和您合影留念,期望假以時日,我學有所成,這張照片能排上用場。
沒想到,竟然在8∶58分就收到他的回郵:也希望這張照片能幫助你我派上用場。
9∶03分,郎大牌瀟灑步入教室,全場起立,掌聲雷動,這是此前所有教授從未曾有過的待遇。我迅速“掃描”了一下那些與郎教授觀點相異的同學,發(fā)現(xiàn)他們也在一起鼓掌歡迎全長江仍至全國商學院最大牌的教授進場。
郎教授一張口,全場鴉雀無聲,瞬間鎖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用商學院同學的口頭禪來說:大牌的磁場就是強!令你不得不佩服。
調(diào)動課堂氣氛
給我們上課的那段時間正是郎教授內(nèi)心最受煎熬的時期,那是眾人皆知的“顧郎事件”給鬧的。當時顧雛軍在香港起訴,郎教授官司纏身,但他仍給長江EMBA同學上課,并且還是一樣的投入,一樣的瀟灑。
讓同學掏錢出來和他就某個論題打賭,這是他上課常用的“伎倆”,我們對這早就有所耳聞了。但沒想到他第一堂課就和我們賭上了:第一題答錯的罰款200元做班費,連續(xù)兩題答錯的就加倍處罰500元。他的理由堂而皇之——直覺判斷錯誤同樣不應該重犯,優(yōu)秀的企業(yè)家怎能沒有準確的直覺判斷能力?!
前兩個論題都答對的只有3個人,我是其中之一。郎教授宣布,如果3道題都答對就免做作業(yè),還可獲得500元獎勵。
我志在必得!
他出的第三道題是海復興的業(yè)績報表有無操縱?我的直覺判斷是“沒是”,并且告知鄰座的西南網(wǎng)通老總,我讓他待會兒就投沒有的票。這老兄習慣了抄我的作業(yè),表示就按我的意思辦。
出完題郎大牌便展開他用幻燈片來講課的功夫,講的是枯燥的業(yè)績報表,我聽不懂,感覺無聊,于是便開小差和西南網(wǎng)通老總討論晚上去哪里活動。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郎大牌大聲喊:“胖妞,你們兩個舉手說說!”
乖乖!我倆一下從討論去哪里娛樂的主題中驚醒過來,把手舉在半空,全場哄堂大笑。
原來栽進了郎教授的圈套!他已經(jīng)問過全班同學,幾乎都舉手回答有操縱(唉,看中國企業(yè)家什么心態(tài)?),就差我和火鍋在開小差沒有舉手,而他這么一叫,我倆不知所以然,條件反射以為要回答問題,所以也舉手了,因而被視為和大家“同流合污”,結(jié)果幾乎全班都答錯!
郎大牌還宣布,此題因為我倆開小差沒聽清楚,結(jié)果被他蒙了,說要罰款1000元,西南網(wǎng)通老總說沒帶現(xiàn)金,我只好老老實實地把包里的所有現(xiàn)金900元交給班長俞斌。還好班長慈悲,退回了700元。
瞧,郎大牌就是靠這個來調(diào)動學員學習情緒的,寓教于樂。兩天下來,班費收入增加了2萬余元。
作為班秘,我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處置班費。因為每次活動都有大腕同學搶著埋單。于是故意請示郎大牌,是否把班費拿去買某個他不會批判的股票。郎大牌說:“全是垃圾股,就拿去吃喝嫖賭!哦,不對,錢那么少,就拿去吃喝玩樂,叫上我哦!”
課后互動
下課前夕,班長邀請郎大牌參加班上的吃喝活動,郎大牌婉拒說:“不行啊,最近官司纏身是敏感時期,不便在公眾場合露臉。我現(xiàn)在一下課就獨自躲起來,連新的電話號碼也不隨便告訴別人,包括同學。”
課間,胖妞提儀和郎教授合影留念,結(jié)果來了這么多粉絲……
一下課,我就去找郎大牌說:“深圳全球通的客戶接受我的提議,改純屬物質(zhì)關(guān)懷的回報為人文提升,想搞商務論壇,請您去做專場演講,留個電話吧!”
郎教授在課件上寫下大陸、香港手機,邊寫邊說:“賺錢養(yǎng)家、打官司壓力大啊,出場費3萬,是稅后價啊!”
“好好,學生不賺你的錢,就讓深圳全球通和你直接談。”我當時想,給我的老客戶送個增值服務,給他們請個當紅的大牌教授,同時也是幫我最尊敬的教授找到一塊印證最新學術(shù)成果的試驗田。
而顧郎之爭的“國退民進”、關(guān)于國企改革MBO問題的首場公開演講,就是2004年7月24日在深圳全球通舉行的商務論壇上首次發(fā)表的,這次演講引發(fā)了全國范圍的矚目和大討論。可以說,郎教授是2004年資本市場最具影響力的人物。
當時參加論壇的兩位記者向深圳全球通提出轉(zhuǎn)錄現(xiàn)場錄像的要求,聲稱郎教授同意了的。年輕的論壇主管小姐沒有經(jīng)驗,詢問我是否可以,我提醒此舉不宜,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如果轉(zhuǎn)錄公開在電視播出,顧郎訴訟的時間表將會提前,這極有可能給深圳全球通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比如法院可能來取證就夠老總們忙的了。
郎顧之爭的由來
《“國退民進”盛筵中狂歡的格林柯爾》這份案例是在郎教授的指導下,由長江首期MBA學生紀麗琴、白云峰、蔡宇、馮冰、任建斌、孫夢暉、張軼超所完成的。據(jù)說MBA學生的這個案例數(shù)十次遭到郎教授的“退貨”,理由是沒有達到教授嚴謹治學的目的,郎教授還數(shù)次把這個課題案例組的組長——一個求學MBA前就年薪達到20多萬的優(yōu)秀纖弱女生抓去訓話,訓哭了兩回。
但經(jīng)過一次次煉獄般的折磨,很快也收獲了碩果。做這個案例的組長畢業(yè)后回到原公司,馬上就升官做了人力資源總監(jiān)。
畢業(yè)以后我有次出差廈門約見了這個師妹,她給我分享了許多做這個案例的內(nèi)幕。我轉(zhuǎn)告了她EMBA同學對他們做的這個案例的贊賞,她說:
“苦不堪言,不愿回首,連續(xù)大半年天天夜戰(zhàn)到凌晨三四點鐘才睡覺,但還是達不到郎咸平的要求,我恨死他了。”
“郎咸平說話不算數(shù)啊,說我們的案例發(fā)表了,他會請課題組全體吃飯,但到現(xiàn)在畢業(yè)半年了還沒請啊!”
“胖妞你可以經(jīng)常聯(lián)系到他,請轉(zhuǎn)告郎教授記得請客啊!要不我這組長怎么向組員交代啊?”
這個小師妹邊說邊笑,看得出來,她也很自豪能有機會做格林柯爾案例并取得了成功。
但她也掩飾不住一絲擔憂:“哎呀,做這個案例,這是得罪人啊,真害怕畢業(yè)沒人敢請我們。”
我告訴小師妹:“郎教授官司纏身,哪有心情吃飯啊!再說了,給教授省點錢打官司得了。”
我這么說也并不完全是調(diào)侃,給我們上課時郎教授說,顧雛軍很聰明,去香港起訴他,想用昂貴的律師費拖死他。不過他最后又笑道:“但顧某全然不知道,我是有人支持的,會有人為我支付律師費的!”
師弟師妹他們夜以繼日,通過找來上市公司報表(報刊雜志公開發(fā)表的信息),利用每個人過往積累的經(jīng)驗,最重要的是導入了長江首席教授郎大牌教導的工具,做出了這個出色的方案。
至于運用的是什么專業(yè)工具方案,不學無術(shù)的我還沒掌握。這也就權(quán)當賣個關(guān)子,除非你選擇做郎教授的學生。
郎教授現(xiàn)在還好嗎
郎教授給我們講的最后一堂課,講的是一個案例,一個數(shù)據(jù)分析無比復雜的案例,反正我是聽不懂的。聽得懂的同學,說他的分析滴水不漏、透徹無比。但仍有同學對他持不同觀點,就在課堂上公開向他發(fā)難:“郎教授,你講得都有道理,你提出的問題我們也明白,甚至這些問題的作假伎倆我們也做過,但不做不行,很無奈啊!(全場哄堂大笑)既然你憂國憂民,你就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來嘛!”
此刻郎教授態(tài)度誠懇,凝思一下道:“你們的問題很好,我一直主張教學相長。我有解決辦法,但不便和你們溝通,因為你們不是最高決策層。我正在找方法向上反映。”
郎教授請大家積極提建議,我建議道:“名利難以雙全,想要‘利’就得棄‘名’,您把您的學術(shù)成果直接貢獻給國家領(lǐng)導人,作為領(lǐng)導人的智慧成果變成政策來執(zhí)行吧!”
郎咸平說,已有人捎話請他出任某高管職位,類似證監(jiān)委副主任的角色。他請大家舉手表決,作為學生同不同意他去。有2/3的同學支持,認為身在其位才能掌握話語權(quán),近1/4的沒有表態(tài),只有包括我在內(nèi)的5個同學反對。他點名要我說出反對的理由。
我只好實話實說:“反對的理由有兩個:第一,你這人性格做不了老二,只能作老大,但一把手又不可能讓你做,因為你不是共產(chǎn)黨員!(全班大笑)”
他正色告訴大家一個沒有對外公布的消息,為了效忠中國,他已申請退掉美國國籍。他說完后我感覺到現(xiàn)場氣氛肅穆。
“第二條呢?”,郎教授追問我。
“第二條嘛,你一旦上位,就無法做到學術(shù)的獨立與自由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給大家做教授。”
郎教授其實早已打定了主意,他說:“我回話給他們,不讓做一把手,讓不學無術(shù)、不懂業(yè)務的人對我指手畫腳,那此事就算了。”
但他又像一個頑童,不死心:“你們學生看看我有什么通道可以直接上書最高領(lǐng)導人啊?”
有一個銀行行長出的餿主意很有創(chuàng)意:“郎教授,我建議你去出任中央軍委旗下的一個經(jīng)濟研究部門負責人,軍委轄下,沒人敢動你。”很多大牌明星同學連連點頭,好主意啊!我心里卻想:好滑稽!
郎教授報國的討論告一段落,繼續(xù)講課。我又好事舉手:“郎教授,我聽首期班的師兄說你講課最精彩的不是講專業(yè)本身,而是講中國共產(chǎn)黨黨史,你不能偏心,你給首期班講了也得給我們講啊。”
結(jié)果他滿心歡喜地說:“我剛來到大陸的時候,那些反對派說我不了解國情,不懂中國歷史,下面就給大家分享我這三年來通讀中國革命史書的成果。”他接受我的建議,接著開講黨史,很多野史、正史我都是第一次聽說。接著他又趁勢而上,把世界經(jīng)濟、金融、證券、股票、基金等歷史變遷給同學們解讀了一番,讓人聽后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對會計制度產(chǎn)生的解讀。為找到答案,他查遍了世界一流大學的圖書館,最終在英國的國家圖書館找到了資料。他說中國現(xiàn)有的證券、股票軌跡和人家歐美發(fā)達國家?guī)装倌昵皠偲鸩綍r的情形一樣:作假、行賄受賄。他不明白我國的經(jīng)濟、金融學家為什么不安靜下來把書徹底讀一讀,好好學習、反思一下人家曾經(jīng)走過的彎路,避免信手拈來不系統(tǒng)的經(jīng)驗胡亂在中國實驗一把,導致老百姓的血汗錢虧空在股票市場里。
可以說,郎教授不僅給我們講學術(shù),還給我們講歷史思維觀。
我自小就喜歡逆向思維,而郎教授講歷史,主要是從對立面的立場去思考問題,這正完善了我的這種思維方法,也是我聽他講歷史的最大收獲。我在同學中間與他的互動從不落下風,從而堅定了自己的信心,這種信心正是來源于逆向思維的優(yōu)勢。
快下課的時候郎教授話鋒一轉(zhuǎn),開玩笑說搞完顧雛軍的案例后就要搞神州數(shù)碼了,神州數(shù)碼的同學馬上站起來說,郎教授您手下留情,我們私底下過招吧。郎教授笑著回道:“行,你交了學費上了長江,我就不曝光神州數(shù)碼了。北京某一個公司老總我叫他上長江他不上,準備下一個就搞他。”
有同學問:“郎教授,你這么大膽披露真實內(nèi)幕,不怕得罪人啊?”
郎咸平答:“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毛主席說過,人固有一死,我做不到重如泰山,也不能輕如鴻毛啊!我隨時做好了準備,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當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那他發(fā)出的聲音是很可怕的。”
現(xiàn)場空氣有一點悲壯。
又有同學好奇問道:“誰是郎教授的偶像?”
郎教授答:“偶像?不如先談談到底歷史上哪一個人物值得我信仰,哪一個人的理念值得我學習。我心目中值得信仰的英雄,他的名字是你們當年在讀書時曾經(jīng)讀到過的,他就是《與妻書》的作者林覺民,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
“你們在座的大部分人結(jié)過婚、有孩子了。要知道,一個男人離開他心愛的女人,并且這個女人的腹中還懷著他的孩子,那是多么的艱難!”
“79年前,林覺民在給妻子的遺書《與妻書》中寫道:‘我為什么要去赴死呢?是因為,我要讓天下有情人、像我們一樣恩愛的夫妻,能夠繼續(xù)恩愛下去。要如此,必須有人跨出第一步,那么這個人就是我林覺民。當我死了之后,我的愿望是,如果我們生了女兒,就像你一樣溫婉嫻淑,如果生了兒子,希望能像我一樣當個學者。’”
“79年后,我考上臺灣大學經(jīng)濟研究所讀研究生。有一天,一位姓林的老先生來給我們上課,他是臺灣文化大學的經(jīng)濟學教授。沒有想到,他的父親就是——林覺民。”
郎教授反問:“你們說,我們國家,需不需要像我們這樣(擁有這種信仰)的人?”
教室里安靜得仿佛一顆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聲音,沒有人回答,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最后一堂課就在這樣有些悲壯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不久,就聽說郎教授離開長江了,得知消息的時候,我心里有種別樣的感覺。
郎教授離開長江的原因有兩三個不同的版本,一說是他批判了很多企業(yè)家,導致項兵院長招生市場拓展受阻,無奈之下只得通過減工資逼走了他;一說他說話太尖銳,影響面太大,長江頂不住壓力把他給辭了。
不管什么原因,總之郎教授是離開長江了。我真想知道,郎教授,您現(xiàn)在還好嗎?長江胖妞祝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