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新浪財經客戶端第一時間接收最全面的市場資訊→【下載地址】
原標題:塔利班何以速戰速決,變天的阿富汗向何處去?
文/陶短房
文 陶短房
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武裝重返喀布爾,現任總統加尼隨即宣布“為避免更多流血犧牲”放棄權力,并承認“塔利班贏了”。
自2001年“9·11”事件之后,美國為首的聯軍于當年10月7日發動阿富汗戰爭,隨即將塔利班趕出喀布爾,此后經歷漫長的20年消耗戰,美國付出巨額金錢和大量人員傷亡,卻始終未能徹底肅清塔利班。
當初美國為發動阿富汗戰爭尋找的理由,一是塔利班和基地組織沆瀣一氣,應對“9·11”恐怖襲擊事件負責;二是塔利班在國內推行殘暴的原教旨極端政策,和時代通行的世俗主義背道而馳。美國推出的應對之策則不外“文武兩手”,武的自然是軍事打擊,文的則包括“援助重建”“協助世俗化”“推廣‘一人一票’”等等。
但20年來所有這一切都宛如“頭重腳輕根底淺”的墻上蘆葦:援助重建耗費巨大,卻在低效率和貪腐肆虐下收效甚微;“協助世俗化”看似取得不少進展,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一旦塔利班重新得勢,一切將再度變成“未知數”;至于“一人一票”,事實證明,在發展進程落后、部族化盛行的當今阿富汗,既不能協助身為普什圖人(塔利班大多數為普什圖人)卻和塔利班關系疏遠的加尼鞏固和加強自身權力,也不能改變塔利班肆虐、各地各族軍閥盤根錯節的現狀,更不能捏合出一個可不依賴美國及其盟友軍隊強力支撐就能持續生存下去的、列強屬意的“理想”政府。
2020年2月,前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公開了美國政府與塔利班在卡塔爾多哈秘密接觸的事實,并隨后達成了和解協定,如果遵循這一協定,美國將“體面撤出”,而塔利班則將尋求和喀布爾政府“和平解決”,最終形成一個“聯合政府”。但自那之后塔利班勢頭越來越強,“叫價”也越來越高,迫使美軍在特朗普任內始終無法大規模抽身。
2021年5月,繼任美國總統的拜登下定決心,正式啟動美國撤軍進程,計劃在9月11日前完成全部撤軍,當時他自信地認為,“優勢在我”,擁有十幾萬美式裝備、美國訓練軍隊的政府,絕不會敗給塔利班的幾萬烏合之眾。
事實上,最初一段時間(5~7月初),塔利班攻勢甚猛但進展有限,各地軍閥表現出一定的勇氣和戰斗力,其中北方聯盟宿將伊斯梅爾汗等更多次擊退塔利班攻勢,似乎證明了拜登的自信有所依據。
但形勢很快急轉直下:自8月以來,短短10天時間里,包括首都喀布爾在內,全國34座省城和大部分稍大一點的城鎮全數易手,且幾乎沒有幾座城市的爭奪再度爆發激烈、或哪怕稍像樣一些的戰斗,除了因多次在各勢力間“跳槽”、人緣極差的烏茲別克族軍閥杜斯塔姆等少數人,各地省長、軍閥或虛應故事,或索性“開門揖盜”,紛紛變成了塔利班的座上客,加尼一再強調的“嚴肅戰場紀律”反倒令這一進程提速。
美軍要撤出阿富汗,是為了甩掉背負長達20年,耗費美國巨額資金,導致大量傷亡,卻并未達到預期成果的這一沉重包袱,也是為了安撫國內日益不滿的民意,應該說,不論是達成撤軍協議的前任特朗普政府,還是直接啟動撤軍進程的現任拜登政府,在這個問題上的做法和思路是一致的、一脈相承的。
但不論特朗普或拜登,都不希望重蹈當年美國在越南的覆轍,讓自己成為引領美國獲得“阿富汗慘敗”的總統,從而讓自己、所屬政黨乃至美國背負“歷史性失敗”的責任和后果,因此他們既要撤,又想盡力撤得體面一些。
最初,美國的底線是阿富汗組成聯合政府,拜登就可將阿富汗的“大結局”形容為“塔利班受招安”,美國“完成使命”;但自5月至7月,塔利班不管不顧地開始發動軍事進攻,此時美國的底線變成“以打促和”,幫助喀布爾政府守住一些要點和本錢,以爭取一個聯合政府方案的落地,正因如此,已經“走人”、承諾“不再動武”的美軍才會在7月21~22日食言四次出動軍機轟炸塔利班目標,試圖阻止后者攻勢。
塔利班的“8月攻勢”不僅威脅到尚在阿富汗的美國機構和人員安全,也讓美國和拜登政府被聯想到“西貢式失敗”的前景變得越來越現實。鑒于此,一心“走人”的拜登不得不“以進為退”,先是在8月14日宣布增兵“至5000人”,8月15日又宣布將續派1000人增援。
雖然美國也好,拜登及其政府和民主黨人也罷,都承擔不起“把2021年8月15日的喀布爾聯想為1975年4月29日的西貢”這一“歷史性慘敗”的責任與后果,但尷尬而殘酷的現實就在眼前,不僅共和黨人,連民主黨內都怨聲載道。甚至一些原本支持拜登的北約高級官員已開始吐槽“美國的不負責任”,而美國的鐵桿盟友、英國國防大臣本·華萊士則在13日發表講話,不僅批評拜登政府的撤軍舉措“不合時宜”,而且指斥特朗普推動的多哈協定是“一個錯誤”。
塔利班何以卷土重來?
第一,最大的秘訣是利用了美國連續兩屆政府的厭戰心理和“選舉情結”,擺出一副“溫和”“建設性”造型,誘使美國“見好就收”,待對方撤軍進程啟動覆水難收,再迅速“變臉”趁熱打鐵,令美國即便想吃后悔藥也擔心代價不菲,一猶豫間,反悔的時間之窗便已關閉了。
第二,是成功利用了喀布爾政權的虛弱,靈活調整政策,爭取了大小軍閥的合作。大小軍閥之所以和塔利班為敵,最根本原因,是擔心塔利班侵害自己“一畝三分地”的實利。塔利班只要表現出“你不妨礙我問鼎,我就不攘奪你實利”的靈活身段,就可拉攏絕大多數軍閥和地方官員附和或至少中立。而加尼此前自恃有美國撐腰,對此前北方聯盟各路軍閥的“削藩”,則在客觀上起到為淵驅魚、為叢驅雀的作用。
第三,是擺出一副“洗心革面”的公關造型,所到之處盡量維持紀律和秩序,強調“士農工商各安其業”,甚至也并不強制女性放棄工作、學業,曾飽受詬病的酷刑、濫殺俘虜、掠奪平民、迫害女性等行為,至少在大面上有所收斂,不僅對民心有所安撫,也讓鄰國和國際社會不至于立即產生反感抵觸之心。
第四,則是趁熱打鐵,速戰速決,自8月初改變戰略以來,一連串動作令人目不暇接,不論美國或加尼,都幾乎沒有調整方略的機會。
上一次塔利班控制全國時,國號為“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被趕出喀布爾20年間該國號并未取消,但當初的“元首”奧馬爾死于2013年,其接班人曼蘇爾2016年5月21日被美國無人機炸死在巴基斯坦境內,如今塔利班內號稱“四巨頭”的,是名義上的“大酋長”阿洪扎達、前面提到的塔利班二號人物巴拉達爾、極端武裝組織“哈卡尼網絡”實際掌控者哈卡尼,以及塔利班前負責人奧馬爾的兒子雅庫布。
四人中阿洪扎達對奧馬爾和曼蘇爾蕭規曹隨,也曾多次公開表達對基地組織的“繼續效忠”,但出于“策略考慮”,自多哈談判開始后較少開口;巴拉達爾原本2010年就被逮捕,卻在特朗普百般干預下于2018年獲釋,是被美國政府和情報部門視作“溫和派”“建設派”的代表人物;哈卡尼是以恐怖襲擊著稱的塔利班內神秘組織“哈卡尼網絡”第二代掌門,被各國反恐專家視為“最危險的恐怖分子”;雅庫布雖在“四巨頭”中最不知名,卻是塔利班第一代掌門奧馬爾的兒子。這四人反差極大又互爭雄長,他們將如何在二次掌權后“分餅”,國際社會又如何反應,是下一步最值得關注的焦點。
塔利班的凝聚力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原教旨”和“普什圖民族主義”兩點上,一旦真的拋棄原教旨去創立并維持一個“正常國家”,真的拋棄普什圖民族主義,去和境內塔吉克、烏茲別克、哈扎拉等民族(軍閥大多屬于這些民族)長期分享權力,這個原本結構松散的組織內部會否發生分裂,并進而導致阿富汗局勢的進一步復雜化?過去的幾十年里,阿富汗塔利班兩次讓世人見識到,他們“善于砸爛一個舊世界”的驚人破壞能力,卻從未讓世人對其“創作一個新世界”的建設能力敢抱任何奢望——希望這一次世人是看走了眼。
盡管一般認為,美國撤軍后各國不太可能再度啟動對阿富汗的軍事干預,但倘若塔利班重新表現出類似上次入主喀布爾時的“面目”,或其行為令各國不安,國際社會和許多國家都可能大幅削減甚至暫停對阿援助。與此同時,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也將令大多數境外投資裹足不前,這會令塔利班政權陷入財政困境。
勝利后需要論功行賞和“瓜分勝利果實”,塔利班和“讓開道路”的各地軍閥之間、前述塔利班內部反差強烈的各巨頭之間,會否因此爆發新的沖突甚至內戰?如果國際社會果真削減甚至暫停援助,海外投資又遲遲不入,囊中羞澀的塔利班會否因急于“圈錢”故態復萌?為爭取民心和國外好感而采取的“溫和姿態”,會否因“大功告成”、困難加劇和塔利班派系間互相拆臺而再趨極端?這一切都為阿富汗的未來平添變數。
作者系著名評論人
責任編輯:蔣曉桐
APP專享直播
熱門推薦
收起24小時滾動播報最新的財經資訊和視頻,更多粉絲福利掃描二維碼關注(sinafi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