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長劉昆的廣東往事

　　[摘要] 一年半前離開財政部時，劉昆的身份是財政部副部長，分管國庫司、經建司、監督檢查局等司局。此次重回財政部，劉昆有望成為中國深化財政系統改革的破局者。

　　“中國改革開放40年的進程，是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取代計劃經濟理念的過程。有些人一邊對中國的競爭力不斷提高感到憂心忡忡，一邊說中國市場化進程倒退，他的動力來自于哪里？”針對G20會議上有人提出“中國市場化進程在倒退”的說法，3月25日，財政部部長劉昆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8年會問答環節中如是回應。

　　這是劉昆出任財政部部長后的首秀。3月19日，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決定任命劉昆為財政部部長。一年半前離開財政部時，劉昆的身份是財政部副部長，分管國庫司、經建司、監督檢查局等司局。此次重回財政部，劉昆有望成為中國深化財政系統改革的破局者。

　　曾任“救火隊長”

　　時間回到金融風暴席卷亞洲的20年前。1998年10月6日，中國人民銀行宣布，鑒于廣東國際信托投資公司（下稱“廣東國投”）不能夠支付到期債務，從即日起實施行政關閉。

　　成立于1980年的廣東國投，在當時全國數百家信托公司中，規模僅次于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是國家指定的允許對外借貸和發債的地方級“窗口公司”。進入20世紀90年代，享有政策之先機的廣東國投，先后獲得了美國穆迪公司和標準普爾公司的債信評級，且是相當于當時主權債的評級。但長期的過度舉債，加之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監督，再加上大量的違規經營，給廣東國投埋下了巨大的支付風險，公司財務的天平逐漸失衡。

　　1997年下半年，亞洲金融（港股00662）風暴爆發，同年11月，國務院召開中央金融工作會議，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而此時，廣東國投仍然在世界范圍內融資，并且漫無節制地向省內外、境內外共500多家債務人發放貸款近130億元，從而導致了嚴重的外債償付危機。

　　廣東國投人事處處長李水清曾回憶：“當時‘63層’（廣東國投所在的廣東國際大廈樓高63層）里面擠滿了來討債的人，我們每天都能夠接到海外子公司打來的電話，但公司已經無法負擔當時的高額債務及償付利息，只能向省政府求助?！备鶕敃r省委省政府的核算，廣東國投的總資產為214.71億元，總負債361.65億元，嚴重資不低債146.94億元。

　　幾乎與廣東國投發生支付危機的同時，廣東省駐香港的大型“窗口公司”粵海（集團）有限公司無法支付巨額到期外債，面臨交叉違約。禍不單行，廣東省部分地區的地方中小金融機構也發生了大面積支付風險。依靠廣東自己的力量來替這些企業還債，實在是杯水車薪。廣東省委、省政府經過通盤權衡，毅然決定對廣東國投實施破產；對粵海集團實施重組；向中央借380億元再貸款，一攬子解決全省地方中小金融機構的支付風險問題。

　　擔任廣東國投清算組組長的，正是時任廣東省辦公廳副主任的劉昆。

　　據負責廣東國投破產案的廣東君信律師事務所提供的數據顯示，當時廣東國投的債權申報人共320家，申報債權569筆，申報債權總金額為387.7億元，獲得確認的債權人200家，確認債權金額達到202.2億元。由于資產巨大、案件復雜，廣東國投的破產成為中國金融改革史和法律界的一件標志性事件，法律界將其稱為“世紀大案”。

　　“國投的清算工作面臨兩個巨大的難題?！币晃辉涁撠熯^下屬企業破產清算的地方國企高管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在清算國投之前，地方國有企業的債務多由當地政府打包票，因此，國投的破產不僅涉及數百億元資產的處置，也沒有成熟的國內案例可以借鑒。

　　據李水清回憶，在廣東國投提出破產申請前，三個方面的問題被突出地擺上了臺面：第一，廣東國投違規吸收個人儲蓄存款5.9億元，涉及個人儲戶2萬多人；第二，下屬9個證券營業部違規挪用股民保證金1.32億元，涉及8萬多名股民；第三，629名職工面臨著下崗分流，影響社會穩定。為此，廣東省政府果斷地從財政拿出5.9億元資金，委托中國銀行（港股03988）廣東省分行優先向個人儲戶支付存款。同時，委托廣發證券（港股01776）公司托管廣東國投的9個證券營業部后整體轉讓，并從破產財產中補足被挪用的股民保證金。此外，省政府先后拿出474萬多元資金，妥善安置了廣東國投的629名職工，這其中，清算組組長劉昆的工作起到了關鍵作用。

　　“他（指劉昆）在廣東國投破產清算上的工作，可以說是處置地方金融風險的開創性成果。”據上述廣東省財政廳的工作人員介紹，即使時隔多年，劉昆帶領清算組妥善處置廣東國投破產事宜，至今仍是廣東國資和財政系統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口頭禪“慢慢來啦”

　　從構建現代財政的要求及目前的推進重點來看，現任財政部部長不僅要求專業素質過硬，還需要熟悉中央和地方關系，因而在“政治”的要求上更高一些。曾任財政部部長的樓繼偉，2013年在《中國政府間財政關系再思考》一文中就曾表示，過去的（財政）改革主要涉及“財”，也觸及“政”，但下一步，“政”是繞不過去的。在這方面，劉昆顯然更有優勢。

　　劉昆畢業于廈門大學經濟系財政金融專業，具有多年地方財政廳任職經歷?！皠⒗碛胸斦W背景，也精通業務知識，多年的地方工作經歷也讓他能夠更好考慮中央和地方的關系，把握政策的方向，具有推動改革進入深水區的魄力。”曾經和劉昆在工作中有過接觸的中山大學嶺南學院經濟系教授林江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主持廣東地方財政工作的8年間，身高1.87米的劉昆，因為其“政治覺悟高、領導能力高、政策水平高以及‘海拔水平’高”，在全國財政系統贏得了“四高干部”的美譽?！皠⒗陶茝V東省財政廳8年，推動了多項財政改革，為全國其他地區的財政改革提供了借鑒和參考。”一位曾在劉昆手下工作多年的廣東省財政廳工作人員告訴時代周報記者，雖然劉昆總是喜歡對下屬表示“慢慢來啦”，但在其任內，由他一步步推動的改革包括部門預算改革、規范公務員收入分配改革、規范政府非稅收入改革、行政單位國有資產管理改革等多項?！八ㄖ竸⒗ィ┛谥械摹齺怼?，并不是真的放慢腳步，而是要有條不紊地推進改革。”該名廣東省財政廳的工作人員告訴時代周報記者，有些初見劉昆的人，會覺得他是一個靦腆甚至過于溫和的人，但從其推動的改革力度和項目可以看出，劉昆不僅有能力推動改革，更有魄力推動改革。

　　“劉昆在8年財政廳長任上做了不少事，例如嚴格執行財政收支兩條線；在全國第一個將政府采購公開化和制度化；在民生財政上亦有不少作為?！?林江補充說。2010年3月，繼廣州首開先河公布市級財政預算之后，廣東省財政廳也在其網站上公布了2010年省級財政預算，廣東成為全國第一個公開省級財政預算的省份?！耙驗閺V州市之前已經率先公開了市級預算，所以廣東省在財政預算公開上是承擔了一定的壓力的?！?林江回憶。

　　致力推動廣東財政改革的劉昆，也有體貼的一面。廣東曾清理行政事業單位崗位津貼共16億元人民幣，劉昆對此很滿意，但同時強調：“改革要充分考慮別人的合理利益和困難啦，你得合情合理嘛。”

　　破局央地財政關系

　　在劉昆任職財政部副部長的三年里，也正是財稅改革進行得如火如荼的三年。

　　三年時間，預算改革大部分完成，地方債監管越來越全面，稅制改革中的營改增、資源稅改革、消費稅改革、環境保護稅等改革穩步推進。到現在，改革剩下的都是“硬骨頭”，無論是財政事權與支出責任改革還是稅制改革中未完成的個人所得稅改革及房地產稅立法，都要求劉昆積極面對。財政系統的一位官員曾表示：“改革很難推進，2017年財政部牽頭改革十余項，到接近年底之時，近半任務未完成?！比蝿罩D，可想而知。

　　按照既定的財稅改革時間表，2020年各項改革基本到位，現代財政制度基本建立，僅剩下不足三年時間。林江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作為財稅改革的三大部分之一，財政事權與支出責任的改革，已經在逐步推進，更難的是在減稅中的收支平衡問題、如何劃定中央與地方的財力分配問題。“雖然目前國地稅合并了，但中央財政收入和地方財政收入的分配仍然未清晰，如何平衡地方事權和財力之間的關系，將會成為劉昆在財長位置上的重要考驗?！绷纸赋?，劉昆 8年地方財政廳長的工作經驗，使得他在各方關系的處理上“令人期待”。

　　已有業內專家明確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央地財政關系改革今年將提速。面對最難啃的硬骨頭，劉昆強調“立法先行、充分授權、分步推進”的原則。在3月25日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8年會上，劉昆明確指出，將在年內制定全面實施預算績效管理的指導性文件，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建立全面規范透明、標準科學、約束有力的預算制度；全面實施績效管理，深化稅收制度改革，健全地方稅體系。

　　實際上，劉昆任職財政部副部長期間的工作，已經涉足中央和地方財權事權的劃分。據中央財經大學教授溫來成介紹，自2016年5月全面推開營改增試點之后，所有行業企業繳納的增值稅均納入中央和地方共享范圍。此后，中國同步實施了調整中央與地方增值稅收入劃分的過渡方案。當時就是在劉昆的主持下，調整了中央與地方增值稅收入劃分。

　　當然，新財長面臨的問題，遠不止財稅改革。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加快建立現代財政制度，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建立全面規范透明、標準科學、約束有力的預算制度，全面實施績效管理。作為新任財長，劉昆有望成為中國從“稅收國家”邁向“預算國家”的最重要的推動者之一。

責任編輯：陳永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