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春秋

　　11月27日凌晨，接近一點時，張蘭出現在派出所門外，對著手機鏡頭說：

　　我要為社會除害！

　　張蘭是到派出所報案的，此舉，是為了兌現前一天下午直播時說過的“我一定會報警”。當天，有一段她兒子汪小菲和女友張穎穎的私聊音頻流出，其中，汪小菲說“我在嗨呢，麻藥退不下去”，被質疑在吸毒。

　　錄音檔曝光之前，汪小菲已經“發瘋”了一周。11月21日突然在微博無預警破口大罵大S一家，指責大S仍然住在自己買的房子里連床墊都不換，聲稱支付了巨額贍養費對方還不依不饒討要繳納電費，并對著小S及其老公放出各種猛料，隨后上演銷毀床墊的戲碼。

　　張蘭也沒消停，持續輸出，直指大小S吸毒、S媽演戲、當坐臺小姐，并感慨“太讓我惡心了”。轉頭，她就在直播時扮演大S現任老公具俊曄，作為一位前企業家、女強人，毛巾包頭模仿光頭形象，身體扭來扭去地“打碟”。

　　她的直播間，標配是麻辣粉，罵完大S一家，就是開賣時刻。后來，又蹭兒子熱點賣起了床墊。

　　盡管娛樂至死、張嘴就來、形象全無、文字聲明亂用成語錯漏百出，張蘭仍被視為“戰蘭”收獲了不少“死忠粉”，許多人為她母子“鳴不平”，并以行動來表明態度——買買買。

　　張蘭也就越發來勁，投粉絲所好，一出出戲碼演起來，直播間常常是10W+的在線人數。

　　賺錢嘛，不寒磣。老話說得好——

　　對韭，當割。

　　1

　　張蘭以前就是割韭菜的，不過，割的是高端韭菜。

　　22年前的2000年，她創辦俏江南，主打精品菜系，說白了，就是專攻高端宴請。第一家店，就開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國貿CBD地段。

　　張蘭看準了高端餐飲的“虛榮”本質，每家門店都砸重金裝修，花費動輒百萬起步，一張椅子、桌子，都會過萬，以彰顯奢華。她的目標是把俏江南打造成：

　　餐飲界的LV。

　　當年，公款吃喝、官商宴請成風，幾無節制，而俏江南人均消費不低于千元，再加上店面包裝的“奢靡”，成為最受歡迎的請客所在。俏江南由此發家。

　　在洞悉人性上，張蘭挺能琢磨的，其實，與現在無異。只是，換了場景，換了人群，韭菜是一樣的韭菜。精準拿捏人性的張蘭，注定成功。

　　俏江南創辦3年后，22歲的汪小菲從法國學成歸來，加入自家企業，成為集團的執行董事。2008年，俏江南成為奧運會指定餐飲企業，店面擴充至200多家。當年，張蘭還以25億身家，登上胡潤餐飲富豪榜第三名的高位。一時間，風光無限。

　　也就是在那一年，俏江南啟動融資，希望進一步做大做強。張蘭接受了鼎暉投資、中金公司合計3億元的投資。然而，張蘭本以為這筆融資能為割韭菜事業更上一層面，卻不料成為了待割的韭菜。

　　資本只有一個需求——公司上市，套現離場。張蘭本以為上市會很順利，所以簽下對賭協議，如果2012年無法上市，必須高價回購股份（如果無力回購就把企業拱手讓人），也就是說，鼎暉投資和中金公司的這筆投資，幾乎穩賺不賠。

　　上天沒再眷顧張蘭。即便其間兒子與大S閃婚，并舉辦“世紀婚禮”而名噪一時，也擋不住俏江南迅速墜落的趨勢。

　　大S汪小菲世紀婚禮既是張蘭汪小菲母子風光頂峰，也是尾聲。

　　一年后的2012年12月，“八項規定”出臺。規定里，對于官員接受宴請的標準和規格做了巨細靡遺的規范，全面遏制了公款吃喝、商務宴請的底層需求。而俏江南，也就一落千丈，跌入深淵。

　　兩年后，張蘭出局。據她自己說，從俏江南離開“一分錢沒拿”，并痛心疾首地稱自己不懂金融知識才導致今天的結局。

　　張蘭明白，在資本面前，自己才是韭菜。后來，她發憤圖強，去上海交大學了四年金融。她可能想弄清楚——

　　為什么自己成了那根韭菜？

　　2

　　自從世紀婚禮后，張蘭諸多不順，不僅被俏江南踢出局，后來幾年間又折騰了不少事兒，無一成功。

　　唯一成功的是，在2012年中旬，張蘭順利移民到圣基茨和尼維斯聯邦，一個人口不足6萬人、至今與中國無外交關系的島國。

　　要知道，在移民成功之前，張蘭表現得可是“很愛國”的。

　　2010年，張蘭做客鳳凰衛視《一虎一席談》，大罵移民海外的人不愛國，情緒激昂地宣稱自己多次拒絕外國移民邀請，她說：

　　“當我把手放在胸口上時，當要我宣誓永遠忠誠于加拿大的時候，我發現我做不到，我只能效忠于自己的國家，因為我是中國人。”

　　2012年10月26日，就在成為圣基茨和尼維斯國民之后，張蘭登上湖南衛視《天天向上》，在節目中仍在呼吁其他人“放棄移民，永遠忠實于祖國”。

　　移民事件之所以曝光，是源于一次起訴，一位俏江南創始元老因經濟糾紛把張蘭告上了法庭。2012年11月，北京市朝陽法院給張蘭發送傳票、起訴書時，發現查無此人，后查明，張蘭戶口已經注銷，注銷日期是當年的9月17日。

　　對于為什么要改國籍，張蘭的理由是：“要不是為了（俏江南）在香港上市，誰愿意放著中國公民不當呢？”她后來還有另一個說法——

　　“為了讓俏江南成為國際化企業。”

　　難道，她理解的“國際化企業”居然是只有外國身份才能做成的？

　　盡管注銷了中國戶籍，張蘭隱瞞不報，仍身兼該年新一屆北京市朝陽區政協委員，輿論嘩然。當年11月26日，張蘭向北京朝陽區政協遞交了退出政協的申請。

　　十年后，張蘭在直播間除了“自曝八卦”，高頻詞仍是“愛國”“民族大義”“正能量”等。她和汪小菲的死忠粉里，“愛國群眾”就是一個主要畫像。粉絲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支持愛國的人”。殊不知，他們嘴里“愛國的蘭姐”，早已經成了與臺灣建立所謂“外交關系”的國家居民。

　　以前創辦俏江南，割韭菜的對象是一線城市公職人員；現在搞直播帶貨，割的更多是所謂“下沉人群”。

　　可高可低，可上可下，也是絕了。

　　活該蘭姐贏麻。

　　3

　　張口就來的本事，蘭姐很早就掌握了。

　　第一次見大S媽媽，張蘭說：

　　“我們家小菲是滿族人，以后就麻煩你們多擔待一點。”

　　也許是幽默，或是懟她，S媽這么回應的：

　　“蘭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們家就是不滿足人。”

　　不知道，這是不是現在張蘭大罵S媽給了很多錢還“不滿足”、“貪得無厭”的依據。

　　據說，汪小菲爺爺在以前是滿族正黃旗人，所以，張蘭也一直以貴族自居。她在另一個場合對自己的家世說得更詳細：

　　“我就是個貴族。以前北京前門大柵欄那邊一整片地就是我們家的。我生長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一生下來，父親就在清華大學被打成右派。”

　　這話，太托大了點。前門+大柵欄，都是他們家？該不會是慈禧老佛爺吧？

　　蘭姐也是敢說，沒錯，“我就是慈禧后人。”葉赫那拉氏確實跟愛新覺羅是絕配。

　　在某次采訪中，張蘭又自稱父親是“天津著名的老美華鞋店老板”，不是說好的知識分子家庭？怎么變成了賣鞋的呢？

　　做企業，需要打造品牌故事，用家世背書、立人設，可以理解，但瞎扯一通，就搞笑了。

　　經營俏江南時，張蘭還算優雅得體，多少有點貴婦范兒，如此包裝，大家也就一笑置之。

　　而今，徹底脫下了貴族外衣，以口無遮攔的行徑，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娛樂網紅”——以夸張的妝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論，轉身為粉絲嘴里的“戰蘭”。

　　但凡正常點的，都能看出張蘭的“惡俗”，也能理解她為流量而刻意為之的“撕逼狠人”人設。不過，粉絲嘛，只看到了“狠”，不會看到“惡”。

　　她直播間里的十萬觀眾，應該有九成都是來吃瓜的。統計顯示，在汪小菲“發瘋”后，張蘭直播間確實出現了流量狂飆的情形，但帶貨轉化率，始終都是一成左右。

　　盡管轉化率不高，不過基數越來越大，以前一萬人里一千人買，現在十萬人里，一萬人買。

　　流量總是有價值的。

　　據電商與直播數據分析平臺灰豚數據顯示，在罵戰之前的11月11日至20日，10天的總銷售額為100萬 元，但在11月21日至30日，也是10天時間，銷售額過億，翻了一百倍。11月24日達到峰值，當天銷售額近2500萬。在這十天里，她抖音賬號的粉絲累計增加480萬，最高日增百萬。

　　不過熱度也在盡速消散。11月27日之后，張蘭直播間銷售額逐漸回落，11月30日當天銷售額少于500萬，不及24日的五分之一。另一方面，每場直播觀看人次也從峰值的906萬下降，11月29日至12月2日午間，場均觀看人次為270萬。

　　而“麻六記”品牌直播間，此前11月11日至20日總銷售額為200萬，11月21日至30日總銷售額超過2000萬，漲了10倍，比起張蘭的百倍，漲幅就小太多了。

　　盡管如此，蘭姐確實算得上贏麻了，不僅帶動產品銷量，還打響了個人品牌，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但張蘭還會自稱“貴族”嗎？在她扭來扭去模仿具俊曄打碟時，在她躺在床墊上大聲叫賣時，慈禧老佛爺的棺材板還按得住嗎？

　　現在，她可能要從“貴族”轉賣另外一種人設：獨立女性。

　　獨立女性，是當下比較容易變現、聽上去也高端的一個概念。以前，小S在節目里口無遮攔，大S在愛情和婚姻里的果斷自信，在很多人眼里她們才算獨立女性的標桿。直到，她們遇到了大男子主義的汪小菲和號稱是“真正獨立女性”的張蘭。

　　張蘭確實算是獨立女性。早年離婚，靠自己開創事業。即便在低谷，也可以拉下臉皮從零做起。因為太過“獨立”，所以才張口就來？

　　除了法律，真沒有人能管得了她那張嘴。

　　4

　　其實，張蘭和汪小菲之所以能獲得網友關注，毫無疑問是娛樂效果拉滿的緣故，以及將大小S這對明星姐妹“拉下神壇”的刺激感。

　　對于不少80、90年代生人而言，《康熙來了》是綜藝啟蒙，《流星花園》是偶像劇啟蒙。對S姐妹的認知里，夾雜著對臺灣流行文化的代入，算是一個臺偶符號。作為一個老牌或許還有些過氣的明星，大小S是華語娛樂史上唯一被罵了這么久的明星——還是被知根知底的前婆婆罵。

　　再搭配上張蘭肆無忌憚的吐槽和爆料——這也是眾多吃瓜群眾愿意看她直播的原因，雖然九成都是圍觀吃瓜看笑話的。

　　小S為了強調大S再婚后甜蜜，說連上廁所都是姐夫抱著，到了張蘭嘴里，就變成了“把尿”。

　　“40歲了還需要把尿？”

　　“誰要給我把尿，我一腳踢飛，丟人現眼！”

　　從床墊到綠茶，從大小S吸毒到S媽坐臺，基本是罵出了一部系列電視劇，而且每一天都有不同主題。S家為張蘭的直播間輸出了源源不斷的素材，雙方關系就相當于謙和郭德綱，直播時必須問候全家，才會產生戲劇效果。

　　這場景像是專屬張蘭針對S家的吐槽大會，區別是，相聲或吐槽大會里的言論沒人當真，張蘭罵S家每一句都被粉絲當成真事兒。

　　但更形象的場景是——如同小區樓下大媽指著別人鼻子罵街一樣，連罵好多天，一邊舉著酸辣粉一邊罵。

　　荒誕到可笑。

　　除了罵出娛樂效果，蘭姐之所以能夠贏得粉絲真心的追捧，更深層的原因是——“審丑心理”下的狂歡。

　　娛樂是夠娛樂的，但不管是自身形象還是傳遞出的價值，毫無“美感”。正常人眼里的“丑態百出”，粉絲看來就是“真性情”。以丑為美，價值觀難免崩壞。

　　汪小菲微博上的各類粗話、語無倫次，曝光的音頻中，開口就是CAO、TMD，是愛新覺羅皇族的特有表現嗎？張蘭的“張口就來”，移民海外還天天正能量、愛國掛在嘴邊，為了抓住流量的表演性言行，除了八卦還剩下什么呢？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有崇拜者。但也不意外——某種程度上，那些說是喜歡蘭姐所謂粉絲，不如說是討厭大S一家（可能還包括其它臺灣藝人）；抑或，看到張蘭母子狂懟過往光鮮亮麗高高在上的明星藝人，讓很多底層群眾出了一口鳥氣——蘭姐搖身一變成了反明星的“英雄”，成了大眾的“嘴替”。

　　但現實是，蘭姐以前是和S們“同流合污”的哦，而現在還要揮起鐮刀割你們這幫“韭菜”呢！

　　母子二人，確實洞悉了流量密碼，那就是——肆無忌憚罵大S一家，以此收割粉絲。

　　而且——

　　一個看著蠢，一個顯得精；一個自走炮，一個亂放炮；一個供應鏈，一個能帶貨。

　　互補性極強。

　　5

　　在整個撕逼事件中，客觀而言，大S基本沒有出惡言、說臟話，卻被罵為“心機”和“綠茶”。

　　12月3日大S又曬出匯款購房的銀行憑證，說是自己貸款買的房，卻仍被質疑“是汪小菲轉給你的錢”“心機女的話可信度不夠”等，更坐實了男方“大冤種”的名頭。

　　雖然之后張蘭汪小菲也聲稱房款是“賣畫”匯給大S的，卻始終沒有曬出匯款憑證——不過，2億多的款項，匯到境外，報稅了嗎？不少人認為，這才是癥結所在。

　　但是，為啥汪小菲一開始就口口聲聲說是他買的房卻無人提稅這檔子事？等到大S曬出匯款憑據才高呼“上當”——解套的說辭罷了。

　　回到證據本身，而非“空口白話”，或者“陰謀論”。

　　那么，是汪小菲曬出的自制EXCEL表格匯款記錄（以及各種無證據的話或文字）可信，還是大S的銀行匯款憑證可信？純粹只看證據的話，顯然是后者。更何況，2016年張蘭已兵敗如山倒，是從俏江南被踢走“一分錢沒拿”的第二年，汪小菲創業又沒啥起色，能夠真金白銀拿出兩個億？

　　至于大S一切花銷，比如信用卡買再婚用的頭花、婚紗、禮服，是扎了汪小菲的心，但符合離婚協議就行，如果違反協議，趕緊去告——否則一切辯白就是在博輿論同情而已（也確實有效）。房子其實也是同理，現在爭辯誰買的沒毛用，離婚時判給了大S，就是她的（況且從現有證據看確實是她匯款買的）。

　　許你愛新覺羅氏簽訂“不平等條約”，就不許人S該咋花咋花、想咋住咋住？

　　就這么個理兒，很難理解嗎？這會兒委屈了，冤種了？那當初離婚協議干嘛簽字？簽了就要認，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事兒，過去了才嗷嗷喊“打得有點疼”，那是欠缺契約精神。

　　但粉絲們依然無條件選擇相信張蘭母子——她的煽動性言語功不可沒。

　　畢竟是曾經的企業家，口才和氣場還是有的，降維打擊到八卦圈確實游刃有余。這倒跟另一轉型直播帶貨的企業家相似——李國慶，同樣是把家丑外揚、消費前任老婆，同樣具有極強表演性，只不過作為北大高材生的他相對有底線，不至于張口就胡說。

　　還有一位轉戰直播的企業家——俞敏洪和他的東方甄選，就是張蘭的對立面，一個有文化，一個很粗俗，一個帶書卷氣，一個娛樂至死。可以這么說，在直播帶貨圈，東方甄選有多體面，張蘭就有多不堪。

　　所以，當大S不出惡言是“綠茶”、曬購房憑證是“心機”時，死忠粉就全盤接受了張蘭單方面的說辭及各種指控，而這也成為她直播帶貨的基本盤——

　　“連沒有任何證據的指控大S你們都能當真，花點小錢買買我們家酸辣粉，又有什么難度呢？你看，連大編劇于正都買我們家的粉了，你們還不下單？”

　　于正？那個抄襲多年還死鴨子嘴硬不認賬的于正？這樣的人，哪有什么是非觀？而作為號稱最了解愛新覺羅氏的編劇，難道看不穿張蘭對自己家世的扯淡從而嗤之以鼻？這也證明，沒啥判斷力。

　　缺乏判斷力，基本就是韭菜的典型特征。只要你有名，嗓門大，表現得牛X轟轟，韭菜們就會聽你的。

　　沒辦法，咱們國家，韭菜多唄。

　　不過，隨著張蘭直播間人氣逐漸下降，看客散去，留下的就只有死忠韭菜——哦不是，死忠粉絲了。

　　趁著熱度，早割快割，時不我待。

　　深夜，蘭姐端著酒杯，望著窗外混沌的夜空，冷風輕拂，訂單狂飆，她不由地哼唱一句——

　　對韭當割……能奈我何？

　　撰稿|殺手LEON

　　策劃 | 文娛春秋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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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