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丨世界銀行

　　本文作者：卡門 · 萊因哈特（世界銀行集團副行長兼首席經濟學家）、Leora Klapper（Lead Economist）

　　當俄羅斯坦克駛入烏克蘭時，因新冠疫情擾亂經濟所造成的私人債務危機可能已在世界許多地方醞釀，盡管尚未進入人們的視線。而現在，烏克蘭戰爭正將更多國家推向類似危機。

　　全球的疫后復蘇一直不平衡。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新一期《世界經濟展望》分析顯示，2021年近37%的發達經濟體人均收入創下新高，而中等收入和低收入國家這一比例分別只有約27%和不到21%。今后這些差異可能進一步加深。

　　在新冠大流行爆發初期，許多國家實行了暫緩償債措施，在家庭和企業收入急劇下降、難以履行償債義務的關頭給他們以喘息之機。通常伴隨這類措施還會實施賦予銀行監管靈活性的政策，使銀行不必按照常規要求將受影響貸款劃歸更高的風險類別，以免需要因此計提更高的貸款損失準備金。政策制定者希望銀行充分利用可用的流動性，繼續發放貸款。

　　然而，延期償債雖然暫時緩解了私人債務人的困境，并可能對控制早期疫情的破壞性影響發揮了一定作用，但它們也帶來了問題。特別重要的一點是，監管寬容政策使銀行監管部門很難發現貸款違約率上升的早期預警信號，從而引發隱蔽性——但可能是災難性的——不良貸款（NPL）問題。

　　隨著很多國家的延期償債緊急措施走向結束，脆弱的家庭和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面臨已經無法承受的還款負擔。這可能引發一波違約潮，對經濟復蘇產生深遠影響——尤其是在那些至今未能夠重振增長的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

　　現在著手控制損失還來得及，但這需要私營和公共部門主體在問題爆發為全面危機之前，正視問題的存在并加以有效管理。迄今看來各方還沒有加強這方面透明度的強烈意愿。事實上，如果從金融機構向IMF提供的數據來看，似乎完全沒有什么值得擔憂的問題：在一個實施監管寬容政策的發達和新興經濟體大型樣本中，不良貸款率在2019至2020年間保持了平穩。

　　然而，包含165個國家的萬事達卡經濟研究所數據所反映的情況與此截然不同：與大流行前（2019年）的基線相比，2020年永久倒閉的企業增加近60%。盡管2021年情況有所改善，但大約15%的國家（多數是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永久倒閉的企業數量仍然有所增加。

　　涵蓋24個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的世界銀行商業脈搏調查也展示了同樣令人擔憂的情景。如圖1所示，截至2021年1月，逾40%的受訪企業預計將在六個月內出現欠款，其中在尼泊爾和菲律賓這一比例超過70%，在土耳其和南非則超過60%。

　　圖1：新興市場國家報告處于脆弱財務狀態的企業占比

來源：世界銀行新冠疫情商業脈搏調查數據板，2022年3月（數據涵蓋24個中等收入和低收入國家）

　　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中止暫緩償債政策，未來風險還會增加。以往經驗顯示，不良貸款的上升將導致新發貸款減少，因為金融機構要避免貸款撥備不足，風險規避傾向增強。而信貸緊縮不僅會阻礙經濟復蘇，同時還會對低收入社區和小企業貸款造成更大影響，從而加劇不平等。

　　如果一個或多個具有系統重要性的貸款機構缺乏彌補損失所需的資本，政府就可能需要介入，對其進行注資。這意味著要在政府已經面臨沉重債務負擔并且預算緊張的情況下，將私營部門的債務問題轉移到公共部門。

　　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增加了通脹壓力，破壞了很多新興市場經濟體的復蘇，從而使風險更為加劇。這場戰爭對中亞地區的影響尤為嚴重，該地區的銀行對俄羅斯金融機構的暴露程度很高，而且它們通過大量的跨境匯款相互關聯。新的資本和外匯管制也給金融機構帶來風險。

　　是時候認識并解決這一隱藏的危機了。世界銀行《2022年世界發展報告》提出了政策制定者可采取的一些具體步驟。首先，各國必須提高金融部門資產負債表透明度。金融機構應采用統一標準對資產質量做出清晰報告，同時由監管部門加以有效監督，這一點至關重要。金融機構還要加強不良貸款管理能力，以免貸款違約上升阻礙新貸款發放。

　　各國還應建立和加強破產法律機制，包括結合和解與調解安排的庭外解決模式。這類體系可以加快債務困境的解決并減少對金融部門的損害，但很多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目前還不具備。建立便于使用、成本低廉、有助于降低法院參與程度的債務解決程序，對于中小微企業以及企業家和個人而言尤為重要。

　　最后，監管部門和貸款機構必須確保家庭和企業仍有獲得信貸的機會。經濟環境的極大不確定性和借款人財務狀況的不透明都導致貸款風險上升，也降低了傳統風險評估方法的有效性。貸款機構必須探索使用以新技術手段為支撐的風險管理和貸款發放方法，而政府則需要修訂相關法規來支持創新，并為消費者和金融市場提供切實保護。

　　經驗表明，如果對貸款質量問題坐視不管，它們不會自行解決；如果不及時加以解決，問題會繼續發展，給金融系統和實體經濟造成更大損失。如果我們不能汲取這一教訓，隱藏的不良貸款問題很快就會發展到不容忽視的程度。

　　(本文作者介紹：世界銀行集團是一個獨特的全球性合作伙伴，所屬五家機構共同致力于尋求在發展中國家減少貧困和建立共享繁榮的可持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