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丨Project Syndicate

　　本文作者：羅伯特·巴羅，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美國企業研究所訪問學者，國家經濟研究局副研究員。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杰羅姆·鮑威爾 （Jerome Powell） 在去年 9 月的國會證詞中對影響美國經濟的通脹壓力表示失望，幾乎不得不為他感到難過。從好的方面來說，他終于承認了存在將持續數月以上的通貨膨脹。

　　但隨后他繼續辯稱，美聯儲的擴張性貨幣政策不應受到指責。該政策包括接近零的短期名義利率、將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擴大至驚人的8萬億美元，以及繼續以每月1200億美元的速度購買資產。如果說曾經有過激進的貨幣政策，那肯定就是它。

　　鮑威爾繼續堅持，現在的高通脹完全是疫情引起的衰退和隨后的不均衡復蘇所造成的暫時性的瓶頸和供應鏈問題。按照這種觀點，美聯儲只是一個被動的代理人，盡力提供足夠的流動性，使供給側通脹不至于擾亂金融市場和整體經濟。

　　鮑威爾對當前事情的解釋讓我想起了 1923 年德國央行的觀點，當時它正在治理德國一戰后的惡性通貨膨脹。根據德國央行的說法，通貨膨脹源于外國人造成的貨物短缺——不合理的賠款導致德國馬克大幅貶值。在這種情況下，德國央行是一個被動的代理人，盡最大努力印制貨幣以跟上價格上漲的步伐。與鮑威爾一樣，通貨膨脹的罪魁禍首另有其人——在這種情況下是外國人——而不是央行自身的政策。

　　當然，德國央行對這種情況的描述并非完全錯誤。德國政府和央行依靠鑄幣稅收入支付賠款，因此賠款確實導致了貨幣擴張和隨后的通貨膨脹。但德國央行印鈔的意愿仍然是故事的核心部分。

　　同樣，當鮑威爾將通貨膨脹部分歸因于供應中斷時，他也并非完全錯誤。但美聯儲愿意通過貨幣擴張來適應這一過程——而不是通過提高利率和拋售資產來對抗通脹——仍然是一個關鍵因素。

　　無論如何，如果供應中斷是 2020-21 年的主旋律，那么它們也應該嚴重阻礙實際（經通脹調整的） GDP 的復蘇。然而，到 2021 年第二季度和（估計的）第三季度，自 2020 年第三季度以來的深 V 形復蘇已經使美國實際 GDP 大致恢復到經趨勢調整后的 2019 年水平。

　　考慮到 2020 年上半年的經濟衰退本質上是自愿選擇關閉大部分經濟以應對新冠傳播，因此這種 V 形模式是可以預測的。一旦停工大幅解除，預計經濟將迅速恢復到以前的水平也是合理的。此外，目前尚不清楚這種快速復蘇是否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擴張性貨幣政策或與之相伴的激進財政政策。

　　在財政政策方面，數萬億美元的聯邦支出和公共債務的增加令人嘆為觀止。該政策的部分內容可能有助于復蘇，尤其是那些有助于維持工人與企業之間聯系的補貼。但對失業者的過度支付可能阻礙了就業的反彈。

　　從長期經濟增長的角度來看，精心設計的基礎設施投資方案可能是有意義的。然而，借口疫情所增加的聯邦開支越來越多地被用來支持永久擴大福利國家的社會主義夢想，而不是幫助經濟復蘇或長期增長。

　　這一愿景隨著拜登總統的“更好地重建”議程達到了頂峰，其中包括四個新的福利計劃。坦白說，我沒有意識到美國政策的問題是缺乏福利計劃。我仍然記得克林頓總統在 1996 年宣布“大政府時代已經結束”。當我們需要他時，克林頓在哪里？

　　我擔心向永久擴大公共部門的轉變將阻礙美國未來幾年的經濟進步。在某些方面，我們似乎在模仿西歐的社會主義議程。但一個重要的區別是，歐洲稅收的很大一部分來自增值稅 （VAT）。

　　由于缺乏這種相對有效的消費稅，美國可能會越來越依賴低效的資本稅（對公司利潤、資本收益、遺產、整體財富等征稅）。還將更加強調個人所得稅的更陡峭的分級，如里根總統在 1980 年代所理解的那樣，這意味著高個人所得的邊際稅率將因為過高而變得低效。

　　回到價格前景，2021 年 9 月，消費者物價12個月平均通脹率為5.4%（基于標題 CPI）。與其他標準衡量指標類似，這一通脹指標幾乎肯定會因為 2020 年 10 月至 12 月記錄值低于平均水平而上升。事實上，在 2021 年 1 月至 2021 年 9 月之間，CPI 平均年化通脹率為 6.9%。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特別令人擔憂的跡象是拜登將物價上漲歸咎于貪婪的石油公司和其他大公司。在 9 月 16 日的一次演講中，他宣稱：“我們正在……追捕我們經濟中的行為惡劣之徒和疫情中的奸商。有很多證據表明天然氣價格應該下降，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們將密切關注這一點。”尼克松總統在 1970 年代實施價格管制之前，發表了同樣的言論——它的管制措施了造成比公開通脹所造成的更大的經濟損失。

　　對早先通脹時代的厭惡最終導致卡特總統在他最輝煌的時刻，于 1979 年任命保羅·沃爾克（Paul Volcker）為美聯儲主席。沃爾克接受了在1980年代初（已進入里根執政時期）將導致嚴重的經濟衰退，他并沒有立即被人視為英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聲譽越來越高，因為他對抑制通貨膨脹的貢獻被證明是持久的。

　　鮑威爾現在正面臨贏得相反的“聲譽”的危險。 到目前為止，他沒有受到多少個人批評。 但如果更高的通脹成為普遍預期從而變得根深蒂固，他將越來越多地受到指責。 在我們達到這一點之前，鮑威爾應該轉向類似沃爾克的緊縮貨幣政策，在為時已晚之前抑制通貨膨脹。讓我擔心的是，用1988年副總統辯論中的參議員勞埃德·本特森 （Lloyd Bentsen） 的話來說，人們可以理直氣壯地看著鮑威爾說：“你不是保羅·沃爾克。”

　　(本文作者介紹：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被稱為“世界上最具智慧的專欄”，作者來自全球頂級經濟學者、諾獎得主、政界領袖，主題包括全球政治、經濟、科學與文化塑造者的觀點，為全球讀者提供來自全球最高端的原創文章、最具深度的評論，為解讀“變動中的世界”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