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丨Project Syndicate

　　本文作者：丹尼爾·科恩，巴黎經濟學院校長、董事會主席

　　新冠疫情的爆發突然讓每個社會都害怕面對面的接觸。餐館、咖啡館、音樂廳和其他對繁榮的城市文明必不可少的文化設施在一些國家被關閉了一年多，以保護人們免受感染風險和防止衛生系統不堪重負。生活退回到家庭，壓力和沮喪的負擔越來越大。

　　在許多政府實施的封鎖期間，企業采取措施讓人們可以輕松地在線工作，無需進入實體店即可購買商品，并在不冒險外出的情況下娛樂自己。大贏家是亞馬遜、蘋果和網飛等公司，它們的市值在危機期間飆升。

　　碰巧的是，這種所謂的數字經濟恰恰要依靠減少物理互動和免除面對面會議的需要。 新冠肺炎使許多活動轉為虛擬；例如，醫療問診現在通常遠程進行。因此，這場疫情讓數字行業的主導者能夠進行關于虛擬世界同化物理世界的全面實驗。

　　要了解為什么數字經濟與保護自己免受面對面互動的需要齊頭并進，閱讀（或重讀）法國經濟學家讓·福拉斯提 （Jean Fourastié） 1948 年的開創性著作《二十世紀的偉大希望》（The Great Hope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會有所幫助。 福拉斯提對未來世界進行了樂觀的展望：在耕耘土壤的農業社會，以及與物質打交道的工業社會之后，服務社會中的人類終將培養自己。 教育、健康和休閑將成為新世界的核心。

　　“第三產業文明將燦爛輝煌； 一半或四分之三的人口將享受高等教育的優勢，”福拉斯提寫道， “在幾代人之內，即使是低技能工作的主動性，以及交通工具和休閑活動的多樣性，都會有利于人類的個人主義傾向。” 因此，他得出結論，

　　“這樣的時代即將到來：歷史已經發展到足以讓人類合理地努力闡述新時代的哲學，在不那么壓抑的黑暗中努力實現戲劇性的誕生。 機器要將人性從無生命物質可以自主完成的勞動中解放出來，必須引導我們從事在所有事物中只有人才能完成的工作：知識文化和道德進步的工作。”

　　向“人性化”社會的轉型的概念引發了許多評論——1930 年代成為法國第一任社會主義總理布魯姆 （Léon Blum） 在這本書出版時寫了一篇熱情洋溢的評論——但所有人都指出了一個核心問題：它期待一個沒有經濟增長的世界。福拉斯提本人毫不懷疑，不再受機器入侵的服務社會將使增長消失。如果一個人出售的商品是他們與他人共度的時間，那么增長根據定義就受限于可用的時間。

　　這導致了經濟學家所說的“鮑莫爾成本病”，這是由 威廉·鮑莫爾（William J． Baumol）和威廉·鮑文（William G． Bowen）在 1960 年代創造的術語。當一個人必須親自見面時，無論是檢查病人、教課還是表演戲劇，增長都必然受限。當然，像法國前總統薩科齊曾敦促他的同胞們的那樣“多工作，多賺錢”是可能的，但永遠不可能像1950和1960年代的工業世界那樣每 15 年讓一個人的收入翻一番。

　　如果沒有數字技術，所有服務業工人都將缺少規模經濟，從而無法讓某個供給者接觸到越來越多的客戶。規模經濟的概念——企業可以實現增加產量而保持成本不變或只增加一點點——是經濟分析的基礎。它讓一家企業開始一個良性循環：客戶群越大，其業務就越繁榮。否則，超過一定規模，公司就注定停滯不前。

　　要從服務部門的規模經濟中獲得最大利益，需要能夠增加生產者影響力的新技術。例如，電影和電視讓演員能夠在越來越多的觀眾面前表演。

　　花了很長時間，經過大量的反復試驗，才找到解決成本-疾病問題的方法。但答案似乎在于當今新興的數字社會：人們只需將有靈與肉的人轉化為數據集——關于我們的健康或我們的欲望的一些信息——就可以成為數字世界的一部分，在那里我們可以被算法管理。為了實現“效率”，每個人都必須成為可以被其他數據位處理的數據位。

　　人工智能軟件將能夠為無限數量的客戶提供治療、建議和娛樂，只要他們事先已經數字化。當我手腕上的手表分析我的生命體征時，算法可以為我的健康問題開發定制的解決方案。 2013 年的預言電影《她》（Her）描繪了一個具有情感能力的人工智能——以及女演員斯嘉麗·約翰遜迷人的聲音——同時和數百萬人談情說愛。這就是《數字化人類》（Homo digitalis）所發出的憧憬：一個從人體極限中解放出來的世界。

　　正如福拉斯提預測的那樣，人類是服務社會的核心，但他們必須首先被數字化才能滿足當今對增長的無盡索求。 新冠大封鎖清楚地表明，一旦人們擺脫了面對面接觸的必要性，在線實現增長是完全可能的。

　　顯然，最大的問題是數字治療是否會比疾病更糟糕。 機器人會取代人類并增加貧困嗎？ 工業流水線工作是否會通過 臉書 和 網飛 讓位于思想的泰勒主義？

　　通過歷史時間的非凡曲折，工業世界的舊問題正在取代它的數字世界的中心重新浮出水面。 因此，我們是否必須重演舊世界的每一個階段——包括道德破產、金融危機和經濟不安全——還是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到 2022 年，我們可能會開始發現答案。

　　(本文作者介紹：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被稱為“世界上最具智慧的專欄”，作者來自全球頂級經濟學者、諾獎得主、政界領袖，主題包括全球政治、經濟、科學與文化塑造者的觀點，為全球讀者提供來自全球最高端的原創文章、最具深度的評論，為解讀“變動中的世界”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