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溫彬、王靜文

　　今年以來，受外需回暖帶動，出口保持較強景氣度。1-5月，我國出口金額超過1.4萬億美元，同比增長2.7%。其中5月出口總值3023.5億美元，同比增長7.6%，較上月的1.5%大幅改善。出口的良好表現，既有賴于外需保持韌性，也依托于強大的競爭力。出口帶動之下，經濟也有超預期表現。

　　外需保持韌性

　　在4月份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中，IMF將2024年全球經濟增速預期上調至3.2%，與2023年全球經濟增速持平，較1月份預期上調0.1個百分點，較去年10月份預期上調0.3個百分點。同時，IMF預測2024年全球貿易增長3.0%，大幅高于上年的0.3%。經濟運行平穩、貿易增速反彈是2024年的主要特征。

　　外需之所以保持韌性，一方面由于全球制造業景氣度回升。今年1月，摩根大通全球制造業PMI上升至50.0%，自2022年9月以來首次站上榮枯線。此后幾個月始終保持在景氣區間，5月甚至上升至50.9%，達到2022年8月以來最高水平。

　　主要發達與發展中國家制造業景氣度同步回暖。如5月美國Markit制造業PMI由50%上升至50.9%；歐元區制造業PMI由45.7%上升至47.4%，逆轉了年初以來的下降趨勢，日本、韓國制造業PMI均站上榮枯線，分別錄得50.4%、51.6%，越南、印尼、菲律賓等東盟國家制造業PMI繼續保持在榮枯線上方。

　　全球制造業景氣度回升，對中國產品出口帶動顯著。今年1-5月，我國出口船舶2363艘，價值170億美元，同比分別增長25%和93%，延續了年初以來的快速增長。汽車（包括底盤）出口245萬輛，價值464億美元，分別同比增長26.8%和20.1%。集成電路出口1139億個，價值626億美元，分別同比增長10.5%和21.2%。

　　另一方面則是由于歐美的庫存回補。今年3月，美國庫存總額同比增長0.65%，自去年11月-0.05%已開始反彈。其中零售商庫存同比增長4.2%，自去年7月的低點開始反彈；制造商庫存同比增長0.7%，結束了連續9個月的同比負增長。截至3月，14個大類行業中有11個行業進入主動補庫，較上月增加1個。上游4個行業和下游6個行業或均處于主動補庫，中游4個行業僅有1個處于主動補庫。

　　美國轉向庫存回補周期，對我國的消費品出口也將產生明顯的帶動。如1-5月我國家具及其零件出口同比增長16.6%，家用電器出口同比增長14.0%。5月我國對美國出口同比增長3.6%，較上月的-2.8%明顯改善，美國占我國出口份額比重也回升0.3個百分點至14.6%。

　　出口保持競爭力

　　2023年，中國出口占全球出口比重為14.2%，與2023年大致持平，穩居世界最大出口國地位。完善的產業鏈、出色的產品競爭力以及拓展多元化市場的努力，都為中國出口保持景氣度奠定了基礎。

　　從產品角度看，我國是全球散貨船、油船和汽車運輸船的最大出口國，手持船舶訂單增速屢創新高，因此在航運市場復蘇的背景下我國船舶出口能夠一枝獨秀。我國已基本建成完備且有競爭力的新能源汽車產業鏈，在全球范圍內處于領先地位，“新三樣”成為我國產品出口的新品牌。

　　從貿易伙伴角度看，隨著“脫鉤斷鏈”加劇，歐美發達國家在我國出口中的份額持續回落，新興經濟體的占比則不斷提高。根據海關總署統計，一季度，我國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進出口增長5.5%，高于整體0.5個百分點；對拉美、中亞五國進出口均實現兩位數增長。其中東盟和巴西是兩個典型代表。

　　今年前5個月，我國對東盟出口2359億美元，同比增長9.7%，占我國出口份額16.8%，最大貿易伙伴的角色更加穩固。我國與東盟的貿易合作之所以逐步加深，主要由于雙方產業結構和貿易結構的互補性。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將東盟作為走出去的第一站，選擇在東盟投資設廠，進而帶動了中間產品、半成品的出口。另一方面，隨著美國對我國貿易制裁的不斷升級，東盟作為貿易中轉國的角色愈發凸顯。

　　今年前5個月，我國對巴西出口285億美元，同比增長25%，遠高于去年全年-4.6%的增速。今年3月，巴西正式超過比利時，成為我國電動汽車出口的第一大市場。今年前4個月，我國對巴西出口超過8.5萬輛新能源汽車，同比大增940%。出口火熱甚至拉升了運價。到5月底，南美航線運價漲至約9000美元/40英尺箱，上漲約220%。

　　出口回升是經濟復蘇關鍵

　　4·30政治局會議指出，年初以來“呈現增長較快、結構優化、質效向好的特征，經濟實現良好開局”。此中關鍵，無疑是出口的快速增長。

　　一季度我國GDP同比增長5.3%，高于去年全年的5.2%，好于市場預期。三駕馬車中，一季度凈出口拉動GDP增長0.8個百分點，好于去年全年的-0.6個百分點。而消費拉動點數由4.3下滑至3.9個百分點，資本形成總額拉動點數由1.5下滑至0.6個百分點。出口的邊際改善幅度最大，且拉動點數已經超過資本形成總額。

　　實際上，出口的拉動作用，在經濟運行的方方面面均有體現。

　　一是帶動制造業生產保持較快增長。今年前5個月，我國制造業增加值同比增長6.7%，好于去年全年的5.0%。其中與出口相關的幾個行業表現尤為亮眼：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同比增長13.8%，大幅高于去年全年的3.4%；鐵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運輸設備制造業增值同比增長11.1%，大幅高于去年全年的6.8%；汽車制造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0.5%，慢于去年全年的13.0%，但仍保持在兩位數水平，且快于工業生產整體增速。

　　二是帶動制造業投資保持較快增長。前5個月制造業投資同比增長9.6%，大幅高于去年全年的6.5%，也高于固定資產投資整體增速4.0%。投資三大支柱中，基建投資和房地產開發投資已經低于去年全年增速，制造業投資是拉動投資增速反彈的主要動力，而制造業投資增速反彈，一方面同中央對新質生產力重視有關，另一方面，則與出口的拉動作用密不可分。

　　三是帶動中小企業經營狀況改善。出口產業鏈上以中小企業居多，因此也更能受到外需回暖的傳導。今年3月，制造業中型企業PMI回升至50.6%，小型企業PMI回升至50.3%，均為2023年4月以來首次站上榮枯線。4月中型企業景氣度回升至50.7%，小型企業則持平于50.3%，均好于大型企業。

　　四是帶動就業狀況改善。根據商務部統計，出口大致能提供約1.8萬億的就業崗位。出口景氣度提升帶動中小企業景氣度改善，進而會改善就業狀況。4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由上月的5.2%回落至5.0%，與去年9-11月持平，均為2021年12月以來的最低水平，外來農業戶籍人口調查失業率則由上月的5.0%回落至4.5%，為今年以來最低水平。5月兩個失業率均與上月持平。

　　近期包括IMF在內的不少國際機構均上調今年的中國經濟增速預期，如IMF將增速預期由4月的4.6%上調至5.0%，上調原因在于中國一季度GDP的強勁增長，以及近期推出的有關政策舉措。出口的超預期表現無疑是重要砝碼。

　　警惕外部沖擊

　　需要指出的是，5月出口增速雖然超預期回升，但一些值得警惕的苗頭已經出現：5月制造業PMI中的新出口訂單指數回落2.3個百分點至48.3%，近3個月以來首次跌破榮枯線。疫情之前，5月新出口訂單指數平均環比下降僅為0.1個百分點，今年的表現要遠遠弱于季節性因素。

　　展望下一階段，出口增速回升仍有基礎，包括去年二三季度基數偏低、全球商品價格步入上行區間等，但一些逆風因素無疑也值得關注。

　　一是美國經濟已經出現降溫跡象。美國一季度實際GDP環比折年率從初值1.6%下修至1.3%，較去年四季度的3.4%大幅放緩，主要由于消費支出低于預期。4月份美國個人消費指數環比增長0.2%，低于前值0.7%；實際個人消費支出環比下降0.1%，低于前值0.4%。舊金山聯儲的研究顯示，美國居民超額儲蓄在3月或已消耗完畢，對于美國未來的消費需求或產生一定影響。加上美國緊縮政策效果顯現，庫存周期回升斜率相對緩和，可能會對下一階段的外需形成沖擊。

　　二是貿易保護主義有所抬頭。5月14日，美國白宮發布聲明稱，將對包括鋼鐵和鋁材、半導體、電動汽車在內的一系列中國商品加征關稅，總價值約180億美元。5月16日，美國白宮宣布自6月6日之后恢復對柬埔寨、馬來西亞、泰國和越南的太陽能產品征收關稅，全方位圍堵中國光伏產業。與此同時，巴西、土耳其和歐盟，都已出臺針對中國產品的加征關稅措施。

　　因此，盡管當前出口仍處于景氣周期，但下一階段的下行風險亦需關注。實際上，政策對此已有充分準備。

　　4·30政治局會議要求“堅持乘勢而上，避免前緊后松，切實鞏固和增強經濟回升向好態勢”，將“擴大國內需求”上調至重點工作首位。5月以來，超長期特別國債如期發行，一系列穩地產措施陸續出臺，目的都是為了對沖外需放緩風險。

　　此外，5月24日，國務院常務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拓展跨境電商出口推進海外倉建設的意見》，要求積極發展跨境電商、海外倉等外貿新業態，以促進外貿結構優化、規模穩定。同樣也是在外部沖擊逐漸加大的背景下官方穩外貿的積極舉措。

　　總體來看，我們對于下一階段出口走勢持謹慎樂觀態度。外需仍有望保持韌性，但未來的放緩壓力以及貿易保護沖擊也不容忽視。我國一方面要繼續積極拓展出口市場，不斷擴大出口目的地，另一方面要立足國內需求，以穩定內需的積極性、主動性、確定性來應對外部的復雜性、嚴峻性與不確定性。

　　來源：《中國金融》雜志2024年第12期

　　(本文作者介紹：民生銀行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