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經濟50人論壇 李揚

　　房地產長效機制背后還可能會有土地制度的安排，我們老是在土地附著物上做文章，不觸及土地這個房地產市場的根本，不觸及土地的話，就建立不起長效機制。

李揚：土地制度不改 長效機制建不起來

　　2017年，注定是不平凡的年份，在這一年里，國際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國內市場也有很多波動。對于發展改革的政策而言，這一年開了三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會：

　　一是，7月份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這個會議上給出了非常多的信息。我想在學習、落實中央金融工作會議精神過程中，大家會有很多的體會，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防范風險是當前的首要任務。

　　二是，黨的十九大，這次會議確立了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集體的領導體制，宣布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理論體系的形成，最近又宣布了新時代習近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的形成。所有這些，在政治、經濟、社會、軍事、黨建、外交等方面都有非常多的扎實的內容。

　　三是，剛剛閉幕的全國經濟工作會議。按說這是年度會議，但由于這個會是在兩個規劃未來五年發展的劃時代的會議之后召開的，所以，此次會議的很多安排具有中長期意義。如，會議指出，“未來三年，主要任務是三大攻堅戰”，這就不只是年度安排了。

　　我向大家匯報一下學習這三個會議精神的體會。

　　第一，宏觀政策格局將持續，貨幣政策略緊。這一點，從這幾個會議都可以看出來，積極財政政策方向不變，穩健中性的貨幣政策也不變。這是中期政策的趨向。

　　如果將7月份的金融工作會議與此次經濟工作會放在一起看，對于貨幣政策的態勢便可有一個判斷。7月份金融工作會議上，習主席說：金融風險的源頭在杠桿率，因此去杠桿是我們下一步防范和化解風險的抓手和主要任務。關于去杠桿，習主席說了很多內容，說到國企的關鍵性作用，講到地方政府的關鍵性作用，同時他說：在宏觀上，“去杠桿，千招萬招，管不住貨幣供應，就是無用之招?！蔽覀兘洺f要管住貨幣供應，進行宏觀調控，如果聯系去杠桿這樣一個中期任務來看，就有了新的意義。如果任務是去杠桿，現在看來這是確認的，那么貨幣供應趨緊就是必要條件。這是把幾個會議精神放在一起看的綜合結論。

　　第二，經濟工作會議剛結束，有些同志跟我說：“看來去杠桿是不談了。”因為在經濟工作會議上，“去杠桿”這個詞只出現過一次。但是，大家要注意，在這個會議的《公報》中，非常明確、而且在顯著位置上有這樣的表述：“今后三年，要重點抓好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精準脫貧、污染防治三大攻堅戰”，這其實是重申了在十九大報告中習主席的部署，而且相比十九大的闡述而言，防范化解重大風險進一步引申了，指出了重點是防控金融風險。二金融風險的源頭在高杠桿，推演下來，去杠桿仍是頭等任務。我覺得這一點是非常明確。

　　關于防范金融風險，會議具體展開了三個層面：一是金融和實體經濟；二是金融和房地產；三是金融體系內部的良性循環。這是關于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給出最新的更加具體的安排。這三個層面都是有豐富的內容和安排，在下一步工作中將會逐步展開。

　　根據習主席的指示，去杠桿的重點有三個方面：一是國企。我們實驗室關于中國杠桿率季度跟蹤情況顯示，前三季度，中國企業杠桿率是下降的，但其中國企部分去杠桿不理想，更凸顯了習主席的判斷，即，部分企業，特別是部分國企債務問題多是突出問題。二是地方政府，在這次全國經濟工作會上，地方政府債務問題再次成為總書記講話的重點，而且對于其中地方政府債務問題，他又給予了更加詳細的一些闡述，關于PPP存在的問題，都明確指出來。這是比較大的問題，在今后三年里，地方政府債務，特別是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的隱性債務問題，成為我們治理的重點之一。三是處置不良資產。既然問題都暴露出來了，要想為未來“兩步走”中長期發展打下良好的基礎，就必須清除現在的地基，在此意義上，集中用三年時間做好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的攻堅戰，是為長期發展打基礎。這不僅是決戰小康社會，而且是落實新兩步走戰略的序曲。

　　我希望提請大家注意，美國這次減稅，實際上是中長期戰略。媒體報道說是30年來最大的減稅，這是和30年前那一次減稅比的，那一次減稅先是經歷了兩年痛苦時期，繼而迎來后來美國二十年的大發展。我們要記住，面對全球大調整，世界大國都在做長期規劃，都在致力于理順體制機制，這是一個全球競爭。當前阻礙我們順利實現長期目標的問題之一，就是這么多年的金融風險積累了很多，而且基本上沒有很好地解決。因此要用三年時間，作為攻堅戰去處理好它。

　　第三，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這個戰略已經提了三年，有諸多解釋，也有很多進展。這次經濟工作會議非常明確地把今后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用三個字加以概括，即，“破”“立”“降”。

　　破除無效供應，中央文件里第一次說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第一個任務是破除無效供應，而且把處置“僵尸”企業作為破除無效供給的重要抓手。“僵尸”企業主要存在于國企領域，所以，一個“破”字，已經對我們未來幾年的改革做了非常確定的部署。

　　立科技企業，有創新能力、有發展潛力的企業，需要有很多政策來支持；要培養一批具有創新能力的排頭兵企業，尤其強調了軍民融合。過去，軍民融合最多是在口號上說，體制機制沒有落實，但是熟悉世界經濟的人都應當知道，美國之所以領先世界一百年，很重要的是軍民融合，如“星球大戰”等等都是軍民融合的典范。道理很簡單，最前沿的科技多在軍事領域，將這些高新科技全面運用于民間經濟，其煥發的潛力是無窮的。習主席領導下，非常明確把軍民融合納入國家戰略層面，而且作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主要領域，潛力無窮。我們現在只是剛剛破這個題。

　　這次更明確地說降企業的成本。降成本在今天提，比以往有了更新的含義，因為在大洋彼岸，今天早上報道特朗普已經簽署了稅改方案，簽完了之后去度假了。這意味著，一個歷史性任務已經開啟，核心就是降低企業成本，核心就是要讓企業輕裝上陣。與此相比，中國企業負擔重，也許我們的稅不重，但是費很重，各種社會負擔很重。在經濟工作會上，給了一個中國特色的描述，即“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這個或許看不到，但是對企業而言非常沉重，所以“降”也很重要。

　　第四，房地產市場。

　　經過二十年來在相當程度上盲目的發展和盲目的調控之后，今天中國的房地產市場終于看到了長效機制。習主席近幾年有好幾次指示，強調房地產市場一定要建立長效機制，也就是說，現在這種頭痛醫痛，腳痛醫腳的調控方式不能繼續下去了。

　　這次長效機制說了三點：一是，多主體供應，即不只是要讓那些開發商供應。二十多年來，中國城市中的住房只能由開發商供應，單位不能自建房、個人不能自建房，搞了之后就是違規、小產權，“多主體供應”的安排打破了開發商壟斷房地產市場的格局，有了競爭。二是，多渠道保障，不是全壓在政府頭上，也不全壓在市場上，有各種各樣的方式，如何做等等。

　　三是，租購并舉。我作為研究者，從中國有住房市場開始，就一直主張要把“租”給突出出來，因為對于大國來說，如果租房市場不發達的話，落實不了習主席“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重要論斷。因為，只有在租房市場上，才能真實體現出房子是住的本質；而且，只有在租房市場的基礎上，通過租金的資本化形成房價、形成租賃市場和購房市場有效聯動，這個市場才是健康的。租購并舉在政策上提出來只有一年，而且有非常多的爭論，值得注意的是，在習主席的部署里，這已經提高到住房市場長效機制的水平上。

　　據我所知，長效機制背后還可能會有土地制度的安排，我們老是在土地附著物上做文章，不觸及土地這個房地產市場的根本，不觸及土地的話，就建立不起長效機制。把多主體供應、多渠道保障、租購并舉的問題安排好，土地市場再能夠從潛在狀態被揭示出來的話，房地產市場的長效機制就容易形成。我們應當歡迎這樣一個長效機制進入到我們國家房地產市場，免得使房地產市場成為擾動經濟增長的因素。在美國和日本，房地產市場一直是經濟的擾動因素，我們如何能夠像德國一樣，摒除房地產市場這個擾動因素呢？這就需要建立長效機制。

　　第五，污染防治攻堅戰。

　　從今年開始，各級政府都已經感覺到了，污染防治這個事情已經被提到相當高的位置。我到有些省去，領導們都說：防范污染這個問題的嚴厲等級已經和巡視一樣了。各個省份都像對待巡視組一樣，對接待上面來關于污染防治的檢查組。在這個過程中，大家清晰地感覺到，在習主席為核心黨中央的整個決策體系里，防污染的位置提到非常高的水平。

　　在經濟工作會關于防污染說得很細。先說要恢復綠水青山，不是籠統地說“綠色經濟”，而是說恢復綠水青山，才能使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這話就說得很深了，也就是說，目前凡是投在綠水青山建設方面的資金，都還不能夠有效地創造GDP，但是，為國家長治久安，這必須做，第一步是恢復綠水青山，然后讓綠水青山變成金山銀山。實施“十三五”規劃的生態保護、大規模國土綠化行動，還要培養一批專門從事生態保護修復的企業，這些都是非常嶄新的任務。企業是要創造利潤的，但現在只是修復，總體來說還不能夠變成金山銀山，企業如何運行？綠色發展進入整個國民經濟體系之后，會對整個企業體系、利潤體系、國民收入產生、創造和分配產生很大的影響，我們必須跟蹤這個過程，切實但有步調地發展綠色經濟。深入實施“水十條”“土十條”，加快生態文明改革，加快自然資源資產產權制度，研究建立市場化、多元化生態補償機制，改革生態環境監管體制。我們把前面這一段理解之后，后面所有的安排就都順理成章了。

　　總之，今年三個會議后，未來五年的行動方案便已明確，步調也已經有了。對于金融部門來說，防范風險是最近幾年的主要任務，目標是清除基礎，為未來2035年的發展，2050年的發展奠定良好的機制和體制，這樣中國才能夠實現到2050年成為社會主義強國的目標。

　　(本文作者介紹：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理事長，中國社科院原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