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俞燕

　　金融副省長的名單，又多了一行。

　　7月24日，國家金融監管總局上海局局長王俊壽的名字，出現在湖南省政府官網上。他以湖南省政府黨組成員的新身份，參加了在前一日召開的湖南省政府第四次全體會議。

　　相關程序完成后，王俊壽的職務將變成湖南省副省長、黨組成員，成為自1月中國進出口銀行副行長李鈞赴任陜西副省長之后，本年度的第二位金融副省長。他也成為近十年來，第二位出身于金監系統的金融副省長，亦是十年來首位直接調任副省長的金監系統干部。

　　王俊壽同時也是少有的兼具金融業者和金融監管者雙重履歷的金融副省長。他在金融業已度過了約30年，其中前12年作為金融從業者歷練，后18年則作為金融監管者。

　　近十年來，一大批年輕金融高管“空降”多地，成為金融副省長（含自治區、直轄市），尤其是2018年最為密集。彼時正值防范與化解金融風險等三大戰役拉開序幕，壓實金融機構、地方政府與金融監管部門的責任，維護地方金融穩定，成為彼時的重任。

　　2023年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和剛剛召開的三中全會，對完善金融監管體系，深化金融改革和防范中小金融機構風險等工作，提出了新的要求。

　　建設“金融強國”的歷史使命當前，對于王俊壽等新一批金融副省長來說，重任在肩。

　　原點：津門銀行業

　　在近代金融史上，天津作為北方金融中心，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正是在這座城市，王俊壽開啟了自己的金融生涯。

　　王俊壽是學霸出身，本科畢業于南開大學金融系，后來又在該校攻讀了碩士和博士學位。據了解，在南開校園里，王俊壽曾是校園風云人物，擔任過南開大學生會常務副主席。

　　1994年本科畢業后，王俊壽加入當時的天津科技城市信用社，從會計員的崗位開啟了職業生涯。

　　王俊壽開啟職業生涯之際，正逢金融業改革。

　　1993年，央行要求地方停止對城信社的新設審批，并對存量城信社進行清理整頓。同年12月紫光閣發布的《關于金融體制改革的決定》提出，要“積極穩妥地發展合作銀行體系”“在城市信用社的基礎上，試辦城市合作銀行”的設想。

　　1995年3月，央行啟動城市合作銀行試點工作，包括天津在內的五個試點城市開始城市合作銀行組建工作。

　　次年11月，王俊壽所在的天津科技城市信用社，與天津其他64家城市信用合作社，以及2家聯社營業部聯合組建為天津城市合作銀行，定位于“為本地區經濟發展尤其是城市中小企業發展提供金融服務”。

　　工作了兩年多的王俊壽，有了新職務：任天津城市合作銀行辦公室主任助理。彼時王俊壽在工作之余，對城市合作銀行（下稱“合行”）這一新組織形式的運營進行了思考。

　　王俊壽作為一作，在與人合寫的《關于城市合作銀行規范運作的設想》一文中提出，合行如果局限于三大傳統業務會缺乏競爭力，可以在完善其功能的基礎上進行創新，比如開展代客買賣、代收代付業務、咨詢業務、保管箱業務等業務。

　　彼時他還在文中提到，在信用社各自為政基礎上成立的合行，要轉變觀念，做到“宏觀把得住，微觀放得活”。

　　1998年3月，央行與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聯合發布《關于城市合作銀行變更名稱有關問題的通知》，要求城市合作銀行更名為城市商業銀行，至此，城商行正式登上歷史舞臺。

　　天津城市合作銀行亦在這一年更名為天津市商業銀行（2007年更名為天津銀行），王俊壽出任支行業務科長，其后又出任支行工會主席、行長助理、管轄行副行長等職，成長為一名銀行基層機構的管理者。

　　2005年1月，34歲的王俊壽任天津市商業銀行個人金融業務部總經理，升任正處長級。

　　據了解，在天津工作期間，王俊壽還曾獲“天津市十佳創新青年”稱號。

　　監管：五地歷練

　　王俊壽的職業生涯，很快迎來新的轉折點。

　　2005年，在原銀監會年中工作會議上，時任原銀監會主席劉明康提出，要從整體上推進人事制度改革和干部培訓工作，從根本上擴大識人選人視野，破除用人上的門第觀念，真正引進高素質的專業人才，不斷改善現有干部隊伍結構。

　　隨后，原銀監會面向海內外公開招聘6個局處級職位，并在2006年1月開啟了第二次公開招聘，成為原銀監會成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人員招錄活動。

　　據了解，正是在這樣的機遇之下，王俊壽有了跨界的契機，從一名銀行中層轉型成為一名金融監管者。

　　2006年8月，35歲的王俊壽遠赴原海南銀監局，出任黨委委員、局長助理，后升任副局長。

　　彼時，海南仍在消化狂飆時代留下的一堆金融泡沫，海南賽格國際信托、華銀信托相繼淪為破產。

　　公開信息顯示，截至2006年末，海南全省主要金融機構的不良貸款率和損失率已實現“雙降”，摘掉了“金融高風險區”的帽子。次年，全省金融機構的存款規模增幅已創下2000年以來的新高。

　　2007年，全國最后一家省聯社——海南省聯社在2007年成立，農信體系由此基本確立了“省聯社—縣級法人主體”的二元管理模式。

　　2009年2月，銀監會及其下屬分局的新一輪人事調整。在海南度過金融監管生涯的最初三年之后，王俊壽在這一輪調整中，重返已成為第二故鄉的天津，出任原天津銀監局黨委委員、副局長。

　　王俊壽任職天津局時，曾參與了天津融資平臺清查工作。他還曾撰文總結了該項工作的體會，比如實行“五掛鉤”機制，“監測第一類、監督二三類、監控第四類”的分類監管方法論。確立了“四個有利于”原則，得到了天津市政府的支持，取得了工作的主動性。

　　同時，他還在文中指出，從全國范圍來看，融資平臺貸款的五大風險值得關注，其中包括政府償債能力脆弱、風險緩釋手段貧弱等。尤其是，大量的平臺貸款與土地財政密不可分，國家在調控房地產的同時，土地變現與增值的情況都會影響到平臺融資的償還。

　　王俊壽還在文中分析了形成潛在風險的原因，其中包括信貸資金財政化等。

　　在天津局任職期間，王俊壽還結合屬地監管實踐，對機構監管與功能監管、原則導向與規則導向、縱向監管執行與橫向服務地方、順周期服務與逆周期監管、現場檢查與非現場監測等監管工作，進行了研究。

　　在天津局度過了四年時光后（2013年12月），王俊壽首次進入京城，出任原銀監會辦公廳副主任，積累了在會機關的工作經驗。此外，他還曾任銀監會國際監管工作專家團隊成員。

　　一年后（2014年11月），王俊壽再次外放，赴任原新疆銀監局黨委書記、局長，首次成為省局一把手。

　　彼時，南疆四地州被列為“三區三州”之一，是脫貧攻堅“主戰場”。在王俊壽執掌的原新疆銀監局的監管引領之下，當地銀行業把支持脫貧攻堅與金融供給側改革相結合，對精準脫貧路徑進行了探索。

　　此外，王俊壽還帶領新疆局開展了治理亂象“雷霆行動”等工作。

　　2018年，原銀、保監會合并成立原銀保監會，王俊壽調任原山東銀保監局，任該局籌備組組長，并在11月出任原山東銀保監局黨委書記、局長，成為彼時其中一名“70后”省局局長。

　　王俊壽執掌山東局之時，正值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攻堅戰啟動。山東省作為經濟大省，中小法人銀行機構家數全國第一，但機構小而散、多且雜，金融風險頻發。

　　為此，山東局推動農商行股東信息查詢共享系統全面上線，開發法人治理監測系統，推動全省農商行將“關聯交易管理系統”嵌入公司治理系統，建立城商行、農商行監管部門與紀檢監察部門四方聯動貫通機制，對127家機構實施公司治理監管評估，20家農商行完成問題股份處置。

　　此外，山東局還將大額授信風險處置化解作為打贏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攻堅戰的關鍵戰役。三年來，山東轄區處置不良貸款近7000億元。

　　2021年12月，時任上海銀保監局局長韓沂落馬，王俊壽當日便急赴滬上補位，接任上海局局長。2023年成立國家金融監管總局上海局掛牌后，王俊壽繼續擔任上海局局長。

　　上海歷來是金融重鎮，重要性不言而喻。王俊壽到任前的兩個月（2021年10月），原銀保監會和上海市政府聯合發布了《關于推進上海國際再保險中心建設的指導意見》，提出將上海打造成為國際一流再保險中心的13項重點任務。2022年7月，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臨港新片區承載了建設成為科技保險創新引領區的任務。此外，上海被列為科創金融改革試驗區。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則提出，要增強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競爭力和影響力。

　　王俊壽執掌上海局時，推出了多項政策，比如，2022年6月上海局會同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上海市地方金融監督管理局聯合印發《關于做好新市民金融服務工作的通知》，將新市民金融服務納入發展戰略，為新市民提供全生命周期的“10+N”綜合金融服務方案，努力形成可復制可推廣的“上海模式”。

　　2023年1月，上海局與其他部門聯合發布《上海銀行業保險業支持上海科創中心建設行動方案（2022-2025年）》，提出要將上海建設成為國際一流、國內領先的科技金融創新先行區、科技金融服務樣板區、科技金融風控示范區，輻射長三角一體化示范區、G60科技大走廊，要為全國銀行業保險業服務科技創新提供可復制、可推廣的上海經驗。

　　王俊壽還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科技金融的雙重使命是為科技強國和金融強國雙向賦能，要構筑“科技—產業—金融”循環的第二條曲線。

　　王俊壽被視為學者型官員，口才筆力俱佳。他在任職的每個階段，都在工作之余筆耕不輟，發表了大量文章，對其工作實踐進行總結，或對金融業進行深入的思考。

　　如今，王俊壽將帶著在海南、天津、新疆、山東、上海等地積累起來的金融監管經驗，轉換角色，作為地方大員為湖南謀福祉。

　　7月18日，王俊壽離滬入湘。

　　金融副省長的使命

　　早年，有相當一批金融高管或金融監管干部屬于跨界而來，其中一些擁有地方政府的管理履歷。亦有一些金融高管在地方政府歷練數年后，重返金融業，成為金融業的干將。

　　近十年來尤其是2018年以來，金融副省長的培養漸成一種制度化安排，其中2018年和2019年分別輸送了7名金融副省長。

　　而金融副省長的密集輸出，有一個重要的時代背景便是2017年的金融監管機構改革。

　　2017年7月召開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確定，在堅持金融管理主要是中央事權的前提下，按照中央統一規則、地方實施監管的總體要求，賦予地方政府相關金融監管職責，并強化屬地風險處置責任。

　　2018年以來的這批金融“空降軍”，便肩負了開展三大攻堅戰、完善金融監管央地協同，以及助力發展區域經濟的重任。

　　這批富有金融資源和金融業管理經驗的金融副省長，為當地經濟引入了金融活水，極大地發揮了金融對于區域經濟發展的賦能作用，實現實體經濟與金融的共榮共生，為地方經濟發展和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發揮了重要作用。

　　2023年3月啟動的新一輪機構改革，一個重要議題便是深化地方金融監管體制改革，在頂層設計上對加強中央和地方金融監管協調機制建設進行了總體規劃，進一步厘清中央與地方金融監管事權邊界，尤其是理順央地在金融監管與風險處置中的關系、理順金融發展和金融監管的關系，以增強中央和地方對金融監管的合力。

　　本輪機構改革提出，要“建立以中央金融管理部門地方派出機構為主的地方金融監管體制，統籌優化中央金融管理部門地方派出機構設置和力量配備。壓實地方金融監管主體責任，地方政府設立的金融監管機構專司監管職責，不再加掛金融工作局、金融辦公室等牌子”。

　　概括來說，本輪地方金融監管改革旨在形成“專職、統籌、分層”的地方金融監管體制，以扭轉以往“重發展輕監管”的弊端。

　　本輪改革啟動后，各省的地方金融監督管理局陸續更名為“地方金融管理局”，并陸續成立了省級金融委和金融工委。

　　在本輪改革中，在任的金融副省長們，亦肩負了新的職能，有數位兼任省金融委/金融工委的職務。

　　比如，天津常務副市長劉桂平，兼任市委金融辦主任和市委金融工委書記，遼寧副省長張立林和山西常務副省長吳偉分別兼任當地省委金融辦主任和省委金融工委書記，內蒙常務副主席黃志強兼任區金融工委書記，廣東副省長張新兼任省金融委副主任、省金融工委書記和省委金融辦主任三職于一身，江蘇副省長馬欣兼任省金融辦主任，河南副省長張敏和海南副省長陳懷宇，則分別兼任當地省委金融辦主任和省金融工委書記。

　　剛剛召開的三中全會提出，要完善金融監管體系，強化監管責任和問責制度，加強中央和地方監管協同。要深化金融改革，穩妥有序推進房地產、地方政府債務、中小金融機構等重點領域風險防控，牢牢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

　　對于身兼金融辦或金融工委職務的金融副省長們來說，亦肩負起推進金融監管央地協同、助力建設金融強國的新使命。

　　2024年全國兩會期間，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王俊壽曾在“多管齊下，群防共治，合力構建金融大監管格局”的提案中，對推動形成深度有效的央地監管協同提出了建議。

　　在他看來，實現央地監管協同，既要聚指成拳，與地方有關部門建立深化常態化監管溝通協作機制，合力推進地方中小金融機構改革化險。又要凈化生態，提升打擊非法金融活動能力，確保一切金融活動特別是非法金融活動有人看、有人管、有人擔責。同時還要提質增效，深化金融服務地方經濟社會發展，以實現多方協同、社會共治的工作格局。

　　湖南此前尚未派駐過金融副省長，目前分管金融的是常務副省長張迎春，省委金融委主任則由省委副書記、省長毛偉明親自擔任，湖南省地方金融管理局局長林德勇則兼任分管日常工作的金融委副主任、副書記。

　　目前王俊壽的副省長一職尚未獲得正式任命，分管領域有待明確。

　　隨著王俊壽到任，來自金融業的在任省級地方大員將達20位。此前一些金融副省長已回流“金融業”，獲得新的發展機遇。

　　【王俊壽簡介】

　　1971年3月生，山西陽泉人。本科、碩士、博士皆畢業于南開大學金融系，分別獲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2005—2006年，特華科研流動站博士后。2008年匯豐訪問學者，2011-2012年新加坡連瀛洲獎學金資助者。曾獲“天津市十佳創新青年”稱號。第十四屆全國政協委員。曾任新疆政協委員、山東省人大代表。

　　1994年起，歷任天津科技城市信用社（天津銀行的前身）會計員、信貸員、辦公室副主任。

　　1996年11月，任天津城市合作銀行（天津銀行的前身）辦公室主任助理。

　　1998年起，歷任天津市商業銀行（天津銀行的前身）支行業務科長、工會主席、行長助理、管轄行副行長。

　　2005年1月，任天津市商業銀行（天津銀行的前身）個人金融業務部總經理。

　　2006年8月，任原海南銀監局黨委委員、副局長，兼任海南省金融學會副會長。

　　2009年2月，任原天津銀監局黨委委員、副局長。

　　2013年12月，任原中國銀監會辦公廳副主任。

　　2014年11月，任原新疆銀監局黨委書記、局長。

　　2018年10月，任原山東銀保監局籌備組組長。

　　2018年11月，任原山東銀保監局黨委書記、局長。

　　2021年12月，任原上海銀保監局黨委書記、局長。

　　2023年11月，任國家金融監管總局上海監管局黨委書記、局長。

　　2024年7月，任湖南省政府黨組成員，擬任湖南副省長。

　　著有《中小民營企業融資策略與金融創新》、《中國金融監管制度優化設計研究》等專著或合著，作為兩項國家社科重大項目子課題牽頭人，2020年、2021年獲山東省政府調研論文二等獎和一等獎，山東省金融學會優秀成果一等獎。

　　(本文作者介紹：“喻觀財經”創始人、資深財經媒體人。長期觀察和研究金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