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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飛
來源:字母榜(ID:wujicaijing)
蔚來車主車禍去世,特斯拉遭到美國政府調查,中美兩家新能源車龍頭企業不約而同陷入自動駕駛爭議漩渦后,同行開始反思起自動駕駛的專業話術。
8月16日,理想汽車CEO李想發了一條朋友圈,呼吁媒體和行業機構統一自動駕駛的中文名詞的標準,避免使用L2、L3之類的專業話術。
過去幾年間,自動駕駛技術走出實驗室,進入公眾視野。但國內汽車廠商和媒體在宣傳報道時,大多沿用了美國的L1~L5分級。這套話語體系在學術界和企業界應用廣泛,卻也不可避免地給國內消費者帶來理解障礙。
李想認為,有必要使用中文表述取而代之,例如把L3級別自動駕駛稱作自動輔助駕駛,L4是自動駕駛,L5才是無人駕駛?!霸谕茝V上克制,在技術上投入,對用戶、行業、企業都長期有利?!彼f。
李想的倡議得到了360公司CEO周鴻祎的附和。后者除了曬出李想朋友圈截圖外,還表示“自動駕駛、無人駕駛還有很多路要走,很多坑要填,不能為了營銷誤導用戶?!?/p>
周鴻祎入局造車較晚。今年4月,360領投哪吒汽車D輪融資,成為第三大股東。與“蔚小理”相比,哪吒汽車在自動駕駛方面相對保守,在售車型僅配備“L2+級智能駕駛輔助”。
但也有人對此不以為然。
就在李想、周鴻祎呼吁改用中文分級的當天,威馬汽車CEO沈暉在參與“如何看待輔助駕駛普及但事故頻發”的微博討論時,仍然沿用了L2和L4分級方式。
爭議事件的兩位主角,特斯拉和蔚來,并未參與相關討論。
就在李想發聲的同一天,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宣布,正式對特斯拉Autopilot自動輔助導航駕駛系統展開調查,涉及特斯拉2014年起生產的76.5萬輛電動車,涵蓋Model S/X/3/Y四款車型。
NHTSA在一份文件中稱,2016年以來,該機構調查了30起涉及特斯拉Autopilot系統的車禍。這些事故大多發生在天黑以后,現場存在交通錐、發光箭頭板等固定設施,共造成10人死亡。
有技術人員指出,特斯拉的毫米波雷達無法正確識別道路上的靜止障礙物,是事故發生的重要原因。但在過往案例中,NHTSA經過調查后并未認定特斯拉存在過失,也沒有進行處罰。而Autopilot系統一直在正常售賣。
在中國,蔚來也發生了多起類似事故。
8月12日,31歲的創業者林文欽在駕駛蔚來ES8時發生車禍,不幸身亡。網絡上流傳的疑似事故現場照片顯示,林文欽先是撞上了高速公路上的錐桶,旋即與一輛道路養護車發生碰撞,導致后者側翻,ES8駕駛艙嚴重變形。
隨后,蔚來CEO李斌和總裁秦力洪分別在蔚來線上社區向逝者致哀。但對于這起事故是否如林文欽方面所述,與蔚來NOP(領航輔助)功能有關,秦力洪表示“結論需要等交管部門調查后公布”。
今年以來,蔚來車主撞上靜止障礙物的事故至少有三起:1月,一輛ES8在高速公路最左側車道行駛,與一輛停在該車道的面包車發生追尾;7月,一輛EC6高速撞擊隔離石墩后發生自燃,車主遇難;而最近發生的這起事故,與上述案件的情形如出一轍。
盡管事故原因尚未查明,但資本市場已經做出反應。周一美股交易中,特斯拉股價下跌4.32%至686.17美元;蔚來股價下跌5.87%至38.62美元。
頻繁發生的事故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自動駕駛技術遠未成熟,現階段不可能取代人類駕駛。而車企為了推高銷量和市值,刻意夸大宣傳、扭曲誤導;一旦發生事故,又可以拿出“已經進行用戶教育”充當托詞,同樣亟待監管部門進一步厘清和明確企業安全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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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造車勢力扎堆做自動駕駛,最直接的好處是可以抬高單車售價。
汽車行業的一大特點是“薄利多銷”,主機廠必須把年銷量做到數十萬量級,才有機會扭虧為盈。但對于仍在進行產能和交付爬坡“蔚小理”而言,遠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多從車輛附加值上做文章,盡可能抬高單車售價,而自動駕駛顯然是最佳選擇之一。
特斯拉2016年底就開始推廣“完全自動駕駛”(FSD)系統,由攝像頭、超聲波雷達、處理芯片、控制系統等軟硬件組成,能夠自動駛入駛出高速公路、變道超車,還可以實現特定場景下的自動泊車和智能召喚。遭到調查的Autopilot功能是這套系統的組成部分。
目前,特斯拉向中國消費者提供“增強版自動輔助駕駛功能”和“完全自動駕駛能力”兩個加裝選項,售價分別為人民幣3.2萬元和6.4萬元。
蔚來也推出了與FSD類似的NIO Pilot自動輔助駕駛系統,分為1.5萬元的“精選包”和3.9萬元的“全配包”,后者包含NOP領航輔助功能。李斌在今年第二季度的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NIO Pilot的選配率已經超過80%,未來預計可把毛利潤率提高3~4個百分點。
根據官網信息,NIO Pilot除了支持較常見的自適應巡航、道路保持輔助、后側來車預警、主動制動等功能外,還能夠實現領航輔助、高速自動輔助駕駛、轉向燈控制變道、道路標識識別等高階功能。
其中,領航輔助功能發布于2020年9月。它的基本原理是借助攝像頭和雷達識別車輛和道路狀況,再通過接入導航系統,實現自動變道超車、駛入駛出高速公路匝道、根據道路信息控制車速等功能。
但在林文欽車禍案件中,這一功能的可靠性遭到質疑。據《科創板日報》報道,林文欽的一位好友稱,蔚來工作人員向其證實,事故發生時車輛領航輔助功能處于開啟狀態。
小鵬今年春節前推送了NGP自動導航輔助駕駛系統的測試版本。NGP系統的主要功能與特斯拉FSD和蔚來NIO Pilot基本相同,但據稱可識別和避讓錐桶,還能對大貨車進行規避,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發生與特斯拉和蔚來類似的事故。
小鵬的NGP功能需要XPILOT 3.0系統進行底層支持,而后者的加裝費用為3.6萬元。小鵬發布的2021年第一季度業績顯示,報告期內公司通過銷售自動駕駛軟件收入8000萬元。
理想的進展較慢,但亦已箭在弦上。去年9月,理想CTO王凱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表示,下一步將很快實現NOA(自動輔助導航)功能,希望到2025年實現L4級別自動駕駛。CEO李想則在今年4月宣稱,理想自動駕駛系統明年完全可以與華為、特斯拉正面較量。
此外,通過研發自動駕駛技術,新造車勢力將有機會打開未來交通的想象空間,從而推高資本市場的預期,以較低銷量獲得較高估值。
例如,特斯拉2020年交付近50萬輛車,僅相當于豐田950萬輛的零頭,其市值卻高達6800億美元,相當于豐田的2.7倍,圍繞自動駕駛畫下的“大餅”功不可沒。國內車企同樣受益匪淺,“蔚小理”年銷量不到5萬輛,且仍在虧損,卻都擁有數百億美元的市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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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車新勢力的潛在用戶是所謂“城市新中產”,他們對于價格不太敏感,愿意為體驗自動駕駛等前沿技術支付不菲的溢價。特斯拉、“蔚小理”們投其所好、借機營利,原本無可厚非。
但在實際經營中,車企出于種種目的,模糊自動駕駛與輔助駕駛的區別,同時又未盡到安全風險告知義務,最終成為事故的導火索。
特斯拉是這種不良風氣的始作俑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特斯拉夸大了Autopilot系統的效能,在遭到監管部門處罰后才有所收斂。目前,特斯拉中國官網將相關功能描述為完全自動駕駛“能力”,并用小字注明需要駕駛員主動進行監控,車輛尚未實現完全自動駕駛。
而在國內,一些玩家的營銷手法同樣略顯“狂野”。
今年1月,威馬汽車發布新款車型W6,其官網和廣告以醒目字體將新車稱為“國內首款無人駕駛量產車型”,卻并未提及僅限于特定駕駛場景。用戶需要仔細查閱配置表,才能對這款車型的自動駕駛性能有所判斷。
除了威馬,還有一些車企也在試圖拿下“首款”自動駕駛量產車型的名頭。比如一汽早在2019年就聯合百度推出紅旗E界,號稱中國首款電動L4級自動駕駛量產乘用車;長安汽車也在2020年3月宣布,全新車型UNI-T正式量產,可以實現L3級自動駕駛。
相比之下,頭部玩家的對外宣傳口徑較為克制。例如,蔚來官網將NIO Pilot定義為“自動輔助駕駛”;李斌也在車主聚會上表示,“不要拿勇氣去使用NIO Pilot”,避免雙手離開方向盤等危險行為。
但對于絕大多數消費者而言,無論是L3、L4,還是Autopilot、NIO Pilot、XPILOT,都仿佛是天書一般令人費解。車企生造拗口名詞,很可能懷抱著不讓用戶一眼看穿底細,牢牢掌握闡釋權的小心思。
另一方面,一些銷售人員為了達成業績,也會刻意夸大車輛的自動駕駛能力,甚至導致了啼笑皆非的事故。
據自媒體“三言財經”報道,杭州一名消費者在試駕小鵬G3時,銷售人員“狂吹自動駕駛”,稱“不需要剎車,都是自動的”,結果以70公里/時的速度追尾前車。
而蔚來電源管理副總裁沈斐也曾在微博上宣稱,NIO Pilot越來越上癮,自己在自動輔助駕駛幫助下,“放心地邊吃東西邊開車”。但在蔚來車主林文欽遭遇致命事故后,這條微博已經悄然消失。
目前,消費者在購買帶有自動駕駛功能的車輛時,通常需要接受車主教育,具體形式包括一對一講解,閱讀文檔,觀看無法快進的功能介紹視頻等。但一些銷售人員乃至企業高管的不良示范,無疑會讓這些手段的效果大打折扣。
此外,盡管在銷售末端,這些車主教育措施未必會被嚴格執行,但發生重大事故、引發輿論危機后,它們很容易成為企業開脫自身責任的重要依據。由于國內監管尚未觸及此類事宜,車主的維權難度極大。
C
自動駕駛“霧里看花”,一系列亂象隨之而來,已經引發了監管部門的關注。
今年1月,工信部正式發布《汽車駕駛自動化分級》國家標準,將自動駕駛分為0~5級,3級以上可稱為“有條件/高度/完全自動駕駛”;并從車輛控制、目標探測、駕駛接管和運行條件等維度,針對每一級提出明確要求。
與車企慣用的L1~L5分級相比,這份標準更加簡潔明了。但《分級》只是一份推薦性標準,能否落地要看車企是否配合。如今半年多過去了,新造車勢力似乎并沒有意愿去改變行業“黑話”現狀。
不過,針對自動駕駛的更多監管措施正在落地。
8月12日,工信部發布《關于加強智能網聯汽車生產企業及產品準入管理的意見》,明確規定企業生產具有駕駛輔助和自動駕駛功能的汽車,應明確告知車輛功能及性能限制,以及駕駛員職責、人機交互設備指示信息、功能激活及退出方法和條件等;未經審批,不得通過在線等軟件升級方式新增或更新汽車自動駕駛功能。
此外,企業自查發現產品存在數據安全、網絡安全、在線升級安全、駕駛輔助和自動駕駛安全等嚴重問題,應當立即停止相關產品的生產銷售,采取措施進行整改,并及時報告。
盡管《意見》并未具體規定,車企應當以何種方式、何種限度向車主披露自動駕駛相關信息,但相關政策的出臺,標志著更縝密的自動駕駛監管體系已經在構建之中。
另一方面,特斯拉和蔚來連續發生致命事故,也讓更多的人重新審視自動駕駛的技術路線。
目前,特斯拉、蔚來、小鵬等車企在實現不同的自動駕駛功能時,大都采用毫米波/超聲波雷達+攝像頭的解決方案。例如,特斯拉車型通常配備8個攝像頭、12個超聲波雷達和1個前置雷達,蔚來ES8則配備了5個毫米波雷達、12個超聲波雷達和6個不同用途的攝像頭。
此類解決方案的優勢是易于實現、成本可接受,短板則是精度有限,存在事故隱患。自動駕駛工程師張沖在接受未來汽車日報采訪時表示,毫米波雷達有一定幾率無法識別前方完全靜止的物體,而這幾乎成為一種行業通病,“特斯拉、蔚來和小鵬在內的自動駕駛技術均有類似問題”。
要想解決這一難題,最佳選擇之一是加入激光雷達。目前,不少車企已經或計劃推出采用這一增強方案的車型,包括小鵬P5、極狐阿爾法S HI版、WEY摩卡、蔚來ET7、智己L7等。但由于成本高昂,且不同產品性能差別巨大,激光雷達的普及仍待時日。
這或許表明,李斌、何小鵬等人多年前預計的2025年實現高等級自動駕駛,甚至100%解放駕駛時間,未免過于樂觀。從技術、產品到用戶教育、監管政策,自動駕駛仍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