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廠，我和同事搞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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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畢安娣 編輯|何唯
來源：字母榜（ID：wujicaijing）
在動輒一層幾百人、一棟樓幾千人、一個園區好幾棟樓的互聯網公司里，有著大把的適婚單身男女。
能進入大廠一起工作，意味著他們在社會階層、知識素養、收入水平等各方面，比在社交媒體上匹配的陌生人，有著更高的相似度。
更不消說被大大拉長的工作時間，讓他們將一天中大部分醒著的時間都貢獻在工位前、會議室中、茶水間和廁所隔間里。一次原本單純地提需求，一場原本平淡無奇的團建，一個原本見怪不怪的分享會，都有可能讓兩個原本沉迷工作的年輕人，在電光火石之間，擦出愛的小火花。像兩個齒輪突然找到彼此，辦公室戀情隨時都有可能轉動起來。
27歲的張靜在字節跳動工作的時候，遇到了現在的男友。他們一起共事，關系很“鐵”。在男方離職之后，沒有了同事關系的束縛，兩個人迅速成為戀人。
王珊珊在前公司一次團建時，一次回眸間與本無交集的同事一見鐘情，成為情侶之后，他們雙雙跳槽到騰訊。
餓了么的李書籍和同事墜入愛河，緣于一次路過他正在做培訓分享的會議室，被他的工作能力戳中。
一個人有機會老在你面前晃，更容易產生好感。辦公室戀情的發生，用社會心理學中的（簡單）曝光效應可以部分解釋。曝光效應也可以稱作多看效應，指的是人們會偏好自己熟悉的事物，是人們在熟悉陌生事物后產生的結果。人們對經常暴露在眼前的人或事物會產生好感，隨著熟悉程度加深，喜歡程度也會加深。
辦公室戀情在一些互聯網公司中是一種禁忌，尤其是大廠，有可能直接在員工手冊中黑紙白字寫明禁止辦公室戀情。多位字節員工告訴字母榜：辦公室戀情在字節是紅線，如果同一條業務線的同事在一起，至少得有一人離職。一位阿里的員工則告訴字母榜，辦公室戀情在阿里至少跨BU才可以，否則也得離職一人。
在華為的一名實習生則表示，戀愛雙方如果同樣是“小兵”，那就問題不大，但是如果一方升職，那就得有一方調崗了。近來脈脈上有人盤點各互聯網大廠的辦公室戀情規定，提到華為是支持的、甚至有內部相親會，此消息并不完全。一定限度的鼓勵和嚴格的紅線并存，是當代互聯網企業對待辦公室戀愛的普遍態度。
脈脈的匿名討論，部分說法有爭議。
對同業務線、同部門、同組，最基本的，對上下級之間的辦公室戀情持有的限制措施，其核心考量還是在利益沖突。與師生戀類似，并不是說兩個人想著避免就可以避免得了，其關系中本身就包含著權力的不對等和利益關系千絲萬縷的交叉。
年輕人自己也多有顧慮。要不要開始談戀愛，需要想一想；要不要公開，也是個問題。對于辦公室戀情，大多數人會選擇隱瞞。在2012年天際網（職場社交網站，已于2015年關停）的一項覆蓋9個國家、4000余人的調查顯示，超過43%的人表示不愿公開辦公室戀情。除了公司的既有規定，自身專業度受質疑、被“八卦”、分手后尷尬等，是年輕人面對辦公室情愫常見的擔心。
不過規定歸規定，顧慮歸顧慮，當愛情真的來了，人有情難自禁，又有幾人能不讓感情的激流沖破理性的藩籬？字母榜和4位辦公室戀情的親歷者聊了聊，其中3位是互聯網大廠員工，還有1位供職于內容平臺虎嗅，以下為受訪者的口述實錄。
（文章中張靜、李書籍、王珊珊、舒克均為化名）
A
張靜，27歲，女，字節（已離職）
“我了解他整個人。”
辦公室戀情最大的問題就是，這玩意是一點點發展的，最開始的時候，你倆可能壓根沒往那方面想，結果是什么都聊，什么都說，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和我男友都是2018年校招進的字節，而且被分到了同一個組。我們那個組有六個人，大家關系特別好。而我和他的關系，又格外鐵。他是獅子座，我是天秤，他就挺強勢的，在工作里有時候就比較兇，而且還老調侃我，有時候甚至覺得這人真煩人呢。那時候他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還彼此會傾訴自己的事情。
入職差不多兩三個月的時候吧，我和我前男友分手了，他也和前女友分手了，這就是純巧合了。不巧合的是，他來和我傾訴，說自己有多愛她啊，多不甘心啊，諸如此類的。而且呢，他沒多久居然就去追了一個大學同學，還在一起了。那時候我們就損他，可真渣啊，變真快。
2019年底的時候，他就離職了。我們關系好嘛，就也會發發信息什么的。也是在這個時候，兩個人之間的狀態開始“不對”了，有曖昧的感覺了。
我記得有次，我下小夜班，半夜1點鐘坐上網約車，他的電話就進來了。他問我：下班了嗎？聽他的聲音還是有睡意的，我反應過來，他這大概是上了鬧鐘，在我下班的點醒來給我打電話的吧？就在那一刻我覺得不得了啊！我戀愛了啊！
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在字節，我們也會覺得說，公開可能有些不好。畢竟我倆不僅是一個業務線的，甚至之前還是一個組的。雖然他離職了我們才在一起，但是還是有點可疑不是？在我離職之前有倆月，我倆都地下戀情。
我們不是有六個人一直關系都很好嘛，他們都沒看出來。一方面我們會避嫌，他接我下班，都繞到后門去，不讓人看到。另一個方面是，之前大家真的是鐵到不行的好朋友，他們都想不到。
說實話我在朋友圈也沒少發和他出去的照片，一看就是單獨的，我甚至還會手動艾特他。就這樣其他四個人都完全沒想到，我倆竟然是在搞對象。
有次我們六個人一起還去吃了個飯。他給我夾菜，其他人不但沒覺得哪里不對，還跟著也給我夾菜，邊夾還邊損我：咋滴，小張今天是不能自理了？
臨離職之前還是公開了，在辦公室大家都很震驚的樣子。有個和我關系很好的女孩子還說呢，說還記得嗎，他之前對前女友可好了，不吃飯攢錢給她買口紅，他肯定會是個好男朋友的！給我氣的呀……
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自然也是我頭回辦公室戀情，而且我之前甚至沒有從朋友發展成戀人的經歷，最多是從戀人變朋友。
雖然直到現在我們還會因為他前女友吵架，比如上次我拿他手機點外賣，結果一選地址，第一個就赫然是她的，氣死我了，雖然知道是以前存的，我還是給自己關了五個小時不愿意搭理他。
但是，我們之間的那種相互了解很美好。我是在愛他整個人啊，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我們不用怎么磨合，甚至剛在一起幾個月就見雙方家長了。
遇到他之前，我完全沒有想過結婚，甚至恐婚。但現在我就覺得，如果是他的話，我還真的蠻想結婚的，就這樣一直在一起吧。
B
李書籍，28歲，女，餓了么
“大家一起哄，氣氛就更微妙了。”
我老公跟我說在學校就有關注到我什么的，他學市場營銷的，我合理懷疑他在給自己做品牌包裝。
2016年我畢業就通過校招，來到了餓了么，開始了我沉迷工作的生活。兩年以后，有天工作軟件彈出一個消息，問：XX大學？我回：？他就介紹自己是誰誰誰呀，之前是校友什么的。講真我問了同學才想起來是誰……
我們確實是大學同學，一個學院，不過我學人力，他學市場營銷，不是一個專業，也就上大課的時候會見到，最多算臉熟。這算是重新建立了聯系，但也不怎么聊天，我依舊沉迷工作。
現在回想起來，此后的幾個月，他行動一波接一波的。他先是叫上A，A是我關系特好的大學舍友，和他是同個社團的。他約周末三個人一起吃飯，還號稱這是“上海校友鐵三角”。不過這鐵三角有點名不副實，也就這一回，后來我們吃飯就沒喊他了。
那次他送我回家，我倒是發現他腿很好看，精準戳到我的點。說起來也是好玩，他剛提車，開的不熟練，也可能是緊張？反正到我家開過了好大一截，害得我又往回走了十分鐘。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嘛，他之后說，下班一起，順路帶我。我本來想拒絕的，他說和同事B一起，我心說那好唄，就答應了。每次都得出現點狀況，電梯里，上來另一個女同事。B和她熱聊起來，結果她順路，看得出來她也很想同行，特明顯，但是我老公就是不作聲。
坐地鐵的話應該是在B2下，她沒下，到了B3停車場那層，她說哎呀剛沒下去。我老公立刻說，沒事我幫你再按上去！后來我老公和我說，當時覺得如果帶上她了肯定沒戲了。
還是讓他碰到其他狀況了，上車的時候B主動說要坐前排，我就坐后排。然后B和他一直聊天，我沒怎么說話。后來他跟我說當時特后悔，就應該讓我坐前排。哦對了，這次他開車還是開過了，我又得往回走。
之后我還蹭了幾回車，不過那時候我沉迷工作，也沒察覺出什么。結果因為總是加班，我生病了，發燒。有天大早晨的，他來我們這層給我送藥。我當時才覺得，這不對勁啊。而且他來，還被我們同事看到了，大家一起哄，氣氛就更加微妙了。
這下倆人私下里聊天變多了，還會分享文章分享歌給對方。后來我老公說，那時候我分享給他的歌，他還會研究歌名和歌詞，琢磨我是不是通過歌在傳達什么訊息。我對他也好感也在直線上升，有時候下公司路過會議室，他正好在做業務培訓啊分享啊，就能看出這個人工作能力挺強的。日常聊天，他的知識儲備也很可。
第一次正式約會，去看電影。必須得提一下，接我的時候他又開錯路了……在車上他伸出手牽住了我的手，牽了一下，松開了。我問：“你就牽這一下嗎？”他就懵了呀，被我反殺。傻傻地憋出一句：“我能一直牽著嗎？”
那天回家之后，他還發微信問我算不算在一起了，我說算。就這么戀愛了。
那是2018年的9月，到了12月，我生了一場病，盆腔有血塊，很危險，住院了。在醫院能看盡人生百態，病房里還有個小姑娘，他男友一直打游戲；另外一對安徽來的老夫妻，丈夫每天喚她“老婆”，細心照顧。
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其實是場考驗了。而且醫生說可能會影響生育，他也不在乎。我住了半個月院，他每天陪夜照顧我，白天上班，晚上來醫院睡板凳，很感人的。那年我們連跨年夜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出院之后，我還持續治療了大半年。我還記得最后一次去醫院，醫生說血塊沒有了，我老公激動的哭了，搞的我也一起哭了。
感謝這次生病的經歷，讓我們一起經歷了困難。在一起一年，我們就領證了，有了之前的事情，我覺得他可以托付，我也不怕。不然可能不會這么快就結婚吧。
現在我們在一起三年了，是餓了么的“雙職工家庭”，我和你說這些的時候，正在醫院等產檢報告呢。還有一個月就要“卸貨”
C
王珊珊，27歲，女，騰訊
“我們倆換了兩家公司，5年都是同事，信任度很高。”
我和我男友現在都在騰訊，要結婚了，去年就已經買好了婚房。我們在深圳，這套房子他家出了大頭，我這邊只出了四分之一，房本上是我的名字——這得要很信任彼此才可以。
相遇時天時地利人和，浪漫得不得了。
17年公司組織團建，去臺灣玩。有天的活動是爬山看海，我站在半山腰，面對大海的方向，海風吹過來，感覺很不錯。一扭頭，就看到一個男孩子，高高的，掛著臺相機。我心里一激靈，心說還蠻帥的。他也看到了我，好幾秒鐘，我們就這么看對方。
后來下山，我看到他上了公司另一輛大巴，才確認他是我的同事。后來在接下來的旅途中，我們倆又遇到了很多次。到最后再見到時，兩個人都會點點頭打個招呼，明明就連句話都沒說過。不多久，小紅點來了，他加了我的微信，微信名就是他的大名，這個名字我早就打聽到了。當然啦，得裝傻嘛：你是誰呀？就這么認識了，再后來，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兩個人在一起1年后，他跳槽去了騰訊，而我還在原來的中廠。那時他剛換工作，需要做出成績，于是越來越忙，經常加班到晚上12點，周末也在加班，而我當時工作比較輕松，于是我們倆出現矛盾了，我覺得他工作狂，沒時間陪我，這戀愛談得跟單身差不多了，他覺得我不體諒他，還無理取鬧。兩人那段時間經常吵架，差點就堅持不下去了。
后來轉折點來了，因為公司發展停滯，我也跳槽去騰訊了，進去后我也成了昏天黑地加班模式，前幾個月基本都是10點下班的節奏，經歷了一樣的體驗后，我對他之前的狀態完全感同身受了。自然兩個人就不吵架了（也沒時間吵了哈哈哈）甚至兩人還產生了 “戰友情”
在騰訊1年多后，我們倆就同居了，開始了每天一起上下班的日子，剛開始覺得很甜蜜，久了后會覺得有點沒個人空間。這也是辦公室戀情的一個可能的缺點吧，人還是多多少少需要點自己的時間和空間的。于是我們倆商量了一下，就分開上下班了，還是要給彼此多一些空間。
在工作上，他是產品人，我呢是做運營的，我倆在工作上也經常交流，有時還可以互相幫對方寫方案（笑）。
這幾年相處下來，我們可以將對方作為一個完整的個體去看待，完全知曉對方的工作狀態，也得以很立體地了解對方，我倆之間的信任，回想起來，和我們一直在同公司是有很大關系的。
而這種理解也是一點一點加深的。我記得有一次，他面臨了一個抉擇。他組里有一個同事，工作能力不太行，他覺察到領導想讓這個人離職。這時候，他同時產生了兩種念頭，第一是幫這位同事一把，把他拉進自己的項目，這樣興許可以幫他留下來。第二是不拉他，招一個新人來自己的項目，這樣一來，那位老同事就更邊緣化了，更可能被淘汰了。
我從情感上來講更傾向于第一種，覺得能幫一下就幫一下。但是我男友在職場更激進些，他更希望團隊做出成績，而不是同情同事，最終他選擇了第二種，我覺得有些唏噓，但也可以理解他的選擇背后的邏輯。
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我們之間的這種相互理解，建立在同一個職場環境基礎之上，并不是說我們總是同意彼此，也并不是說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對方的選擇我們就贊成，而是結合背景，結合自身，加上溝通和交流，去逐漸加深對他這個人的了解。
D
舒克，28歲，女，某知名內容平臺
“和同事談對象能撕到天亮。”
辦公室戀情的特點？為了工作撕到天明，這就是我們的日常啊。
之前我倆是一個組的。共事非常緊密。那時候就覺得很聊得來，慢慢地下班或者周末也會一起出去玩。我一般是不會這樣的，同事是同事，朋友是朋友，她那時候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我們的興趣愛好不太一樣，我是金屬狗，她是西海岸黑怕，不過這不打緊，有那么一個月每天都在一塊玩。有天工作間隙，我倆在樓下抽煙，她突然問我：要不要談戀愛？我拒絕了，我以為她在開玩笑。
然后她又很認真地說了一遍，有個問題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和這個人一起玩，還是喜歡這個人，這是不一樣的。
回家以后我就在想，到底是哪一種？別的朋友如果生病了，我會問：好了嗎？好了出來吃飯。但是她生病了，我會拉她去醫院，甚至吃到一半，她不舒服，我當下的第一反應就是走，一起去醫院。在乎她，在乎她的健康。想到這個我就明白了，我確實是喜歡這個人。
也會考慮到在一個公司，尤其都在一個組，工作關系太近了，會有顧慮。但是之后就發現可能搞內容的不太一樣，不管同事還是領導，知道了都沒什么，甚至我領導的領導還和我領導八卦呢。
辦公室戀情，說起來有好有不好。不好的部分現在其實解決了，之前在一個組，生活和工作確實都太近了，一般的情侶可能見了面，可以聊聊最近都發生了什么，我們不是，太了解彼此都在干嘛了，很了解對方，但是也著實沒什么新鮮事。現在我們已經不在同一個部門了，達到了完美的平衡。既在一個公司，很能理解對方，又不至于沒新鮮事。
之前工作上有啥問題，需要提意見提需求，還得在那遣詞造句，琢磨怎么委婉不失優雅地提問題。在一塊就不一樣了，直接就“你這個寫的不行”，完全肆無忌憚。
這種感覺與其說是甜蜜，不如說，我們非常親近。現在我倆的日常就是“吃飯嗎？走。”“抽煙嗎？走。”簡簡單單，平平淡淡。不用刻意隱瞞，反正關系好的同事自然就知道我們在一起的。
七夕了，我倆打算去吃個椰子雞，喝咖啡，逛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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