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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任婭斐
來源:盒飯財經(ID:daxiongfan)
今天,是快手1.6萬員工回歸雙休日的第一天。
有人歡喜,有人憂。
“我都計劃好了,吃飯、逛街、蹦迪,一樣不能少。”小茵剛剛入職快手不到一年,卻恰好趕上了快手施行以及取消大小周的兩次調整。
“你問我這兩次前后的心情如何?公司要決定大小周,拒絕有用么?我就是一個打工人,只能接受加班啊。”小茵告訴盒飯財經,她的心情如同做了一趟過山車,從憤怒、煎熬、到無奈、接受,到現在終于覺得要回歸正常。
與小茵雀躍的心情不同,涼生更多的是擔憂。28歲的涼生,去年在西安首付買了一套房子,每月5000的房貸壓力,讓他不敢喘一口氣,但快手施行的大小周,反倒讓他的壓力得到減緩。“周末加班大多是培訓、內部分享,工作量相對輕松,還能拿雙倍工資,我何樂而不為呢。”
6月25日下午,快手突然宣布自7月1日起取消大小周,員工按需加班,公司按照相關規定向員工支付加班工資。快手內部又將大小周稱為“聚焦日”,今年1月開始試運行,還不到半年。
而在快手之外,互聯網大廠中,騰訊算是第一個打破加班規則的公司。
本月初,脈脈上一則騰訊旗下光子工作室群加班管理機制的通知引起圍觀。通知顯示:團隊嚴格遵守“周三健康日”晚6點下班的作息要求,并且周三以外的工作日,下班時間不得超過晚上9點;全面雙休,嚴禁周末兩天連續加班;如有特殊需求,需提前發郵件報備,經由領導審批。這則通知,生效時間是6月14日,而騰訊的員工已經證實。
然而中國互聯網大廠“苦加班久矣”,這一原本正常回歸雙休的決定,反倒沒有迎來一片歡呼聲,涼生的擔憂并非孤例。
6月17日,在字節跳動舉行的一場CEO面對面活動上,內部調研近一周的關于“字節要不要取消大小周”的問題原本有望得到解決。但結果卻出乎意料,1/3支持取消,1/3不支持取消,還有1/3棄權。
微博、知乎、脈脈上對于大小周、996、007等加班文化的辯論更是激烈。這不禁讓人產生疑問:為什么大家嘴上很抗拒,身體卻自愿加班?取消大小周,甚至996,打工人們到底在擔心什么?
干嘛跟錢過不去?
“現在哪家互聯網公司不加班?我來快手才半年,早就習慣了。”
和大多數進廠的打工人一樣,涼生在面試時也被問到過抗壓能力,以及是否愿意加班的問題,但他當時沒多想,覺得只要能進去,加班不是問題。
涼生稱,早在投簡歷時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用更多工作量換更高的工資。而即便沒有大小周,他每天加班的時間也是超過2、3個小時,凌晨下班幾乎成為常態,對于加班嚴重的文化,他并不贊同,但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卻做到了坦然接受。
“我要還房貸,還有每月3500的租金,吃、喝都需要花錢吧,哪有那么多時間抱怨,現實很殘酷的,你必須掙錢。”
“而且真的取消大小周就能獲得正常的休息時間嗎?”在涼生看來,互聯網大廠的加班從未輕松過,在工作量不變、人手不夠的情況下,取消大小周并不能提高效率,如果工作真的多到做不完,一樣要帶回家做。
涼生稱,現實情況可能是“周末在家抱著電腦處理一堆事情,又沒有加班費,活兒還照干。”
反對取消大小周的還有來自字節跳動的君陽,他告訴盒飯財經,“入職時明明offer談的都是月收入XX,來到公司后被HR生生拆出了房補(住在公司附近)、電腦租金、加班費。沒了這些,工資根本沒什么優勢。”
君陽稱,在公司的兩年多來,他很少有晚于晚上9:30之前下班的經歷,遇到大項目或者項目倒排期,晚上加班到12點也是常有的事。上次有一個字節的實習生因為零點睡了不能相應其他同事的工作,本來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但竟然傳遍了整個公司,還登上了熱搜,“實習生一戰成名,何況我們這些老員工,更不敢掉以輕心了”。長時間的加班對身體的透支是一部分,但導致人精疲力盡的,是處在這種環境中的壓力,不但要如期交付項目,還要在緊張的排期中保證線上不出問題。
大小周固然不好,但也是互聯網人高收入的來源。在現在實行大小周的情況下,君陽大周(雙休)可以回武漢,小周(單休)加班一天,而且周末加班相對比較輕松,工作強度遠沒有正常工作日來的緊張刺激。同時,這一天的生活費、打車費都由公司報銷,還有兩千左右的加班費。“所以,為何不愿意取消,道理很簡單,加班一天的收入在四位數以上,一個月加班兩三天,就能掙到小1萬,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君陽的擔憂是,以字節的節奏,他認為公司不會因為取消大小周而因此放慢整個公司前進的速度,部門每個月定的KPI也不會因此減少,該干的工作一樣得干。如果說工作量不減少,只是壓縮到了工作日五天內,反而這五天特別累,周末的加班費還沒有了,“這樣我們其實就是全員降薪了”。
可見,吐槽歸吐槽,真到動刀動槍時,一部分互聯網人是用腳投票,收入才是現實。而且身處其中的多數人是不相信,取消大小周、強制下班,真的可以讓他們減壓。
不想被公司“白嫖”
年輕人從來不是拒絕加班,是拒絕不給加班費的加班。
接受采訪的多位反對取消大小周的互聯網大廠員工對盒飯財經表示,理由無非有兩個:一個是,周末加班工資翻倍,取消大小周意味著每年少掙22天X2的工資,因為大小周的加班工資是寫進勞動合同里的。這種勞動合同會寫明周末需要加班16個工時,按照個人平均工資支付節假日兩倍加班費。
如果以月薪3W來算,單天工資30000/21.75(月法定工作日數)=1379元,2天加班工資就是1379×2(天)×2(倍)=5517元。這個金額基本上可以在北京5環以內,租個不錯的主臥了。
而對于一些薪酬更高的員工來說,周末加班的收入,一年可能超過10萬。是否選擇加班,在打工人可供決策的范圍里,金錢成了尤為重要的一個原因。
據后浪研究所報道,在offershow上,有人曾爆料互聯網大廠最新應屆生薪資。在表中,sp代表更高級的offer,優質生源優先推薦,ssp則代表最高級的生源。
如果數據來源屬實,大多數互聯網大廠的技術崗應屆生,起薪都在14000元左右,一年能夠拿到15或16薪,年薪平均在20萬左右,sp能拿到30萬,ssp普遍能拿到40萬年薪。拼多多開出的年薪最高,最普通的技術崗都在40萬以上。另外再算上漲薪速度,入職三年就能夠湊齊首付,六年全款買房,達到其他行業十年才能達到的高度。
但在這些高薪的技術崗位之外呢?加班也能獲得如此之高的收入么?
員工拿著兩倍工資,完成的是兩到三個人的工作量,看似獲得了遠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的薪酬,但如果計算時薪,事實上并不劃算。
假如一名員工月薪 15000 元,每天工作 12 個小時,大小周的加班狀態下一個月工作24天,如果公司正常發放加班工資,一個月折合17759元,時薪是60元。而據智聯招聘發布的《2019年互聯網產業人才發展報告》調研數據顯示,事實上互聯網產業整體平均薪酬在9296元,其中,網絡游戲的平均薪酬最高,為10054元/月。而從時薪來看,45.2%的互聯網公司時薪都在20-50 元,36% 的互聯網人時薪甚至在 20 元以下,僅有18.8%的互聯網人時薪在50-100元。
作為對比,截至到2020年,在星巴克兼職的時薪是17.5元,麥當勞的普通員工時薪是 17 元。
第二個理由是,即使全面取消大小周,他們擔憂工作量并不減少,加班就無法避免,本來是有加班工資,現在反倒被公司“白嫖”。
王茜向盒飯財經吐槽,“如果你的工作量沒變, KPI 和 Deadline 也沒變,你就不可能做到雙休。公司多以結果導向為目標,更在意你的目標有沒有完成,是否有結果。有些公司雖然嚴格執行雙休,但是工作量沒減、加班還要審批。如果你工作沒完成,想要加班,老板會有一萬個理由拒絕,認為你效率不高。但如果你選擇躺平,換來的又是業績不達標、任務完不成,開會總結的時候,死的還不是你自己。”
除了擔心工資少了,被公司白嫖了,還有人時刻盯著身邊的同事,他都行,我不行,這怎么行?要是同事仍然加班、堅持內卷呢?
大多數的工作都涉及到團隊配合,當遇到跨部門協作時,在時間、效率上都需要配合上下游業務部門。當固有的工作模式(晚上和周末加班)和溝通方式(24 小時 on call)已經形成了一種慣性,即使取消996、大小周,但工作習慣并不能輕易改變。為了不影響整體工作進度,大部分人還是要相互內卷。
高薪背后,加班、過勞、擠壓個人時間是年輕人要付出的代價。但與代價所對等的,多數人不是反對996、大小周,而是反對996、大小周,錢沒給夠。
“只要錢給夠,007都是享受。”涼生調侃到。
速度≠效率
為什么原本崇尚自由、平等,追尋夢想的互聯網行業,變成了過勞重災區?
2019年8月,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加班:互聯網企業的工作壓力機制及變遷》的圖書,作者是北京建筑大學文法學院社會工作系系副主任梁萌,她通過對易萬公司的詳盡調研,回答了這個重要問題。
國內的互聯網公司已經出現了代際分化,2012年是一個分界線。第一代老牌大廠崛起于2000年前后的PC時代,包括百度、阿里和騰訊。第二代互聯網大廠崛起于移動互聯網時代,代表是字節跳動、美團、滴滴、拼多多等。從它們開始,互聯網公司進入小步快跑模式,產品在最短時間內上線,搶占市場,再快速迭代。
一切的關鍵就在于速度。
“迭代是在往前滾的,如果耽誤了一天可能下一個迭代就會耽誤事情……你請一天病假可能這件事情就轉不好,因為只有你負責。每個人都是在快跑,小步快跑,所以壓力會更大一些。”
劉擎教授反對996
百度、騰訊們也曾置身于極度高壓的狀態下,華為、58同城等公司曾因推行狼性文化、奮斗者協議、自愿無償加班等工作制度,一度引發輿論抵制,但并沒有掀起很大的水花。如今,與新一批的互聯網公司相比,他們反倒成了相對不那么苛刻的企業。
阿里的內部論壇,可供員工及時反映問題,不滿意直接貼上去,有人會來處理;騰訊則一直有午休的傳統,中午一點到兩點,辦公區會關燈,大家可以休息一會兒,996、大小周的輿論驟起,并非從他們這里引起熱議。
真正讓996、大小周這些名詞走紅,并與打工人、社畜、奮斗逼、內卷等相互綁定,一起成為互聯網熱詞,進而在更多公司推行的,是字節跳動。
自2012年成立起,字節跳動就一直保持著大小周的工作傳統,對于一家處在高速發展、競爭激烈的公司來說,大小周貢獻了重要的動能,它保證了字節跳動的組織能力和快速行動能力。
2018 年, 短視頻大戰打響,一向佛系的快手,甚至硬生生被抖音從雙休逼成了大小周,但互聯網企業很會造新詞,快手稱其為“聚焦日”,當時快手人力負責人劉峰稱,這一決定是“為了讓前中后臺配合更加緊密”。
卷,簡直太卷了。
這還不止,2019 年, 在線教育如火如荼,甚至逼得作業幫、猿輔導的輔導老師們凌晨還在和家長們聊續費。
但相較于去年生猛的社區團購,這才是小巫見大巫。“和去買菜的同事聊了下,他們最長的持續工作時間達到30H,比007還恐怖,基本睜眼就工作,閉眼睡覺”
“多多買菜太恐怖了,從11月開始到現在50天了,都沒有休息過一天,早上11點上班,下班時間平均都是凌晨3-4點,還有到第二天早上的情況。”脈脈平臺上的留言,大同小異地提著一點:生鮮行業,加班加點連軸轉是常態。
這才不到一年,提倡996是福報的互聯網大廠,就開始反思甚至取消加班文化了?
有業內人士表示,背后的原因很復雜,一方面可能是受到輿論的影響,年輕人過勞嚴重已經引起監管重視,另一方面,互聯網大廠突然發現加班已經無法帶來生產力的提升了,因為加班根本解決不了發展上的瓶頸,同時還會帶來更高的加班成本和員工抱怨,互聯網公司很快將會從勞動密集型階段走向拼創意密集型的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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