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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資本局原創
記者|俞瑤 強亞銑
編輯|楊程
與愛爾眼科產生醫療糾紛一年后，知名抗疫醫生、武漢市中心醫院急診科主任艾芬發布四條微博，直指愛爾眼科（300015.SZ）行賄，將這家市值2000億元的上市公司再次推向輿論的風口浪尖。
1月6日至9日，艾芬在其微博接連發布四份名單，質疑愛爾眼科存在行賄醫生和國家公職人員的行為。
1月9日，艾芬對紅星資本局講述，誰給愛爾眼科介紹病人，愛爾眼科就根據患者的手術費用對“轉介人”按照一定比例進行返點，大部分在10%-20%左右，“轉介費就是指回扣”。
隨后，紅星資本局撥打了名單中部分轉介人的電話，其中有一人表示，確實有向愛爾眼科醫院介紹病人的情況，當詢問收取轉介費是否違規時，該轉介人坦然表示：“違規”，并且稱已對醫院“實話實說”，等待領導處理。
艾芬與愛爾眼科的糾紛，始于一臺白內障手術，從2020年12月至今，雙方仍在爭論當中。艾芬告訴紅星資本局：“前不久，愛爾眼科通過中間人聯系我，希望可以花幾百萬和解，但是被我拒絕了。”1月9日，紅星資本局通過電話、短信致電愛爾眼科董秘吳士君詢問和解費事項，暫未得到回應。
在艾芬維權的這一年中，愛爾眼科的市值已經從最高點蒸發了近1900億元，股價幾近腰斬，如今的“行賄”風波，更是讓愛爾眼科備受質疑。
知名醫生連發四份名單
直指愛爾眼科行賄
1月6日至9日，艾芬在其微博接連發布4份名單，質疑愛爾眼科存在行賄醫生和國家公職人員的行為。
名單中，“轉介人”會收取手術費的6%-15%作為“轉介費”，而“轉介人”的職務涉及江蘇省宿遷市內多家醫院與診所，也有個別為相關國家公職人員。
艾芬貼出的名單中，一邊記錄著患者的信息，包括姓名、手術日期、病種、手術費。而另一邊，則詳細記錄了“轉介人”的信息，包括姓名、職務、金額、甚至還有開戶行、銀行卡號和轉賬日期。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記錄在冊的“轉介人”，職務涉及江蘇省宿遷市內多家醫院與診所，其中包括鼓樓人民醫院、宿城區人民醫院、沭陽中醫院等，也有個別“轉介人”職務標注為相關國家公職人員。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艾芬貼出的四份名單均以“借支季節性工資臺賬”命名，手術日期集中在2017年-2019年間，患者的病種包括飛秒波差、白內障、全飛、角膜塑形鏡等相關眼科手術，手術費從1000元到13000元不等，而涉及“轉介人”的金額約為每筆手術費的6%-15%。
紅星資本局統計發現，2017年的名單中，手術費共有133萬元，涉及“轉介人”的金額約18萬元；2018年的名單中，手術費共計309萬元，涉及“轉介人”的金額約50萬元；2019年的名單中，手術費共計68萬元；涉及“轉介人”的金額約10萬元。
微博中，艾芬質疑愛爾眼科，“如此大的金額，如此眾多的人群，是否構成行賄罪？”
1月9日，在接受紅星資本局的專訪時，艾芬對紅星資本局講述，她披露的名單來源是一個關注她的微博網友，是一名愛爾眼科的員工。
有“轉介人”稱確實介紹過病患
知曉“違規”，正等待處理
艾芬發布微博后，引起不少熱議，有網友表示：希望相關部門根據名單徹查清楚，也有網友稱，名單中涉及的人數眾多，不乏宿遷市知名醫院，對名單真實性存疑。
對此，1月9日，紅星資本局撥打了名單中部分轉介人的電話，有兩位轉介人稱，時間過去太久了，記不清此事。
而另一位轉介人則表示，確實有向愛爾眼科醫院介紹病人的情況，“介紹過一個準備去當兵的小孩做近視手術，收了轉介費2000多元”。當紅星資本局詢問收取轉介費是否違規時，該轉介人坦然表示：“違規”，并且稱已對醫院“實話實說”，等待領導處理。
還有一位轉介人告訴紅星資本局：“有病人來咨詢近視手術時，會告訴他們宿遷市只有兩家醫院能做（其中一家是愛爾眼科），其他都在外市，但我記不清有沒有收過愛爾眼科的轉介費了。”
另據上游新聞報道，名單中的兩名轉介人表示，回扣已退，他們已被單位批評，2019年被舉報后，再也沒給江蘇宿遷科以康愛爾五官醫院有限公司介紹病人。
針對此事，1月9日，紅星資本局撥打了宿遷市衛生健康委員會的電話，截至發稿，暫未接通。
1月9日，紅星資本局嘗試聯系愛爾眼科董秘吳士君，對方以正在登機為由，掛斷了電話。
涉事醫院與愛爾眼科聯系緊密
內部人士：公職人員已處理，是正常人情
紅星資本局從艾芬處獲悉，此次披露名單的涉事醫院為宿遷科以康愛爾五官醫院。2021年11月，該醫院已更名為宿遷愛爾眼科醫院有限公司。
天眼查APP顯示，宿遷愛爾眼科醫院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6月，注冊資本為1850萬元，人員規模在50-99人之間。南京視線醫療產業投資合伙企業、天津愛信企業管理合伙企業、宿遷視線醫療管理合伙企業、上海視闊企業管理合伙企業四家公司是宿遷愛爾眼科醫院有限公司的股東。
愛爾眼科2021年中報顯示，宿遷愛爾眼科醫院有限公司尚不是愛爾眼科參控子公司。
但紅星資本局發現，宿遷愛爾眼科醫院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為周銘，與愛爾眼科醫院的關系十分緊密。公開介紹中，他是邯鄲愛爾執行董事和總經理，此外，他還擔任著咸陽、贛州、泉州等地的愛爾眼科醫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與高管。
1月8日晚，據紅星新聞報道，宿遷愛爾眼科醫院一名內部人士回應稱，所謂的回扣在醫院就是轉介費，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這是個行業潛規則，任何行業都有，就算我們兩個是兄弟，給你介紹個活干，總要感謝我一下。”該內部人士說，轉介費也算是一種勞務費，在很多醫院的醫生之間都存在。
該內部人士稱，患者的手術費都在醫保范圍內，只是愛爾眼科拿出利潤的一部分感謝轉介人。這名內部人士還稱，其中牽涉到的公職人員，在艾芬曝出來之前就已經做出處理了。“這個只是正常的（人情），但公職人員不能有（回扣）。”
“（轉介費）總比收紅包要好，只不過是生意上的，就像直播帶貨，你總要給主播傭金吧。”這名內部人士說，只要醫院開始運作，轉介費就會一直存在，任何醫院都有這種現象，“只是艾芬因為之前手術問題（和愛爾眼科的糾紛），把這個事情鬧大了。”
長達一年的醫療糾紛至今仍未有結論
艾芬：愛爾眼科希望給我幾百萬和解
艾芬與愛爾眼科的糾紛，始于一臺白內障手術。
艾芬自述，2020年5月，經一位三甲醫院退休后被愛爾眼科返聘的熟人醫生介紹，她在武漢愛爾眼科醫院進行了人工晶體植入手術治療白內障。但手術后，艾芬的白內障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術后視力更差。
2020年10月23日，艾芬視網膜脫落，很快整個右眼失明，不得不在武漢中心醫院進行了三次手術。在艾芬看來，2.9萬元的晶體植入手術既“不必做”，愛爾眼科又在手術過程中有不規范行為：術前檢查不仔細，未及時發現視網膜問題。
期間，艾芬質疑自己的檢查資料被篡改和調換。艾芬稱向愛爾眼科索要最初的檢查照片，但愛爾眼科副院長王勇竟然發給她一張假的檢查照片。
2020年12月31日，武漢愛爾眼科醫院發布聲明稱，患者右眼為高度近視并發性白內障，有手術適應癥，該患者的術前檢查、手術和術后復查等各環節均符合醫療規范。
雙方爭執的焦點在于人工晶體植入手術前，醫院是否對艾芬的眼底進行仔細檢查。
2021年1月4日，愛爾眼科公布了赴武漢緊急開展的自查報告，稱“武漢愛爾眼科醫院在此事件上存在醫療管理規范執行不到位、責任心不強的問題。”但是，報告堅持認為，患者右眼視網膜脫落與本次白內障手術無直接關聯。
愛爾眼科與艾芬雙方再次陷入爭執，直到目前，仍無最終定論。
1月9日，艾芬告訴紅星資本局：“前不久，愛爾眼科通過中間人聯系我，希望可以花幾百萬和解，但是被我拒絕了。”艾芬稱，自己的訴求很簡單，就是愛爾眼科公開還原自己的就診經歷，給出真實的就診資料，然后再去走法律程序。
“行賄”風波下的愛爾眼科
市值蒸發近2000億，擴張模式受質疑
繼艾芬醫療糾紛后，如今的“行賄”風波再次讓艾爾眼科陷入爭議。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與艾芬產生糾紛的白內障手術，也一直是愛爾眼科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
根據財報，2017年愛爾眼科白內障手術項目營收為17.14億元，占比為23.77%；2018年營收為15.44億元，占比為19.29%；2019年營收為17.6億元，占比為17.62%。上市12年來，愛爾眼科一直是資本市場的明星股，備受追捧的背后，與愛爾眼科的高速擴張密不可分。
從一組數據可以看出愛爾眼科的擴張速度。據公司2009年披露的招股書，當時在全國12個省份設立了19家連鎖眼科醫院，2008年的門診量累計為63.11萬人次，手術量為6.64萬例。而截至2021年6月30日，公司境內醫院155家，門診部107家，半年內實現門診量479.04萬人次，手術量40.54萬例。
不過，愛爾眼科股價的高增長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通過并購投資，持續擴大醫院規模，進而帶來業績增長。其擴張的一個重要方式是通過并購基金先進行體外培養，等到醫院運營成熟后，再收購進入上市公司體內。
正是這種投資模式，愛爾眼科既實現了自身的快速擴張，又降低了投資風險壓力。紅星資本局注意到，2014年至2020年，愛爾眼科的的營收從24.02億元飛漲至119.12億元，翻了近5倍；凈利潤從3.09億元飛漲至17.24億元，翻了4.4倍。而公司的毛利率基本穩定在13%-15%；凈利率維持在45%-50%。
這樣的擴張還在繼續。紅星資本局不完全統計，僅2021年，愛爾眼科先后并購了近30家眼科醫院。
并購基金模式下，愛爾眼科往往采用高溢價收購醫院項目獲取收益，這也導致投資者質疑是利益輸送，損害中小股東利益。
在艾芬維權的這一年中，愛爾眼科的市值已經從最高點蒸發了近1900億元，股價幾近腰斬，知名基金也紛紛出逃。愛爾眼科2021年三季報顯示，高瓴集團、張坤管理的易方達藍籌精選混合型基金等明星機構從前十大股東中消失。
如今的“行賄”風波，更是讓愛爾眼科備受質疑，市值2000億的“眼茅”，牛股故事還能持續嗎？
對話艾芬——
1月9日，紅星資本局聯系到艾芬，詢問此事的前因后果，以下是紅星資本局與艾芬的對話：
名單來自愛爾眼科員工
將舉報至紀委
紅星資本局：舉報愛爾眼科的名單是從哪里來的？
艾芬：是一個關注我的微博網友，他是愛爾眼科的員工，具體信息不方便透露，肯定是員工才能拿出這份名單。
紅星資本局：為什么要把這份名單發給你呢？
艾芬：我覺得（發給我名單的人）他是出于正義，我點開他的微博看來，他一直在關注我的視頻，也給我的微博評論和點贊。
紅星資本局：為什么在微博公開這份有關愛爾眼科的名單？
艾芬：選擇在微博公開，是因為有一定的影響力，我想讓大家知道愛爾眼科是怎么操作的、是怎么進行擴張的、是怎么瘋狂盈利的。我還在寫信，準備在下周將這件事舉報到紀委。
關于名單中的“轉介人”與“轉介費”
不合理、不合法、不違規
紅星資本局：名單中的“轉介人”、“金額”都是什么意思？
艾芬：“金額”就是指回扣。比如誰給愛爾眼科介紹病人，愛爾眼科就根據患者的手術費用，按照一定比例進行返點，大部分在10%-20%左右。
紅星資本局：這種“金額”合理嗎？
艾芬：肯定不合理、不合法、不正規。
紅星資本局：宿遷愛爾眼科醫院一名內部人士表示，所謂的回扣在醫院就是轉介費，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是正常人情。
艾芬：我覺得他說的一半是對的，一半是錯的。很普遍是指在愛爾眼科很普遍 ，在醫療系統絕對不普遍，這是違法違規的。他說這是正常人情，我覺得他沒有一點法律意識，整個愛爾眼科集團從上到下都認為違法違紀的事情合理合規，真的太可怕了。
維權這一年
艾芬與愛爾眼科糾紛進展
紅星資本局：這一年中，與愛爾眼科的糾紛有無進展？
艾芬：（愛爾眼科）他們一直希望與我私下聯系，前不久他們通過一個中間人找到我，給我幾百萬讓我簽協議（和解），被我斷然拒絕了。
紅星資本局：你的訴求是什么？
艾芬：我要求公開的還原就診的真實經過，然后拿到我的真實就診資料，再去走法律程序。因為只有公開，才能夠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如果愛爾眼科能夠對我這樣一個有醫學知識的患者進行欺騙，那么他們就可以對走進愛爾眼科的近千萬患者采取同樣的方式。
責任編輯：馮體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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