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管控模式是從上到下的。在方正,CEO李友,一年有權簽出的資金最多是200萬元,我的權力是500萬元。如果我有權簽5個億,李友簽三四個億,那就出問題了。再有,給外面的企業擔保,我們從來不做。
到去年,我們整個集團資產比2001年翻了上百倍,銷售收入也大幅增加。可以說多元化基本成功。
《商務周刊》:去年方正要調整集團的定位,對于方正來說,向投資控股公司轉型會帶來怎樣的改變?
魏新:我們當時做了那么多投資,都是下面的企業在發展,集團起支撐作用,但是投了這么多,除了分紅和資產,一直沒有考慮這些投資給集團的現金流回報,因為過去我們的定位是產業集團。而且從集團的角度來看,每一個產業公司都應該有自己獨立的管理體系。集團考慮的是要有退出機制,要有資本的考慮,比如下屬公司可不可以上市,可不可以整合到上市公司中。整合的過程中,把能賺錢的東西都放進一個上市公司中,讓上市公司的資產有所改善,那么我的資產可以增值,在一定的時候也可以退出。未來集團也可能會做財務投資,但是會以產業投資為主。財務投資是要等機會,有機會可能做。
《商務周刊》:新的定位給予下屬產業公司更多的權力,那么不同產業文化和管理模式是不是各不相同?
魏新:不會。方正的核心理念一定都要有,就是持續創新,方方正正做人,實實在在做事。核心的理念必須要有,當然可以根據自己的企業特點加進一些自己的東西,形成自己的文化。
《商務周刊》:向投資控股公司轉型,集團的組織架構和管理模式是否也要有相應的調整?
魏新:轉換過程中,整個管控模式要有一個過渡,所有的人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原來權力在集團層面上,現在下放到產業公司,機構和流程都會發生變化。而且一旦權力下放,風險管控模式也要有個新的適應過程。過去我們的風險控制還是比較成功的,在新的模式下怎么保證不出問題,現在我們也正在做方案。
這些都需要集團層面來協調。實際上GE也是一家投資控股公司。之前有好多國外大的咨詢公司找到我們,要幫我們做方案,但我都謝絕了。為什么呢,因為他們肯定沒有我們了解中國,也沒有我們了解方正,我們如果哪天準備要走向國際,那我肯定請你,因為我沒有你了解國外。
要根據自己的企業情況、自己的戰略導向,來決定自己該做什么。方正的投資控股不是剝離產業集團,而是把經營權下放。這和國有投資控股公司不同,他們主要是處置國有資產,我們下面有實業,只是因為我們的產業公司已經做到這種規模,如果集團還去控制下屬公司的經營,越來越會隔靴搔癢,高高在上,因為傳導線路太長。
《商務周刊》:在方正過去20多年的歷史中,創新對于方正來說,在不同階段有著怎樣不同的意義?
魏新:創新的概念,包含了技術創新、管理創新、經營模式創新等不同類型。從技術創新的角度講,我們大概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王選老師主持的748工程,當時是在封閉狀態下的自主創新,先有激光照排,才有方正;之后是改革開放之下的全面引進,電腦就是一種技術引進的產品,我們做電腦就是沒有核心技術的,這個行業的核心技術在微軟和英特爾手里;現在是開放狀態下的又一輪自主創新,對于方正來說,就是我們的數字復合出版工程,我們叫做第二次技術革命,實際上就是把激光照排那套技術產品轉到網絡環境下,一次制作,多次發布,包括文字、聲音、影像,有線、無線全都可以發布。
從管理模式上講,包括理念上的東西,我們做企業文化重塑,這些都是創新。一個原則五個統一,我認為是管理模式上的創新;專業化基礎上的有限多元化,是經營模式創新。現在我們向投資控股型集團的轉型,從產業控股轉向戰略管控和財務管控,都是管理和經營模式上的創新。
《商務周刊》:和之前相比,未來作為方正集團的董事長,您的工作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魏新:兩年前我就已經說過,日常的事情,總辦會去解決就行了。除非大的戰略導向、重大的人事問題、重大的投資問題,再上報董事會。我們現在給總辦會的權力越來越大,因為他們是執行班子,我的觀點認為日常的東西就應該交給他們。而且李友他們做得也很優秀,我們也愿意把更多的權力放過去。他們也比董事會的人年輕,我覺得應該講,方正這個層面上我們是后繼有人的。
2007年之前,他們報到董事會的東西還是太多,最多的時候一年開了20多次董事會。我的觀點是,你們在前線,是前敵總指揮,對戰場上瞬息萬變的東西比我們清楚,拿來讓我們董事會拍板,也不見得就比你們拍得正確。但是那時他們總辦會討論后形成東西了還是要拿到董事會來討論,他們覺得在董事會上討論討論,聽聽老板們的意見,心里有底。
再過兩年,我們新的三年規劃實施之后,這些經營上的東西就都要放到產業集團里去了,總辦會也不管了。
面對速度和風險,我們選擇謹慎
——專訪方正集團CEO李友
《商務周刊》:通過6年前引入職業經理人,組建執行團隊,方正集團實際上是完成兩代高管團隊的交接,這無論在國企或是私企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為什么方正能夠順利完成?
李友:首先是因為公司創始人王選老師的退出。王老師是在50多歲就從方正的管理崗位上退下去的,作為方正的創始人徹底離開行政崗位,而且他主張企業要引入經營型的專業人才,技術型人才就做技術,銷售型人才就做銷售,都不要做經營。他認為公司的管理和技術、銷售是兩碼事。我認為在這一點上,中國改革開放后的創業者無人能比。他那么高的威信,那么多成就,能夠在這個時候退下去,為了這個公司能真正做好。
所以現在反過來看,李友不來,張友王友也一定會來。國內同類型的公司不少,為什么有的越做越雜,越做越差勁?其實我認為就是他們無法完成領導集體的換代,可能,多數創始人把公司當成了公“家”,一旦成為“家”,就不好經營了。
第二個我認為王老師了不起的地方,是盡管他已經離開了公司,但是對于公司技術上的支持力度、了解程度是匪夷所思的。他會經常找普通技術人員去了解情況,即使覺得我們做的不好,他不會來罵我們,他會來跟大家講道理。他的意見我們也有聽的,也有不聽的,但多數是聽的。現在回過頭看,他當時說要做的那些東西都是對的,否則今天我們不會有國家級的數字復合出版系統工程。他不因為離開就不謀其政,他謀政但不干預,這也是我認為他了不起的地方。
第三個了不起的地方,是在整個方正改制過程中,王老師把他所獲取的利益全部捐到王選基金支持這邊的科研。我認為目前還沒有一個中國這類企業的創始人能做到這一點,起碼我在中關村沒有看到,當然,我沒有詆毀有錢的創始人們和千萬薪水的創始人們的意思。
方正能走到今天,我們實實在在的實力比別人強,而且強很多,我認為這絕非偶然,也不是僅僅某一個人的功勞,是這兩代人的努力。方正集團是實實在在的轉型,我們把IT真正做成了IT服務和集成電路;醫療醫藥我們成功的開始有了贏利模式;金融,這是很多人談虎色變的東西,可是我們成功的和世界最大的銀行之一合作,這是讓全中國做金融的人為之震驚的一件事情。瑞信為什么和方正合作,說明我們在規范經營。
《商務周刊》:近年來,國際化是中國企業一直在關注的問題,方正有沒有考慮過?
李友:我們對于自己的業務規劃一直是務實的。前些天,我們公司一個新員工來找我坐了半個小時,跟我說了一句話,我很感慨。他說自己把公司從2001年以來的報紙翻出來,看看當時你講了些啥,說發現當年你們講的東西,現在都逐步實現了。如果把十年前中國企業家講的愿景都拿來看一看,實現的很少,因為他們每天在講不同的想法。我當時講,方正要做金融,我們就做了,而且就做好了,有了這么多牌照;我說醫療醫藥要做,我們已經做成了,在賺錢了;我說我們要做做PCB,做集成電路,當時多少人笑話我們,實際上電路板也是電路設計,沒有多大區別,他們這是教條主義。
全世界的跨國公司都來和中國人搶市場,他們能把中國市場做好就賺錢了。看看工信部公布的數據,中國手機保有量7億部,一個諾基亞公司每年賣多少?1.3億部。他們在海外賣多少?不到4000萬部。諾基亞就是芬蘭來的一個當初很小的公司,我去過他們的總部,那個樓還沒有方正的大。所以說,中國有多少公司去海外發展,最后都做垮了,說明海外市場不好做。為什么,因為他已經很成熟了。中國這么大的市場,我覺得把中國市場做好就行了,我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
但不能說方正沒有國際化。我現在很驕傲的說,我們在跟國際公司合作,瑞信、東亞銀行在金融方面和方正合作;在集成電路方面,英特爾、東芝在和我們合作;我們做軟件集成和外包,歐姆龍在和我合作,只是我們不去吹而已。有首歌里說: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我們就是那朵羞答答的玫瑰。
《商務周刊》:方正在多元化的并購和整合都沒有出什么問題,這種在重大決策的謹慎原則是企業風格,還是領導者的風格?
李友:我們沒出過風險,但是經常就會看起來比別人慢一些,在速度和風險上我們還是選擇了謹慎原則。方正一直都是這樣的。這是一個校企,有校園文化,大家覺得不要冒風險,而且我個人也覺得這個公司還不夠大,所以要沉住氣。
在投資上,要看你有多少錢可以拿出來去冒險。風投都是拿自己的一小部分錢,公司會有自己的投資原則。三五年后方正很有錢了,也會是這種原則,每年拿多少錢出來干什么,會有規矩,一個投瞎了也不要緊。但假如你自己都活不下去,還這投那投,這風險就會越來越大。
《商務周刊》:方正的校園文化在最近幾年有了怎樣的變化?
李友:我認為一個企業的文化就是一把手文化,你是個什么樣的形象,你的屁股正不正,下面也會跟著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認為我的屁股就坐得很正。第一,我決不去打招呼說我有個哥們來了,請采購部關照一下這個供應商,我在方正干了十年,我敢說我沒打過這樣的招呼。第二,干部的事情上,我也絕不允許打招呼。我在家跟我老婆講,兩件事不能提,第一是不能提我工作范圍內的事情,尤其是人的問題,你不要來跟我說誰好誰不好,我有自己的判斷標準,你跟我一講,畢竟是我老婆,我罵一通,心里還是會去想,她說的話是不是對的;第二我說不要跟我說股票的事,方正下面七八家上市公司,我每天上班的時候面對這些就夠煩的了,在家里你要再跟我說這些事情,我跟上班一樣。
我提拔干部時可能心里糊涂,但開人的時候一定是明明白白的。提拔人的時候,他可能蒙了我;但處理人的時候,他不好的一面我一定是清清楚楚。那我就一定是穩準狠的,不會留情面的。
《商務周刊》:這是你個人一貫的風格嗎?
李友:肯定是。我自己覺得還是一個黨的培養的問題,我過去干審計,規矩是小時候學的是啥就是啥,審計作風就是清清楚楚的。審計人員的心態都是一樣的,這件事情我要弄得很清楚,至于怎么處理,那是頭兒的事。
我基本上工作作風也是這樣。這件事,我一定會搞清楚,搞清楚之后怎么處理,那是另外一碼事情。在處理的過程中,我覺得這件事有個人品質或者職業素質方面的問題,我就不留情面,比如不把公司的事當回事,我認為這就屬于他的基本職業素質有問題。我們昨天辦公室發了一個通知,通過一家公司訂票,但訂票費要20塊錢,結果這個通知發給全集團,很多員工都跟我說,我們根本不用找這家公司,我們在大街上打個電話送張火車票就5塊錢。我就很惱火,直接找到分管的老總,我說你們有病。這個有病的問題是兩個方面,第一有病,讓別人恥笑集團的辦事作風;第二有病,你們這15塊錢的回扣也敢拿嗎?沒有回扣,那就更有病,說明你不把公司的事當回事,要是你們家你會這么做的嗎?15塊錢不多,但是反映已經官僚到如此地步,這就是職業素質的問題。
品質問題就更不用客氣了。蘇鋼是個國企,我們接過來的時候有小金庫,每家蘇鋼的二級公司都有小金庫,我們三令五申把小金庫都清理完了。但是銷售部到年底根據他們銷售慣例,會拿一點客戶給他們的回扣,這回扣按規矩要交到財務科上去的,他們就留下50萬元沒交。結果到年底的時候,這個副總裁就派他的財務處長準備把這50萬塊錢當成獎金給大家分了,而且要給董事長和總裁都分一點,就派財務處長去跟董事長和總裁要身份證復印件,去要的時候他也不說要干啥。董事長和總裁就跟我順便說了一下這個事,我說那還能干啥,年底了,要身份證復印件不就是給你們開個存折嗎,一定有小金庫的錢要發給你了。我說把他們給我叫來問,他們給我講了100個理由。我說我是干審計出身的,我問過1000遍這樣的話了。我后來就專門約他們在辦手續之前談了一次話,我說我不能容忍你們這種品質,你們年薪已經很高了,但是你們企圖分掉我的錢,這就是品質問題了,那我就不容忍了,盡管你錢沒分成。
對職業素質和職業道德方面的問題,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好在我們這里,基本上這樣的問題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