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賈谷聞

　　2019年7月23日，一架客機緩緩降落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公安部、遼寧省公安廳、盤錦市公安局三級公安部門的工作人員帶著逃亡10年的楊樹良出現在了機場，隨后，楊樹良被執行逮捕。這距他被批準逮捕已過去4年之久。

　　十余年前，50歲出頭的楊樹良從農行葫蘆島分行行長調任農行遼寧省分行營業部副總經理，隨后在一場內部審計之后倉皇逃到國外。近日披露的一則刑事判決書，讓我們得以一窺這起發生在十多年前，總案值達6.3億的違法放貸案的始末。

　　青萍之末

　　審計發現貓膩

　　2008年夏天，農行總行在集中審計中發現，遼寧志達集團通過旗下多家企業和關聯公司，通過農行葫蘆島分行變相越權拆零放貸，累計從農行獲得貸款余額為8.5774億元，占農行葫蘆島分行2007年底50億元貸款余額的17%。其中，僅2006年到2007年，農行葫蘆島分行連山支行對志達集團的新增貸款額，就從3.8億元激增到了8.5億元。

　　過高的貸款集中度引起了農行系統的警覺。更可疑的是，這筆急劇增加的貸款，又在不久后全部轉為不良。負責股改交叉審計的云南省分行迅速將這一情況上報給了農行總行。

　　時任農行葫蘆島分行行長的正是楊樹良。而處于事件核心的志達集團，是葫蘆島頗有影響的民營企業之一，旗下有建筑公司、加油站、建材超市、酒店等多項資產。根據該公司當時的網站數據顯示，其總資產11億元，固定資產8.9億元，注冊資金3.12億元，員工2000余名。

　　農行總行迅速做出反應，2008年7月，15位涉嫌銀企勾結騙貸逃債的當事人，被要求下崗清收相關不良貸款。其中，七人來自葫蘆島分行，葫蘆島分行前任行長、時任省分行營業部副總經理楊樹良，被就地免職后回到葫蘆島清收這些不良貸款；八人來自葫蘆島分行下屬的連山支行，即志達集團的主要貸款責任行。

　　一家在當地具有雄厚實力的民營企業，在短時間內貸款劇增后，怎么會突然無法還本付息，致使8.5億的貸款全數轉為不良呢？劇增的貸款，是途徑何人之手？

　　閃轉騰挪

　　剝離資產逃債

　　隨著案情的深入，志達集團通過剝離資產“金蟬脫殼”的手法逐漸浮出水面。

　　2006年6月27日，志達集團系公司志達股份將旗下的部分地產“北方家園”分立為葫蘆島市新新家園實業有限公司（下稱新新家園）。根據此次分立，新新家園承接原志達股份一半的注冊資金1.02億元，并承接了所有的債權、債務。此后，新新家園所承擔的貸款則被農行認定為“次級貸款”。

　　證人郭某的證詞也證明了這一點，他證實，新新家園原來叫北方家園，是志達集團的一部分。2006年6月初，志達集團的老板趙寶杰將北方家園整體出售并改名新新家園，由新新家園承擔志達集團在農行的貸款9860萬元。新新家園的貸款批下來后，將該筆貸款打入志達集團在農行的賬戶中，用于歸還志達所欠的貸款。

　　即使如此，后來查明，新新家園對外股本權益性投資占其凈資產總額的100%，并不符合農行借款人準入條件。而本身根本不具備承債能力的新新家園，很快便出現欠息。不僅如此，農行連山支行和志達股份公司簽訂的要求追加志達股份公司為保證擔保人的《保證合同》，由于未得到志達股份公司董事會的同意，屬于無效合同。

　　相似的手法還出現在志達集團其它子公司身上，被告人劉某的供述證明，2006年6月5日，志達建設通過將其位于葫蘆島市連山區光明小區供暖資產轉讓給葫蘆島市濱城供暖管理有限公司，而該公司在連山支行的700萬貸款由葫蘆島市濱城供暖管理有限公司承擔，志達公司為何轉貸“其不清楚”。

　　如此輕而易舉的剝離債務，自然需要銀行內部的高度配合。2007年3月至10月間，楊樹良明知遼寧志達集團及下屬公司多年來一直虧損，不具備貸款條件，在對志達集團放貸過程中，明確向葫蘆島市農行主管信貸的相關人員表示，要對志達股份等四家公司的貸款進行關照。

　　此舉導致信貸人員對遼寧志達集團下屬四家公司申請貸款提供的財務報表、審計報告、購銷合同等虛假手續不認真履行工作職責，先后以中國農業銀行葫蘆島分行連山支行的名義，與遼寧志達集團下屬四家公司簽訂借款合同50筆，借款期限一年，發放貸款63410萬元，已償還本金2128萬元，截止2008年12月末，余額61282萬元貸款全部逾期，已經形成可疑類貸款。

　　免于罪責

　　逃亡十年歸國

　　2009年5月初，農行總行對15位當事人做出了處罰決定。其中，楊樹良，以及農行葫蘆島分行連山支行行長劉鳳芹被“雙開”，并移送司法機關。葫蘆島分行分管信貸和公司業務的兩位副行長中，范俊琦被撤職并到齡退休；張樹海則被降職兩級。原葫蘆島分行公司業務科科長李守國、連山區支行副行長候軍山，以及志達駐廠信貸員王守軍都被“雙開”。其他當事人根據責任大小，被處以記大過、記過和警告等不同形式的處分。

　　與此同時，志達集團董事局主席趙寶杰被抓捕，司法機關也相繼對11名涉案人員提起公訴。其中八人被指控利用年節或者孩子升學、家屬車禍等收受了趙寶杰的賄賂。2011年12月15日，盤錦市中級人民法院以違法發放貸款、受賄罪判處王守軍等人有期徒刑十三年不等。

　　2009年2月，楊樹良逃往國外，開始了他十年的流亡生涯。

　　在這十年中，志達集團的6.1億元不良的清收工作一直在持續，2015年，農行葫蘆島分行全部收回了前述違法貸款。農行葫蘆島分行2019年3月12日作出說明，志達集團核心四戶企業的不良貸款余額為零。

　　或許是掌握了這一情況，也或許是離家太久，2019年7月，逃亡10年的楊樹良踏上了歸國的飛機。7月23日，楊樹良隨公安部、遼寧省公安廳、盤錦市公安局聯合工作組抵達北京國際機場，向盤錦市公安局投案自首。次日，楊樹良被執行逮捕。

　　日前，裁判文書網披露了這起發生在十年前違法放貸案涉案人員的判決結果。身為農行葫蘆島分行行長的楊樹良，明知申請貸款人不符合貸款條件，仍違反國家規定向志達集團下屬企業發放貸款，且數額特別巨大，構成違法發放貸款罪。但考慮楊樹良犯罪較輕，且系自首，貸款已全部追回，法院最終判決，楊樹良免于刑事處罰。

責任編輯：賈振飛 2031864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