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煮青蛙，渾然不覺其潛在風險”——“落馬”后的蔣斌這樣形容他與行賄者的關系。

　　近日，裁判文書網披露的一份二審刑事裁定書，還原了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原副行長受賄案的部分細節。商人袁某因生意上急需資金，便慢慢布局，接近時任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副行長蔣斌，長線投資，再收取“回報”。

　　袁某在生活上對蔣斌“關懷”備至，不僅帶著蔣斌吃吃喝喝、賭博嫖娼，還專門從藏區收購高檔蟲草送給蔣斌，甚至認蔣斌的女兒為干女兒、負責蔣斌全家去海南旅游……

　　最終，甘于被“圍獵”的蔣斌一步步走進了袁某用“糖衣炮彈”為他量身定做的圈套，隨之而來的還有其職業生涯的終結。

　　安排下屬為違規放貸“支招”

　　2.2億貸款申請一路“綠燈”

　　文書顯示，2002年，蔣斌與袁某相識，兩人私交甚好，經常在一起喝茶、吃飯。

　　2010年左右，為了開發四川省鄉城縣五星級酒店及商業街項目，袁某和曾某1合伙成立了某乙公司，其中袁某持股49%，彭某代曾某1持股51%。不過，項目開工不久就遇到了資金困難，此時袁某亟需一筆銀行貸款“救火”。

　　2012年下半年，袁某找到了時任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副行長的蔣斌，希望能從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貸款，蔣斌隨即安排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業務處處長付某“支招”。付某稱項目和公司均在外省的貸款比較困難，如果在重慶設立一家有基金背景的投資公司，收購某乙公司并以重慶公司的名義貸款或許可行。

　　不久后，蔣斌便安排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信貸員方某、風險評估處處長鄧某提前到四川省鄉城縣實地考察該項目。鄧某認為從長遠來看項目沒有大問題，但整個景區道路、機場都在建設中，短期看酒店營業后還有一定風險。袁某將此事告訴蔣斌后，蔣斌說他會妥善處理。

　　在項目評審時，鄧某提出希望把酒店的所有資產抵押給銀行，袁某便找到蔣斌并表示想留一部分抵押物用做今后的融資，蔣斌默然同意就跟鄧某打招呼讓他按照之前的方案設定抵押。如果不是蔣斌的極力支持，袁某則無法獲得這個項目的貸款。蔣斌在判決書中供述了如下三點不能放貸的原因：一是因為項目在異地不屬于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的貸款范圍；二是因為袁某整體實力弱、貸款風險大；三是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不會支持袁某這種實力不強的小客戶。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袁某從朋友手中借了一家叫某某基金的公司主體，投資成立某甲公司，并收購了此前成立的某乙公司。實際上，某甲公司、某乙公司的實際控制人都是袁某。2013年上半年，按照蔣斌、付某的安排，袁某以某甲公司的名義向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為鄉城縣酒店項目申請貸款。在蔣斌的幫助下，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貸款評審委員會順利通過了某甲公司2.2億元的貸款申請，并與簽訂了2.2億元的最高額融資合同。

　　事實上，在申請發放貸款的過程中，酒店主體框架遲遲未能完成，整個項目的資金總投入也只有七八千萬元。如果按照進出口銀行的規定，酒店貸款要以支付工程款的名義轉給施工單位，袁某無法將這2.2億元貸款全部提出。

　　偽造3億虛假合同套取貸款

　　員工坦言審核環節“走過場”

　　為了順利從進出口銀行取出并掌控這筆巨額資金，袁某受到蔣斌等人點撥的啟發，故技重施將這筆違規貸款進行包裝。

　　據某丙公司副總經理游某2證言，2013年袁某找到自己尋求幫助，希望某丙公司過一下他四川項目的工程款，給予公司1%的管理費，另外產生的印花稅、企業所得稅大約2%也會一起給某丙公司，游某2請示公司后欣然接受。

　　不久之后，袁某便聯系了某丙公司簽訂了兩份總金額3個多億的虛假合同，一份是主體工程施工合同，一份是酒店裝飾工程施工合同，但實際上并沒有執行，實際施工的是曾某1的某6公司。

　　“做戲要做全套”，袁某隨即安排某乙公司副總經理申某到鄉城縣地稅局開具了虛假的工程發票，并偽造某丙公司提交的工程款申請。2013年10月和2014年6月，某甲公司先后以支付鄉城酒店裝修款的名義，向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申請發放貸款4000萬和5950萬元，所提交的提款申請書、支付工程款、發票、施工合同等資料都是虛假的。

　　領導的特殊關照，也讓銀行內部對該項目的審核工作完全形同虛設。

　　據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員工皮某證言，在負責第三次、第四次支付放款以及貸前評審工作時，皮某根據業務處提交的資料撰寫了《評審報告》。貸款支付時，借款借據由公司業務處負責人審核后還要交分管業務處的蔣斌處審核。根據皮某多年的經驗，像鄉城酒店這種借款主體成立時間短、沒有什么運營經營、整體實力弱且項目不在重慶市的情況申請貸款難度很大。皮某感覺領導對此項目比較支持，讓其加快推進項目進度。皮某表示，作為一個信貸業務的經辦人員，領導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2013年7月到2014年6月間，袁某向進出口銀行提交提款申請及其證明材料，分五次提取了20950萬元貸款。貸款到賬后，袁某將其中約1.5億元資金轉給湯某2掌握的公司放貸收取利息；550萬元轉給了某丙公司作為“點子費”；1000萬元轉給了曾某1，用于支付他項目前期支付的部分費用；剩余的錢就留在袁某掌控的公司賬戶或者個人賬戶用在項目、境外投資和開辦新匯融公司。

　　收受賄賂給前妻做松茸生意

　　主動索要70萬新車

　　處在權力中心的蔣斌并非“慈善家”。

　　2013年年初，袁某因為貸款申請事由約蔣斌喝茶，期間聊到蔣斌的前妻毛某沒有事情做，袁某為了感謝蔣斌的幫助遂提議自己出資30萬元讓毛某開店做松茸生意，蔣斌與毛某商量后便同意了袁某給予的恩惠。

　　沒過多久，袁某就從家里存放的備用金中準備好30萬元現金，開車到渝北區的馬路邊上送給了蔣斌。據袁某供述，之所以送這30萬元，是因為袁某當時正準備在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申請貸款，蔣斌安排付某給袁某出主意解決了異地貸款問題，也提前安排鄧某、方某到現場進行實地考察；同時也希望在貸款申請的后續過程中繼續得到蔣斌的幫助。

　　30萬現金，只是袁某對蔣斌“圍獵”的第一步。

　　2013年下半年，部分貸款資金已經到賬，袁某與蔣斌再次相約品茶。蔣斌主動提出，前妻毛某開的那輛車太舊了。袁某當機立斷提出將出錢為毛某買一輛新車。過了幾天，蔣斌說毛某看中了一輛價值70多萬元的JEEP大切諾基，袁某二話不說來到蔣斌住處的車庫將現金轉交給他。

　　袁某表示，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當時已經開始放款，自己提供了虛假資料，資金也存在挪用情況，如果沒有蔣斌的幫助，銀行工作人員在貸前評審、貸中審查、貸后檢查嚴格把關審核，對資金進行監督，自己就無法拿到貸款和挪用貸款。

　　除此之外，蔣斌還收下100萬元回扣，作為違規放貸的“好處費”。

　　甘于被圍獵，溫水煮青蛙

　　嚴重違紀最終被“雙開”

　　2019年5月24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中國進出口銀行紀檢監察組、重慶市紀委監委發布消息稱，重慶進出口融資擔保有限公司黨委副書記、總經理蔣斌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在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經查，蔣斌喪失理想信念，精神上空虛，沉迷封建迷信活動，對抗組織審查；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權力觀異化、政績觀扭曲，大搞形式主義、官僚主義，違規接受貸款客戶安排的旅游、宴請，違規收受禮品、禮金；違反廉潔紀律，違規經商辦企業；生活上墮落，道德敗壞，家風不正；經濟上貪婪，將信貸審批權作為謀取個人私利的工具，收受貸款客戶巨額賄賂，違法發放貸款，給國家造成重大經濟損失。

　　“袁某通過多年的感情投資來拉攏與我的關系，一步步把我拉上了他的賊船，我逐漸習以為常，甘于被圍獵，猶如溫水中的青蛙，渾然不覺其潛在的風險”，在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刊登的一篇觀察文章中這樣記錄蔣斌的懺悔。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生活上對蔣斌“關懷”備至，袁某還為他租房、專門從藏區收購高檔蟲草送給蔣斌，并認蔣斌的女兒為干女兒、負責蔣斌全家去海南旅游……袁某慢慢布局，長線投資，再收取“回報”。

　　2020年4月，重慶銀保監局作出行政處罰，進出口銀行重慶分行因違規發放貸款被處罰款350萬元。蔣斌對上述行為負有領導責任，被禁止從事銀行業工作終身。

　　最終，經重慶市紀委監委研究，決定給予蔣斌開除黨籍處分，收繳其違紀所得，將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所涉財物隨案移送；經中國進出口銀行黨委研究，決定給予蔣斌開除處分。

責任編輯：張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