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俞燕

　　華夏久盈資產管理有限責任公司（簡稱“華夏久盈”）最近有點忙。

　　7月酷暑之中，華夏久盈的投資經理們調研了福石控股、中國黃金、常熟銀行三家上市公司。今年以來，僅是根據上市公司披露的信息，華夏久盈至少已調研了近20家上市公司。

　　從這些調研標的公司的行業類別上，大致可以看出華夏久盈當下的投資興趣：消費、生物、醫療、科技，或許是其當下關注的重點領域。

　　這與其以往宣稱的所謂以并購為導向的“大投行”模式、以國防科工和裝備產業升級為兩大重點領域的投資路數頗有不同。

　　這一變化，或許源于華夏久盈的管理團隊的變化。

　　7月19日，CIBRC發布了數份公告，核準了華夏久盈一批董監高成員的任職資格。其中，國壽健康產業投資有限公司黨委書記、總裁趙立軍出任華夏久盈新一任董事長，他的另一個身份目前是華夏人壽董事。

　　中國人壽資產管理公司（下稱“國壽資產”）創新投資事業部副總經理王曉輝任董事、總經理。

　　華夏人壽新一任總經理、中國人壽保險職業學院原黨委書記、院長趙松來則任華夏久盈董事。

　　此外，國壽資產直接投資部原總經理助理鞏梅任華夏久盈副總經理，同樣來自國壽資產的胡安余和朱坤雙雙出任總經理助理，其中朱坤還兼任首席風險管理執行官、合規負責人、董事會秘書。國壽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審計部原經理孫雅茜則任監事。

　　從以上管理團隊的來源可以看出，華夏久盈——國內第21家保險資管公司，已被國壽資產——國內第2家保險資管公司所統領。

　　或許，在素以穩健著稱的老牌國有保險資管機構的熏陶之下，華夏久盈慣在資本市場橫沖直撞的草莽之氣會慢慢消散。

　　多年之后，江湖上的那些關于華夏久盈的故事，終將成為歷史的微塵。

　　舉牌“黑馬”往事

　　八年前的6月，華夏人壽與其第一大股東北京世紀力宏計算機軟件科技有限公司（下稱“世紀力宏”）聯合籌建的華夏久盈，拿到了牌照，成為國內第21家保險資管公司。

　　十個月后（2015年4月），華夏久盈拿到了開業路條，注冊于深圳前海，在北京辦公，后來還在上海設了辦公室，形成了三地辦公的架構。

　　久盈，一個很吉利的名字，蘊含著投資圈最愛的寓意，英文名字則是“Everwin”。

　　這個保險資管界的新兵，迎來了一位資管圈的老將——趙瑜綱。彼時，他以華夏人壽資管中心總經理的身份轉任華夏久盈副總經理。而華夏久盈的前身便是華夏人壽資管中心。

　　熟悉金融圈古早歷史的人們，或許都聽說過發生在2000年的那場“基金黑幕”事件。

　　那一年，28歲的趙瑜綱還是上交所監察部的一名年輕員工。作為北大光華學院史上第一位提前完成學業的優秀碩士畢業生，趙瑜綱被推薦進入上交所，在這里才剛剛工作了三年。

　　學業、事業一帆風順的趙瑜綱，將在這一年身不由己地卷入一場寫入了資本市場歷史上的一個重要事件。

　　為了響應單位提出的希望員工做一些理論和實踐研究的號召，趙瑜綱在工作之余，完成了兩份研究報告，一份是1999年12月完成的《基金行為分析》，另一份是2000年5月完成的《基金風格及其評價》。

　　通過對彼時國內10家基金公司的22只證券投資基金的股票交易數據的分析，趙瑜綱在這兩份報告里總結了彼時證券投資基金“對倒”、“倒倉”、“高位接莊”等操作行為。

　　彼時，趙瑜綱可能不會想到，這兩份內部報告會被當作“引子”，引爆了一場震驚四方的“揭黑”事件。而趙瑜綱無形中也成為中國證券市場早期改革最重要的推動者之一。

　　基金黑幕讓創立不久的某刊聲名鵲起，但也毀了一個年輕人原本前程無量的職業生涯。次年6月，趙瑜綱因“未經批準，擅自將工作中知悉的內部信息外泄他人”，而受到“嚴重警告”處分，被迫辭職，匆匆告別了自己的第一家工作單位。

　　好在，憑借專業能力、光鮮的學歷和首份工作履歷，趙瑜綱很快找到下家，加盟大通證券出任資產管理部總經理，在這里度過了三年時光。

　　再后來，趙瑜綱進入資管行業，先后在上海景諾（Jesa）咨詢有限公司、意大利索法芙亞洲（Sopaf Asia）公司工作。

　　2011年3月，趙瑜綱成立了一家沭陽天沐樸石投資咨詢有限公司，開始走上創業之路。彼時距他離開上交所已過去了十年。

　　當年被迫出名的趙瑜綱，在此后的十余年低調得如同隱形人。他再次走入大眾的視野，便是因為加盟華夏久盈。

　　彼時，隨著保險資管行業日漸成熟，一批基金、資管圈的大咖跨界而來，趙瑜綱便是其中一員。

　　趙瑜綱的加盟，很快讓華夏人壽體會到資金運用的妙處。2014年，華夏人壽實現首次盈利，投資收益高達72.06億元。投資收益率和綜合投資收益率分別高達9.2%和11.6%。

　　華夏久盈成立后，趙瑜綱帶領華夏人壽走上了專業化的投資之路，使其成為資本市場上的一匹“黑馬”。

　　在趙瑜綱任內，華夏人壽和華夏久盈集齊了全部保險投資資格。此外，2016年10月，華夏人壽還獲批投資華瑞基金管理有限公司。

　　作為華夏久盈的首任總經理（擬任），趙瑜綱在該公司官網上的首條新聞是：2015年6月15日，他會見了來訪的僑興集團董事長吳瑞林一行，“雙方就可能的合作領域進行了探討和交流”。

　　所謂的探討和交流可能只是禮節性的。一年多之后，僑興債事件爆發了，而與僑興集團合作的浙商財險“中招”了。

　　在華夏久盈獲批開業的當月（2015年4月），趙瑜綱在華夏人壽營銷渠道第七屆鳳凰高峰會上，作了一場名為《穩健投資驅動未來》的專題講座。

　　穩健，似乎成為趙瑜綱為華夏人壽的投資定下的基調。不過在市場上，華夏人壽和華夏久盈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卻是投資風格激進。

　　華夏久盈成立不久，便趕上那場波瀾起伏的股市風云。2015年7月，A指猶如過山車般的行情中，華夏人壽高調發聲“為國護盤”，表示已大舉建倉，頓時沖上輿論風口。

　　坊間傳聞，Mr．肖對高調炒作“護盤”非常不滿，事后還問責了一批相關當事人。

　　在2015-2016年的險企“舉牌潮”中，華夏人壽成為其中的主力，約舉牌了十余家上市公司，比如，新郎希努爾集團、朗瑪信息、勤上股份、同洲電子、哈爾濱銀行等。此外，還增持了民間銀行、中國銀行、中國鐵建和中國聯通等股票。

　　而這些股票，后來不是“戴帽”就是“加星”，把華夏人壽拖入投資泥淖。其中，因為違規減持新郎希努爾集團，華夏人壽還兩度被監管“點名”，成為《上市公司大股東、董監高減持股份的若干規定》實施以來，第一家公開遭警示的保險機構。

　　據知情人士透露，華夏人壽的違規減持其實是一場“烏龍”，是因為將權益投資轉到另一個崗位負責時，雙方沒有交接清楚，前任未告知新郎希努爾集團是有鎖定期的，才出現了減持鎖定期股票的誤操作。由此可以看出，華夏人壽內部管理的混亂狀態。

　　2016年10月27日，華夏久盈作為大股東，成立了一家久盈資本投資管理公司，趙瑜伽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長。

　　這家公司的英文名叫“Join”， join了四家股東，其中一家股東寧波梅山保稅區得合投資合伙企業（有限合伙）的合伙人便是趙瑜綱。

　　2016年12月，趙瑜綱突然掛冠而去，再次隱入幕后，做回自由的投資人。

　　從此保險資管的江湖上再無趙瑜綱的身影。

　　在資管圈，匯聚著一批履歷華麗的頂尖金融精英。他們經歷了資本市場的風風雨雨，或者成為歷史的小小注腳，或者湮沒于歲月。

　　“人的一生充滿了日期，賦予生命節奏和遞嬗感，仿佛站在某個日期的高峰上，人便能回顧和俯視，見到過去。一個清晰、易懂的過去，分割成一樁樁事件的方塊，一條條已知道路的曲線。”（安德烈·庫爾科夫《企鵝的憂郁》）

　　“蛇吞象”并購傳說

　　與趙瑜綱一道離開華夏久盈的，還有時任董事長張洪新。隨后，華夏久盈的董事長和總裁分別變為華夏人壽的股東方千禧世豪電子科技公司副總裁丁德勝和天安人壽原董事長崔勇。

　　五個月后，華夏久盈又來了一位新的話事人，第二位擬任總經理程東勝。

　　程東勝是MT系的創業元老，與Mrs．肖是北大同班同學，他們班還有個更有名的同學是BAIDU家的Mr．李。

　　程東勝加盟華夏久盈的時候，MT系已發生巨變，彼時坊間已開始流傳MT系資產處置的各種版本。

　　按照2017年7月流傳甚廣的一個版本，華夏人壽屬于要賣掉的一家。

　　次月，遠在云貴高原的中天城投集團（現名中天金融，000540.SZ）發布了一則公告，聲稱要籌劃非金融類資產的出售。

　　彼時，人們都不曾想到，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房企，會與遠在北京的華夏人壽產生命運的交集。而外號“羅半城”的羅老板，背后還有那么多資本故事。

　　2017年11月20日，MT系的“三駕馬車”之一華資實業（600191.SH）發布公告稱，由于證券市場發生了較大變化，同時綜合考慮融資環境和監管政策變化等因素，決定終止2015年度非公開發行股票的申請，并申請撤回申報材料。

　　此前，華資實業一直心心念念要“首資投資于保險業”，謀求通過定增拿下華夏人壽51%股權，成為其控股股東。

　　當日，中天城投（現名中天金融）也發了一份公告，稱與華夏人壽的兩大股東北京千禧世豪（股比20%）和中勝世紀（股比13.41%）簽訂了收購股權框架協議，擬以不超過310億元現金收購其持有的華夏人壽21%-25%股權。交易完成后，其將成為華夏人壽第一大股東。

　　公告一出，羅老板的知名度一下沖出了云貴高原。不僅僅在于MT系本身的話題性，更在于，這是一樁“蛇吞象”式的交易：華夏人壽總資產為3913.05億元，而中天金融的總資產僅為712億元。

　　關鍵是，羅老板一下子掏不出310億元巨資。于是羅老板四處找錢成為資本市場的一景。

　　那么為什么一定是中天金融接盤？ 

　　很快，眾媒體挖出，中天金融收購華夏人壽由華夏久盈的新話事人程東勝引薦，在其主導下，華夏久盈挪用了140億元給中天金融，作為收購華夏人壽的資金。為此，程東勝被內部舉報。

　　MT系與羅老板是舊識，早在2015年10月，中天金融曾想聯合MT系旗下的中江國際信托和北京匯金嘉業投資有限公司等公司，發起設立華宇再保險。

　　2017年7月，中天金融發行規模為10億元的第二期中期票據“17中天金融MT002”，華夏久盈就認購了近6億元。彼時程東勝剛剛主事華夏久盈兩個月。

　　如同寶萬之爭時姚老板動用了多種金融工具那樣，羅老板為了盡快填補收購華夏人壽的資金缺口，也使用了多種融資工具，比如，發行公司債、股權收益權轉讓、股權質押。

　　雖然忙于拆東墻補西墻籌錢，羅老板似乎篤定會如愿拿下華夏人壽，在2017年12月28日又簽了個補充協議，一舉把定金從10億元增至70億元，并拿到千禧世豪和中勝世紀所持華夏人壽33.41%股份的表決權。

　　彼時據媒體爆料，中天金融后來新增的60億元定金其實來自華夏久盈委托給北京郁金香財富資本管理中心（有限合伙）（下稱“郁金香資本”）的資金。而郁金香資本穿透后的七名合伙人之一便是程東勝。

　　舉報信出爐后，程東勝似乎低估了Mr．肖對公司的掌控力。

　　最終，2018年11月12日成了程東勝在華夏久盈的最后一日。

　　據報道，在知道下午自己的職務會被變化的情況下，程東勝仍在當天上午突擊主持召開了投決會，審議了華夏人壽擬通過間接持股的方式，以140億元受讓奇瑞控股51%股權及奇瑞股份18.52%股權的項目，而該項目的直接持股主體是剛成立兩個月的貴州中匯高端制造產業投資有限公司，這家公司的實控人則是羅老板。

　　2019 年 1 月 18 日，程東勝向董事會辭去董事職務，徹底離開了華夏久盈。

　　從2017年5月調任華夏久盈起算，程東勝執掌這家公司也僅有一年半，和趙瑜綱的執掌時間差不多。

　　兩人的投資風格有相似之處，比如熱衷于舉牌上市公司，并主要圍繞以上市公司為標的的并購重組、借殼上市。

　　不過，華夏人壽重倉的這些股票，在幾年后大部分變成了投資之雷。

　　不同之處則在于，程東勝執掌時，比較熱衷于不動產投資。2017 年 3 月，華夏久盈還發行了遠洋地產股權投資計劃，華夏人壽認購了 30 億元。同月，華夏人壽以10.83 億元受讓了南寧市九紫房地產投資有限公司、重慶紅鼎實業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合計持有的成都中奧華實業有限公司 27%股權。

　　2017年11月14日，華夏人壽以35.5億元競得北京豐臺區麗澤金融商務區南區D-02地塊B4綜合性商業金融服務業用地。為此，經歷40輪激戰，華夏人壽以高達40.87%的溢價率，戰勝了銀河證券和中國平安等競爭對手。

　　在程東勝任職的2017年和2018年，華夏久盈受托投資的不動產從589.35 億元增至622.38億元。

　　轉眼之間，華夏久盈也走到了七年之檻。趙瑜綱趕上了最后的資本狂歡期，而程東勝則正逢監管體系巨變。而兩人皆黯然離去，又有各自的緣由。

　　華夏久盈渴望“Everwin”，然而晉代陸機有言曰：“天道有迭代，人道無久盈。”

　　如今，華夏久盈“新桃換舊符”。但愿在新的管理團隊、新的投資理念之下，華夏久盈能實現“Everwin”之夢。

　　(本文作者介紹：“喻觀財經”創始人、資深財經媒體人。長期觀察和研究金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