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張明

　　日前，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此次會議分析了金融高質量發展面臨的形勢，并部署了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的金融工作。

　　會議規格升級

　　在1997年、2002年、2007年、2012年與2017年，黨中央與國務院分別召開了第一次到第五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這些會議一方面是針對當時國內外重大經濟金融形勢變化，提出未來五年中國金融的重點工作任務，另一方面也通常伴隨著中國金融管理體制的變革。雖然歷次全國金融工作會議的重點不同，但事實上也存在一以貫之的內在邏輯，包括始終堅持強化黨對金融工作的領導、始終堅持穩中求進基調和漸進式改革思路、始終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始終堅持市場化改革方向、始終堅持問題導向原則和系統觀念等。

　　2023年10月30日與31日，黨中央召開了首次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會議規格從全國金融工作會議升格至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凸顯了黨中央對金融工作與金融安全的高度重視。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3月公布的《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已經對金融監管框架進行了調整，將過去的“一委（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一行（人民銀行）兩會（銀保監會、證監會）”格局調整為由中央金融委員會與中央金融工作委員會領導下的“一行（人民銀行）一局（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一會（證監會）”格局。換言之，會議規格升級為中央金融工作會議，也與今年中央金融委與中央金融工委的成立密切相關。

　　首次提出加快建設金融強國

　　會議強調，金融是國民經濟的血脈，是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并首次提出要加快建設金融強國。建設金融強國的具體路徑則是加強金融監管、完善金融體制、優化金融服務、防范化解風險，推動我國金融高質量發展，為中國式現代化與民族復興偉業提供有力支撐。

　　會議首先總結了黨的十八大以來的金融工作，認為在黨中央集體統一領導之下，金融系統有力支撐經濟社會發展大局，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攻堅戰，為如期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做出了重要貢獻。

　　值得重視的是，本次會議提出了中國特色金融發展之路，并將其概括為“八個堅持”，也即堅持黨中央對金融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堅持把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作為根本宗旨、堅持把防控風險作為金融工作的永恒主題、堅持在市場化、法治化軌道上推進金融創新發展、堅持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堅持統籌金融開放和安全、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

　　其次，會議分析了當前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面臨的形勢與挑戰。當前，金融領域各種矛盾和問題相互交織相互影響，經濟金融風險隱患仍然較多，尤其是金融服務實體經濟質效不高、金融亂象和腐敗問題屢禁不止、金融監管和治理能力薄弱等。要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就必須下決心從根本上解決上述問題。

　　再次，會議提出了做好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金融工作的總要求。會議強調，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做好金融工作必須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全面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深刻把握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以加快建設金融強國為目標，以推進金融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以金融隊伍的純潔性、專業性、戰斗力為重要支撐，以全面加強監管、防范化解風險為重點，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統籌發展和安全，牢牢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金融發展之路，加快建設中國特色現代金融體系，不斷滿足經濟社會發展和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金融需求，不斷開創新時代金融工作新局面。

　　隨后，會議對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的重點工作任務進行了部署。在筆者看來，主要包括金融更好服務實體經濟、打造現代金融機構和市場體系、推進金融高水平開放、全面加強金融監管、防范化解金融風險與完善金融體制機制這六個方面。在下文中，筆者將主要解讀金融更好服務實體經濟與防范化解金融風險這兩個方面。

　　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

　　如何讓金融更好地服務于實體經濟呢？會議指出，要著力營造良好的貨幣金融環境，切實加強對重大戰略、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的優質金融服務。這一提法，無疑與當前我國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美博弈注定長期持續、國際地緣政治沖突加劇的國際大背景高度相關。

　　具體而言，會議提出了三方面重要舉措。第一是要始終保持貨幣政策的穩健性，更加注重做好跨周期和逆周期調節，充實貨幣政策工具箱。第二是要優化資金供給結構，把更多金融資源用于促進科技創新、先進制造、綠色發展和中小微企業，大力支持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確保國家糧食和能源安全等。值得注意的是，上面這些領域其實就是所謂的“重大戰略、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第三是要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5篇大文章。考慮到過去有關各方的常見提法是綠色金融、普惠金融與數字金融三者并立，這次會議格外強調科技金融與養老金融，實則是因為科技創新與人口老齡化是當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兩大重要挑戰。

　　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方面，會議重點提及了地方債務、房地產、金融市場與外匯市場四個領域的風險。

　　在地方債務層面，會議提到要建立防范化解地方債務風險長效機制，建立同高質量發展相適應的政府債務管理機制，優化中央和地方政府債務結構。在筆者看來，首先，“建立防范化解地方債務風險長效機制”，這說明本輪地方政府債務化解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而是要在建立長效機制的同時來化債，以避免形成大規模道德風險，避免未來大規模地方政府債務重新抬頭的問題；其次，“建立同高質量發展相適應的政府債務管理機制”，這一方面意味著，未來地方政府依賴大規模舉債來推動地方經濟增長的模式不會持續，另一方面也意味著，對于那些資金規模大、周轉慢、回報率低的公益性項目，未來會采用更適宜的方式來融資，以免發生收益成本與期限的多重錯配；再次，“優化中央與地方政府債務結構”，意味著未來某些特定支出可能會采用中央政府舉債的方式來融資，也意味著存在用中央政府債務來部分置換地方政府債務的空間。近期中央增發1萬億國債就是明證。

　　在房地產層面，會議提到要促進金融與房地產的良性循環，具體包括三個方面：一是健全房地產企業主體監管制度和資金監管，完善房地產金融宏觀審慎管理，一視同仁滿足不同所有制房地產企業合理融資需求。

　　“房地產金融宏觀審慎管理”這個提法，意味著監管部門認識到大型房地產企業事實上是一個類金融機構，未來可能會對具有系統重要性的房地產企業采取差別化的監管措施。“一視同仁滿足不同所有制房地產企業合理融資需求”，意味著當前房地產市場上一些民營開發商的流動性問題未來有望得到妥善解決；二是因城施策，用好政策工具箱，更好支持剛性和改善性住房需求；三是加快三大工程建設，構建房地產發展新模式。所謂三大工程，是指保障性住房工程、棚戶區改造工程與農村危房改造工程。這意味著未來在房地產的新增供給方面，商品房的占比有望顯著下降，各類保障型住房的占比有望顯著上升。

　　在金融市場層面，會議提到要維護金融市場穩健運行，規范金融市場發行和交易行為，合理引導預期，防范風險跨區域、跨市場、跨境傳遞共振。“防范風險跨區域、跨市場、跨境傳遞共振”是一個較新的提法，意味著黨中央高度重視金融風險的傳染與放大。考慮到銀行業在中國金融體系中扮演著格外重要的角色，維持銀行業健康發展對于防范風險的傳染與放大可謂至關重要。

　　在外匯市場層面，會議提到要加強外匯市場管理，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部分提及人民幣匯率，說明黨中央高度重視匯率過度波動可能帶來的風險。這意味著短期內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持續大幅貶值的可能性很低。如果未來匯率出現超調風險，央行無疑將會加大干預力度。

　　此外，會議還提及了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的兩對關系。第一對關系是權與責，提出要健全權責一致、激勵約束相容的風險處置責任機制。這意味著對監管者責任、屬地責任的強調。第二對關系是快和穩。這意味著對重大金融風險的化解是漸進審慎可控的，而對某些可能快速放大的急性風險，則會采用迅速應對的策略，“對風險早識別、早預警、早暴露、早處置。”

　　總體而言，筆者認為，首次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這次會議為未來五年的金融工作指明了方向，也劃了重點。這次會議格外強調兩根主線，一是堅持金融應更好服務實體經濟，二是強調通過加強金融監管和多措并舉來防范化解金融風險。

　　要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加快建設金融強國，就要解決好過去多年以來一直存在的脫實入虛、金融空轉與系統性金融風險上升等問題。而要從根本上解決上述問題，除了加強金融監管之外，更重要的是要通過對內結構性改革和對外高水平開放來提高實體經濟的投資回報率。從這一意義上而言，我們對未來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充滿期待。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長、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