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丨管濤（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

　　非常高興再次的參加財富論壇，去年討論了制度型開放的問題，今天我結合學習“十四五”規劃綱要，談談對金融開放的想法。

　　現實中，我經常聽到一種說法，說中國現在經濟體量很大，跨境貿易和投融資規模比較大，但人民幣國際化程度與之相比遠遠不能匹配。大家常用的一個參考指標是，人民幣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特別提款權（SDR）里頭的第三大權重貨幣，占比10.9%。而全球人民幣外匯儲備占比僅為2%出頭，明顯偏低。但實際上，SDR的五種權重貨幣中，只有美元外匯儲備的占比超過了它的權重。SDR的籃子貨幣權重分別為美元42%、歐元31%、人民幣11%、日元和英鎊都是8%多一點。對應的全球外匯儲備中，美元占比50%稍弱，歐元20%出頭，日元和英鎊分別不到6%和5%。為什么會這樣呢？值得大家深刻思考。

　　這反映了國際貨幣體系存在路徑依賴、網絡效應。老的國際化貨幣，大家用得多以后，形成了習慣。用的越多、交易成本就越低。而且，交易習慣一旦形成以后，除非有大的沖擊，大家不會隨便改變交易習慣。在很多貨幣國際化的指標里頭，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的權重合計都在90%左右。其中，排名一二的美元和歐元權重都是兩位數，第三四名才個位數，根本不是一回事。

　　為什么美元能有超過經濟影響力的權重呢？我覺得很重要原因美元資產擁有一個最有深度廣度和流動性的市場，大家持有美元資產的交易成本非常低非常便利持有。

　　再有一個原因就是大部分國際化貨幣當地金融開放程度比較高。這方面有三個重要標志，一是資金自由進出，二是貨幣自由兌換，三是匯率自由浮動。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披露幣種構成的八種儲備貨幣中，除人民幣意外，其他貨幣都是這種情形。

　　因此，同中國的經濟潛力相比，人民幣國際化仍有追趕空間，但與金融市場的開放程度、發育程度、監管水平相比，人民幣國際化的現狀是與客觀現實相適應的。

　　十四五規劃提出要穩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我覺得，下一步要從以下七個方面著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第一個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通過供給側改革和高水平開放實現高質量發展。因為新常態下，中國經濟增長速度下行可能是大勢所趨，經濟體量這么大了，不可能像以前那么高的增長。這種情況下，要從過去追求經濟增長速度轉向經濟增長的質量。經濟強貨幣強。只有把經濟搞好了，貨幣國際化才能行穩致遠，更好地走出國門。

　　第二個加快國內金融市場發展。目前，中國債市、股市和期貨市場在全球都是名列前茅，但是普遍存在大而不強的問題。要按照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要求，發展有深度廣度、有流動性的金融市場，才能更好便利境外投資者人民幣資產配置。特別是境內外匯市場，我們連大都說不上，人民幣明前還只是全球第八大外匯交易貨幣。這與人民幣國際化的潛力不太相稱。

　　第三個是提高對外金融開放水平。要從過去的商品和要素流動性開放轉向制度性開放。短期來講，我們的開放盡可能穩中求進，避免政策的反復。我跟陳總觀點有點差異，他覺得可以快，我覺得不要為了開放而開放，不要操之過急，將來出了問題又往回退。另外，要提高法律層次，形成一個穩定的、可預期的制度環境，穩定投資者的信心。從中長期來看，則是要和國際最高標準就是負面清單管理接軌。走到這一步，才是國際上真正接受和認可的金融開放。

　　第四個是加快構建現代財稅金融體系，提高宏觀調控效率，促進經濟健康平穩發展，同時提高政策透明度和公信力，保持人民幣的實際購買力，增強人民幣資產的國際吸引力。人家為什么選擇持有人民幣資產？肯定要有不一樣的地方。現在全球主要央行都在搞非常規貨幣政策，我們在盡可能堅持正常的宏觀政策，保持人民幣資產的正收益，這對人民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脫穎而出會有很大幫助。

　　第五個是還應該有一個差異化，即在人民幣走出國門的過程中，通過制度建設和基礎設施完善，為人民幣跨境流通使用創造更加便捷、低成本的，更加市場友好型的環境。

　　第六個是堅持創新發展，加快轉變外貿發展方式，從以價取勝轉向以質取勝。跨境人民幣業務的試點是從貿易開始的，在政策上是鼓勵的。但到目前為止，跨境貿易用人民幣計價結算占比不到15%，85%以上是外幣計價結算，外幣計價結算中九成以上是用美元。這不是我們的政策上有障礙，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國內企業沒有議價能力，缺乏定價權。比如，去年我國不僅經濟正增長，外貿也是正增長，今年外貿出口繼續超預期增長。但在全球買中國的情況下，從海關的數據來看，今年前四個月我國貿易條件卻是惡化的，進口價格指數同比上漲，出口價格指數穩中有價。這反映了國內企業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上的定價能力不足，影響了用本幣計價結算。

　　最后一個是按照“十四五”規劃提出來的，提高開放條件下的風險防范和應對能力，完善跨境資本流動監管手段，從過去的行政審批、數量控制為主轉向宏微觀審慎措施相結合為主。同時，還要加強國際收支流量和存量的統計監測。

　　本文為作者在“2021青島-中國財富論壇”上的講話整理

　　(本文作者介紹：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