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俞燕

　　多年前，唐雙寧在TOP1-2大學做書法演講時，給書法下了個定義：書法是以筆墨紙硯為工具，以漢文字為對象，以書外功夫為基礎，用以宣泄情緒創造美感的藝術。

　　這位自稱獨創了“飛狂草書”的中國光大集團股份公司（下稱“光大集團”）第六任掌門，沒有提及書法的另一個妙用：作為“雅腐”的工具。

　　1月6日，CCDI公告宣布，對光大集團原黨委書記、董事長唐雙寧開除黨籍，取消其退休待遇。

　　自從2023年7月15日（同樣是周六），CCDI宣布唐雙寧落馬后，已過去了25周。

　　唐雙寧所涉及的問題，也在這份最新公告里得以披露：

1、 喪失黨性原則，背棄職責使命，貫徹落實中央重大決策部署不堅決，弱化黨對國企領導，防范化解金融風險不力，利用職權大肆宣傳個人書法等作品，私自攜帶有嚴重政治問題的書刊入境并閱看，對抗組織審查；

2、 以考察名義變相用公款出國旅游，違規批準購置樓堂館所、占用單位住房；

3、 違反組織原則，在干部選拔任用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

4、 廉潔底線失守，縱容、默許他人利用本人職權謀取私利，違規收受名人字畫、紀念幣等禮品和禮金；

5、 貪圖享樂，接受“管家式”服務；

6、 既想當官又想出名，將公權力異化為謀求名利的工具，大搞“雅腐”，利用職務便利，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為他人在貸款審批、職務晉升等方面謀利，并非法收受巨額財物。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段公告里，涉及唐雙寧以書法謀利的表述，就有三處。利用職權大肆宣傳個人書法等作品，違規收受名人字畫、紀念幣等禮品和禮金，將公權力異化為謀求名利的工具，大搞“雅腐”。

　　在金融圈落馬者群像里，70歲的唐雙寧可謂“雅腐”第一人。

　　在金融業，不乏精通字畫、能詩善賦、以文怡情的高管，其中一些甚至達到了專業水準。不過將“擅長詩歌、書法”打造成為重要人設標簽的，非唐雙寧莫屬。

　　唐雙寧在金融高管的主業身份之外，還擁有詩人、畫家，并曾兼任黨史人物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錢幣學會名譽董事、中國美術館顧問、中華詩詞學會顧問等眾多頭銜。

　　與其他將字畫作為業余愛好或退休后用來消磨時間的金融高管不同，唐雙寧在任時，從不諱言自己對書法的酷愛之情，甚至借美術界大咖和學界名流之口，夸贊其書法作品。某篇連用二十六個“忽如”贊美他的狂草作品的古曲，他自己都能全篇朗誦。

　　在金融圈，唐雙寧最廣為人知的書法“作品”是兩個題字，一個是鑫茂大廈南門對面的“金融街”石碑，另一個是光大集團門前巨石上的“中國光大中心”六個字。

　　如今，曾經金燦燦的九個字，已經被磨去了痕跡。

　　他題字的時期，正值他的職業生涯的兩個重要階段：原銀監會副主席和光大集團原董事長。

　　和一切喜歡舞文弄墨的雅士一樣，唐雙寧也喜歡到處題字。除了這兩塊石碑，光大證券上?？偛康拇髲d，曾掛著唐雙寧的一幅《群牛圖》。港交所的交易大廳，也曾掛著唐雙寧贈送的“紫氣東來”四個字。

　　作為書法“名士”，唐雙寧的書法頗具身價。坊間傳聞，早在十多年前，唐雙寧手書的“治大國如烹小鮮”在北京琉璃廠已行情不菲。

　　唐雙寧的書法，也曾被唐雙寧用來“公關”。

　　據媒體報道，2012年光大銀行爭取H股上市引入基石投資人時，某海外金融集團計劃出資1億美元。會談期間用餐，對方高層在唐雙寧的狂草書法前駐足良久，興趣盎然，于是唐雙寧當即將這幅作品相贈。

　　最終，該海外金融集團將出資追加到1.3億美元。

　　彼時光大內部戲稱，這相當于唐雙寧的七個字價值3000萬美元，平均每個字430萬美元。唐雙寧則對媒體開玩笑地表示：

“在光大我是既賣身又賣藝，我的書畫成了我們最好的公關禮品，節省了大量開支?！?/p>

　　如今CCDI的公告則顯示，唐雙寧的書法在貪腐界也是一款“硬通貨”，成為一種腐敗手段。

　　此前CCDI官網曾刊文總結了幾種新型腐敗手段隱形變異翻新升級的情況，其中一種方式便是以“雅好”“雅賄”謀利，收受文物、字畫、工藝品，或者高價“咨詢費”“評估費”。

　　比如，2020年因貪污、受賄獲刑8年半的中國農業銀行審計局上海分局原副局長馬路，就曾重金聘請名家，為北樓項氏畫像和贈畫，投其文人所好。

　　CCDI公告亦直指唐雙寧亦以“雅賄”謀利，縱容、默許他人利用本人職權謀取私利，違規收受名人字畫、紀念幣等禮品和禮金。

　　除了“雅賄”，唐雙寧還以售賣或贈送其字畫作為腐敗手段，是為“雅腐”。

　　據了解，唐雙寧售賣的字畫收入頗豐，其中一部分被其用來進行利益交換或權力“通關”。

　　CCDI公告里另一個頗引人注意之處是，唐雙寧貪圖享樂，接受“管家式”服務。

　　“管家式”服務的表述，此前多見于落馬的機關干部或地方官員。比如，農業農村部農田建設管理司原司長盧貴敏，西藏交通運輸廳原黨委書記、副廳長永吉，青海省人民檢察院原黨組副書記、副檢察長賈小剛的“雙開”通報中，皆有 “管家式”服務的表述。

　　比如，賈小剛在青海工作期間，把把河南老家親戚作為“生活團隊”成員帶到青海，照顧他的生活，其中的“管家”負責開車、做飯、洗衣服、安排酒局，相關費用則由其企業主“朋友們“支付。

　　2022年8月，CCDI官網曾發布了一篇題為《警惕“管家式”圍獵》的評論文章，披露了一些干部被“管家式”圍獵的現象，比如，有的是無償接受地方財政部門安排的家政服務，有的違規無償接受醫療服務，有的則無償接受管理服務對象裝修房屋、提供勞務等。

　　該文章指出，“管家式”圍獵雖然方式曲折隱蔽，但其公權私用、權錢交易的目的卻十分清晰。

　　在金融圈，享受“管家式”服務最知名的案例，是已獲判死緩的“億哥”、恒豐銀行原董事長蔡國華，他在任時，在身邊安排了為其提供7*24小時服務的保姆，其享受的“服務”，恐怕連超級富豪都難以比肩。

　　目前外界尚不知唐雙寧享受的“管家式”服務是何檔次，能否與蔡國華相PK？

　　唐雙寧曾在一次演講中談到，他正致力于東方抽象藝術的探索。在他看來，東方文化的思想基礎是儒釋道。儒家思想可以概括為“仁”，釋家思想則概括為“空”，道家思想則是“無”。

　　風光半生、坐鎮光大十年的唐雙寧，如今在看守所的小軒窗之下，或許對“空”和“無”會有別樣的體會吧？

　　【唐雙寧簡歷】

　　筆名“霜凝”。生于1954年10 月，遼寧北鎮人。1978年10月，考入遼寧財經學院（現為東北財經大學）基建經濟系基建財務與信用專業，1982年畢業。1994年7月，東北財經大學投資經濟系投資經濟專業在職研究生學習，1996年7月 獲經濟學碩士學位。高級經濟師。出版《若水齋詩集》、《霜凝詩選》等作品。

　　1971年12月，參加工作，在遼寧省北鎮縣化肥廠當工人，后任政工干事、黨辦秘書。

　　1982年8月起，歷任中國人民建設銀行遼寧省分行，歷任投資一處科員、業務處綜合組負責人、辦公室主任。

　　1985年3月，任中國人民建設銀行遼寧省分行辦公室常務副主任（主持工作）。

　　1986年3月，任中國人民建設銀行沈陽市分行常務副行長。

　　1989年5月，兼任中國人民建設銀行遼寧省分行行長助理。

　　1989年8月，任中國人民銀行沈陽市分行副行長。

　　1992年6月，任中國人民銀行沈陽市分行副行長、黨組副書記，國家外匯管理局沈陽分局副局長。

　　1994年2月，任中國人民銀行沈陽市分行行長、黨組書記。

　　1996年12月，任中國人民銀行沈陽市分行行長、黨組書記，國家外匯管理局沈陽分局局長。

　　1997年5月，任中國人民銀行信貸管理司司長。

　　1998年7月，任中國人民銀行貨幣金銀局局長。

　　1999年12月，任中國人民銀行銀行監管一司司長。

　　2002年9月，兼任中國人民銀行國有獨資商業銀行綜合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負責四大銀行的整體改革方案的設計。

　　2003年3月，任原銀監會銀行監管一部主任。

　　2003年5月1日，任原銀監會副主席、黨委委員兼銀行監管一部主任。

　　2004年8月，任原銀監會副主席、黨委委員。

　　2007年6月30日，任中國光大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中國光大銀行股份董事長、黨委書記，光大證券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中國光大控股有限公司董事會主席，中國光大國際有限公司董事會主席。2012年4月20日，兼任中國金融文聯名譽主席。

　　2014年12月8日，任中國光大集團股份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2016年12月12日，辭任光大集團董事會主席，調任為非執行董事。

　　2017年2月27日，辭去光大證券董事。

　　2017年12月12日，退休。

　　2019年8月，任中央文史研究館特約研究員。

　　2023年7月12日，被留置。

　　2023年7月15日，落馬。

　　2024年1月6日，被開除黨籍，取消退休待遇。

　　(本文作者介紹：“喻觀財經”創始人、資深財經媒體人。長期觀察和研究金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