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莫開偉

　　據相關媒體披露，在大型國有銀行、股份制銀行紛紛下調存款利率、大額定期存單利率跌破3的大勢下，部分省市中小銀行存款利率卻逆勢而動，不降反升，讓不少存款人感到眼前一亮，也更讓廣大網民朋友感到愕然。

　　比如最近廣西、四川等多個省份的中小銀行大額存單利率可達到4%以上，且不像大型銀行大額存單產品一開市就被“秒搶”，額度相當充足；除存款名義利率高之外，許多中小銀行還額外推出了積分兌換、禮品贈送等活動來吸引儲戶，存款人還能賺到一份“外快”，實在令儲戶們開心。

　　廣大網民朋友對于大型銀行紛紛下調存款利率而中小銀行卻逆勢上浮存款利率的舉動，感到不可理解，心里直犯嘀咕：難道中小銀行負債端的籌資成本比大型銀行低？中小銀行的信貸優質項目比大型銀行多、盈利能力比大型銀行強？經營風險比大型銀行低？或者說中小銀行現在非常缺錢？事實上，上述猜測都與實際不符，中小銀行無論是籌資成本、盈利能力、抗風險能力、資金規模等都比不上大型銀行。既然如此，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的舉動似乎讓人更想不通了，這不是賠本賺吆喝，不是會將自己推向更加不利的經營地位？這種看法也沒有真正理解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的本意。

　　中小銀行之所以逆勢上浮存款利率，其實也是為了穩住自己經營、守住自己存款市場地位的需要。一則，中小銀行資金實力弱，在存款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尤其是品牌、社會形象、口碑、產品服務能力以及服務效率等方面都比不上大型銀行，這也讓民眾手中的存款日益變得“大行化”了，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大量存款由中小銀行向大型銀行“搬家”，中小銀行為改變劣勢和彌補自身不足，穩定存款不下滑導致負債規模下降，不得已通過上浮存款利率的手段來留住儲戶的存款。二則，中小銀行尤其是農村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也是央行賦予他們的權利，也是給他們的一項特殊“福利待遇”，這樣使得中小銀行在存款利率上的可操作性和靈性性更強，無論如何中小銀行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2022年4月，央行指導利率自律機制建立了存款利率市場化調整機制，由自律機制成員銀行參考以10年期國債收益率為代表的債券市場利率和以1年期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為代表的貸款市場利率，合理調整存款利率水平。同時監管機構鼓勵中小銀行存款利率浮動上限下調10個基點；正是在這樣一種優惠政策環境下，中小銀行才不失時機地上浮存款利率，從短期看有利于中小銀行穩住存款市場，不致因利率過低而使原有的存款優勢喪失。

　　所以，我們對中小銀行逆勢上浮存款利率的做法要持理解的態度，不是中小銀行心里不想下調存款利率，而是現實經營不能讓其降低存款利率，中小銀行表現更多的應是一種無奈。

　　但是，即便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也應該掌握好一個度，不宜盲目過高，因為中小銀行存款利率上浮過高會帶來不少經營隱患：

　　其一，會加大中小銀行負債端以及信貸營運成本，侵蝕盈利能力，使中小銀行的自我積累、自我發展、自我消化風險等能力下降。從經濟學角度出發，成本直接決定效益，融資成本直接關系到資產負債營運成果的優劣，高籌資成本必然會攤薄信貸經營利潤。據銀保監會披露的數據顯示，今年1季度，商業銀行累計實現凈利潤6679億元，同比增長1.3%，增速同比下降6.1個百分點；平均資本利潤率和平均資產利潤率分別為10.32%和0.81%，同比均呈下降態勢，而中小銀行業績表現就更差了。而且，近年銀行機構凈息差進一步收窄，數據顯示，截止2022年，商業銀行凈息差為1.91%，較2019年下行29個基點；17家上市銀行生息資產收益率、付息負債成本率分別為3.71%、1.92%，較2019年分別下行31個基點、9個基點，在原本凈息差縮小的今天，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顯然對提高凈息差不利。如此一來，在當前經濟環境不景氣的大背景下，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過度或者上浮存款利率時間過長的話，會進一步遏制中小銀行的經營利潤增長；如果出現不良貸款反彈，隨著利潤減少也必然會使貸款損失準備減少和撥備覆蓋率下降，也會使資本充足率降低，流動性覆蓋和流動性比例均會出現下降態勢，無疑中小銀行的經營抗風險能力也會跟著下降。

　　其二，會誘發“羊毛出在豬身上”的“拆東墻補西墻”經營心理，最終有可能將過高的存款利率成本轉嫁到中小微實體身上，這對降低中小微實體企業融資貴顯然不利。無論央行推出建立存款利率市場化調整機制，還是降準降息，抑或是給出其它諸多的優惠貨幣政策，還有政府出臺的減免銀行金融機構稅收優惠政策，其目的只有一條，就是通過存款市場利率下降將央行貨幣政策傳導給實體企業，實現實體企業信貸融資成本下降。而目前看，原本中小銀行的貸款利率就比大型銀行要高，而中小銀行上浮存款利率之后，對外貸款的利率也會相應提高。因為中小銀行心里明鏡似的，不會做虧本生意，最后上浮存款利率的成本都會轉嫁到貸款企業（人）身上。而中小銀行信貸服務對象大都是中小微實體企業，也就是多以民營私營企業為主，原本生產經營都受到較大限制，盈利能力弱，不少處于虧損關門破產的邊緣，而中小銀行存款利率提高不僅中央政府要求的各項優惠政策難以落實，反而有可能抬高中小微實體企業的貸款利率，這對中小微實體企業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可能會讓更多的中小微實體企業因信貸融資貴而陷入經營絕境，也使復蘇經濟的時間被無限期拉長，付出的經濟復蘇成本會更大。

　　其三，中小銀行尤其是農村中小銀行大部分都分布在縣及以下地區，原本有效信貸需求不足，而存款利率上浮過度，更會加大信貸成本，更沒有（企業）或個人愿意貸款，有可能進一步惡化中小銀行信貸經營環境。目前中小銀行在城市中受到大型銀行擠壓，苦不堪言，優質信貸項目相對匱乏；而農村中小銀行生存的狀況就更加糟糕，隨著農村人口、產業空心化加劇，不少農村中小銀行賴以生存的根基開始動搖，幾乎沒有什么有效信貸需求；而農村中小銀行還要上浮利率，雖然可能會穩住存款，但存款吸引進來之后又投放到哪里去？或者想通過提高貸款利率的方式消化上浮存款利率的成本，那只能更加讓信貸經營環境惡化，無異于“自掘墳墓”；而如果吸收的存款變成不了有效信貸投放，那么只會加大農村中小銀行的經營虧損，更加大農村中小銀行的生存危機。

　　其四，過高的存款利率會起到一種“毒刺效應”，即在高存款利率之外，還有其他積分獎勵、發放物資，實質變相抬高了存款成本，在一定程度上會對正常存款市場秩序帶來影響，加劇存款惡性競爭。雖說三年疫情，從2020年至2023年3月，央行先后進行了6次降準釋放了5.3萬億元市場流動性，銀行總體流動性充裕，沒有出現資金喊渴現象，這也是央行推行存款利率市場定價機制以及商業銀行敢于陸續降低存款利率的“底氣”所在。但也要看到，一些中小銀行存款狀況由于受到多方面原因影響并不樂觀，如果不通過上浮存款利率的方式，有可能使存款進一步流失。然而，當前中小銀行這種逆勢而動上浮存款利率的操作力度還是有點過大，不僅門面上的存款利率提高，暗地里還要送這樣那樣的東西和物資，實際上會產生“毒刺效應”，導致存款利率沒有最高只有更高的不正常現象發生；還會誘發新的存款爭奪戰，使存款利率市場陷入混亂，對存款利率步入市場良性運行軌道也必然會帶來傷害。

　　對此，我們認為當前中小銀行存款利率上浮的操作可以有，但力度不能過大，頻次不能過快，行為不能盲目，一切要根據自己的資產負債增長規模、以及存款穩定性、貸款投放需求等方面來進行全面準確的市場評估，將存款利率上浮的幅度控制在一個科學合理的水平上，不宜盲目追求負債經營規模的擴大。同時，要盡量縮小與大型銀行之間的存款利率差距，也要與中小銀行同行之間存款利率水平保持基本一致，以共同維護存款市場利率秩序、提高經營效益和經營抗風險能力為最大目標。

　　(本文作者介紹：知名財經評論人、獨立經濟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