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陶金
時間來到5月,在經歷了兩個季度的緊信用預期后,政策走向開始發生變化,使得未來廣義流動性的走向再次變得難以預測,市場對未來長端利率的走勢也出現分歧。
無論分析哪個國家的長端利率,都離不開長期國債收益率這個最具代表性的指標。我們以中國10年期國債到期收益率為典型指標,來衡量長端利率的后市變化情況。本文邏輯框架如下:
1.長端利率=短端利率+期限利差
2.實體經濟運行對長期國債收益率的負反饋機制
3.長端名義利率=實際利率+平減指數(近似等于PPI和CPI的綜合)
4.總量政策力度對債券市場的影響(財政政策+貨幣政策)
1.長端利率=短端利率+期限利差
我們先看期限利差。在經濟復蘇時,收益率曲線斜率穩定或陡峭化,期限利差相對穩定或走闊,這反映了長短期資金定價走向合理。因為在自然情況下,長端利率是更長期限資金成本補償。當經濟衰退時,收益率曲線扁平化。因為當下的短期債券可能有風險,資金都流向長期債券,導致短端利率抬升,長端利率下行。
對于中國而言,當前經濟復蘇形勢相對穩定,期限利差相對穩定或走闊。
再看短期利率。短期利率主要受短期資金流動性即狹義流動性影響,這與央行的流動性政策密切相關。當前,央行連續85個工作日不間斷開展逆回購操作,但幾乎都是小額定頻操作。一方面體現了央行繼續維持當前流動性合理充裕的意愿,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近期貨幣市場流動性的平穩。流動性平穩的背后,可能有兩個因素:一是央行并未明顯收縮狹義流動性,而是繼續托底銀行加強對實體經濟的金融支持;二是政府融資目前還相對較少,債券供給因素在短期來看是弱化的。
不過,5月以來的流動性可能發生反轉。一是政府債券供給將增加,銀行增加債券購買,壓制銀行體系現金充裕情況。有機構測算,公開市場操作到期和債券凈發行,將導致5月流動性缺口或達1.4萬億元左右;二是央行政策意愿,連續這么多天的小額操作,并未因為偶爾的大額到期而增加投放量,這反映了央行確實不愿意釋放“堅決維護流動性充裕”的政策信號,未來應對收緊的流動性,央行的政策反應很可能是滯后的。這最終將導致短端利率抬升。
綜上,短端利率抬升,期限利差穩定或走闊,都將抬升長端利率。
2.實體經濟運行對長期國債收益率的負反饋機制
買國債像是發“國難財”。一般而言,經濟衰退時,實體經濟收益率不高,大家都傾向獲得高信用穩定收益,因此國債吸引力抬升,債券價格漲,到期收益率下行。反之,經濟穩定復蘇時,債券的吸引力是下降的。
對于中國當前經濟復蘇態勢,市場普遍還是謹慎樂觀的。盡管高點已過,但從主要宏觀指標的同比和環比增速看,都還在增長。因此,長端債券的吸引力是受限的。尤其是在工業部門持續繁榮甚至有過熱跡象的背景下,債券的機會不多,國債收益率有上行動力。
3.長端名義利率=實際利率+平減指數(近似等于PPI和CPI的綜合)
該邏輯與第2點類似。長端名義利率等于實際利率加上平減指數。這里我們更嚴謹地應用了平減指數,而非CPI,與長端債券市場更加緊密相關的價格指數是平減指數。事實上,CPI的波動往往對債券市場的直接影響有限,同時今年的CPI波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此,從平減指數看,上漲的空間是存在的,因為PPI大幅上漲、CPI平穩。
具體來看一下PPI。今年4月大宗商品再次經歷了一波上漲。4月以來,銅和螺紋期貨分別上漲10%,動力煤上漲7%,鐵礦石則更是搖身一變成為“瘋狂的石頭”。農產品也開始表現,豆粕、玉米和豆油也均有上漲。作為國內PPI的領先指標,美國CRB現貨指數在4月持續狂飆,目前已達到10年來的新高。未來國內PPI上漲的窗口可能比預期要延長。
再看實際利率。經濟復蘇的狀態下,實體經濟回報提升,內生融資需求增加,資金價格有上漲的動力,也即實際利率可能會提升,或者說存在至少下行的阻力。
綜上,PPI導致的平減指數上漲,疊加實際利率的上行動力,未來國債收益率下行的空間有限。
4.總量政策力度對債券市場的影響(財政政策+貨幣政策)
預測貨幣政策的走向,除了看經濟復蘇情況,還要看兩個方面:一是政策的底層邏輯,二是解讀重要會議政策內容。
(1)貨幣政策底層邏輯
當前比較普遍的市場觀點是貨幣政策作為總量政策,更多看CPI,不會太多關注PPI的上漲。在今年CPI大概率不會超過2%的情況下,貨幣政策仍有很大的寬松空間。
對此,我們并不完全認同。央行在制定貨幣政策時考慮的通脹是什么?除了普遍意義上的通脹會導致經濟過熱、資產價格泡沫以外,最根本的是民眾的生活成本(也就是前央行行長周小川之前說的“Living Cost”)。大家知道,現代貨幣體系下的通貨膨脹是一種鑄幣稅,可以稱為“通貨膨脹稅”。舉一個極端的例子:當政府增發當前流通貨幣量的一倍貨幣,就相當于將民眾全部財富的一半,轉移到了政府手上。
CPI意義上的通脹稅,是顯性通脹稅,它直接提高民眾生活成本,拉大貧富差距(因為窮人是借不到錢的,負債方通常是富人,通脹減少了他們的實際還款成本),最終會壓制經濟增長。而近30年以來全球經濟經歷“低增長、低利率、低通脹”的“三低”模式,看起來通脹稅消失了,但近30年來真的沒有通脹稅?顯性通脹稅消失了,還有隱性通脹稅:資產價格持續上升,房價大幅上漲甚至形成泡沫,大公司市值飆升,科技巨頭壟斷,同樣在瓜分民眾利益,提高民眾生活成本。美國當前勞動工資水平幾乎與30年前一樣,貧富差距繼續在拉大。
這次PPI導致的大宗商品價格上升,雖然與30年來的隱性通脹稅形式不同,卻有著相同的結果:盡管民眾似乎感受不到生活成本的明顯提升(CPI上漲幅度不高),但大部分增長利益被中上游大型企業瓜分,轉變成企業盈利,被少數人獲得,民眾的實際生活成本還是提高的,只是沒有被統計出來而已。
央行意識到這樣的局面,還是會來治理這個問題,壓減隱性通脹稅,因此從總量上說,貨幣政策繼續寬松的空間是不大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會提出與市場不一致的的觀點,即PPI對貨幣政策的影響很可能是被低估的。PPI持續上漲、大宗商品價格飆升的背景下,貨幣政策的寬松空間受限,利率是有上行動力的。
(2)政策解讀:結構性緊信用
我們再看政策表述,4月底中央政治局會議釋放了關于總量政策的積極信號,使得緊信用的市場預期產生微妙變化。
“要精準實施宏觀政策,保持宏觀政策連續性、穩定性、可持續性,不急轉彎,把握好時度效,固本培元,穩定預期,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使經濟在恢復中達到更高水平均衡。積極的財政政策要落實落細,兜牢基層“三保”底線,發揮對優化經濟結構的撬動作用。穩健的貨幣政策要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強化對實體經濟、重點領域、薄弱環節的支持。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
尤其是表述增加了“使經濟在恢復中達到更高水平均衡”。對此,我們認為總體上意味著經濟復蘇的底線可能有所提高,但考慮到今年經濟增速預計也遠高于兩會制定的“6%以上”目標,對總量政策力度的額外調整可能是有限的,“更高水平”由此也意味著“結構更加優化”,而非“經濟增長更快”。因此,如此表述進一步確認了宏觀政策“不急轉彎”中的“不急”,同時更加注重結構化政策,政策精細化程度要求也更高。
當前信貸和貨幣環境的復雜程度較前期有所增加,隨著經濟復蘇進入下半程,利率水平的變化變得至關重要,維持平穩可能是合理的政策選擇。
總量維持平穩,結構性政策加強,由此將帶來“結構性緊信用”。在此背景下,廣義的長端利率可能是分化的。實體經濟中信用利差可能是收縮的,大型企業、國企的利率抬升,中小微企業部門利率維持穩中有降。資本市場(可投資的大中型上市和發債企業)上,這種利率的分化反過來可能導致信用利差走闊:大型企業部門的信用收縮,大概率導致好的更好,差的更差,利率的定價也會相應分化。
(3)財政政策:債券的天敵
今年兩會公布的2021年財政赤字率為3.2%,高于當時的市場預期,體現政策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同時實體經濟確也有必要在財政上繼續做一些支撐。2021年專項債新增限額3.65萬億元,僅比去年少1000億元。
并且,4月底政治局會議仍未明確提到財政政策的審慎化。“積極的財政政策要落實落細,兜牢基層‘三保’底線,發揮對優化經濟結構的撬動作用。”
積極的財政政策是債券天敵,因為,政府增加融資把無風險收益抬高,投資的時候又把經濟拉起來,都是利空債券。
綜合以上所有邏輯框架,未來長端利率想要下行,難度不小,債市投資建議以避險策略為主導。
(本文作者介紹:蘇寧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經濟學博士,專注研究宏觀經濟、大類資產配置等領域)
責任編輯: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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