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陳九霖

　　沙特的黑天鵝事件，會造成油價短期波動，乃至沖高到沒有預期的程度，但石油市場供大于求、需求嚴重不足的整體格局以及歷史上已經使用過的有效措施，終將決定油價的走勢，油價尚未走上歷史高價位的通道。

　　9月14日，當國人還沉浸于中秋佳節之際，沙特阿拉伯飛出一只“黑天鵝”：10架無人機轟炸了位于該國Abqaiq的全球最大的原油加工設施，以及該國第二大油田Khurais油田。曾在美國軍方背景的國家戰爭學院擔任過系主任的Randy Larsen教授隨即表示：“這一事件的重要性，可能堪比（當年日本人偷襲的）珍珠港事件。”

　　的確，本次“沙特珍珠港事件”，造成沙特570萬桶/日的石油斷供，相當于沙特當下產量的一半和全球總產量的5%，是沙特王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石油斷供。須知，沙特占有全球10%原油國家的油田、管道和港口系統。因此，即使在歷史上，這一事件也屬罕見。何況，這一突發事件還導致沙特乙烷和液化天然氣供應量減少了約50%。

　　僅就原油市場來說，這是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突發性石油供應中斷事件，其規模超過了1990年8月伊拉克薩達姆政府突然入侵科威特時的斷供程度。而根據美國能源部的歷史數據，這次的原油斷供規模，甚至超出了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期間伊朗的石油損失。

　　石油市場對此立刻做出了反應。9月16日，亞洲石油市場一開盤，布倫特原油期貨合約就一度飆升11.73美元，直接飆升至每桶71.95美元。按照美元來計算，這一漲幅創出了該合約自1988年推出以來的最大盤中漲幅，也創下1991年以來的最大日內漲幅。而WTI原油期貨，開盤后也大漲了13%，報62.85美元/桶。

　　有石油專家因此狂呼：“如果以一周時間的斷供估計，油價可能將至少上漲15-20美元/桶；要是時間長達1個月，那么，可能要到三位數。” 也正因為如此，不少人擔憂高油價會成為促使世界經濟快速衰退的催化劑，可能是壓倒全球經濟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在此時，市場上的不同版本的傳言似乎也在推波助瀾。首先是沙特阿拉伯的一名官員表示，沙特阿美計劃周一將其中斷的原油生產，恢復約三分之一。換句話說，可以在周一結束前，恢復200萬桶/日的原油生產。可是，就在這句話傳出不久，市場又傳出另一位“知情消息人士”的話表示，恢復全部產能的時間需要的可能是“數周”，而非“數日”。

　　難道油價真的要井噴式地沖到“三位數”嗎？市場油價將會是什么樣的走勢呢？

　　要給油價“算命”、“卜卦”，不能忽視兩個重要因素，一是供求關系；二是應對之策。

　　先看供需關系吧！國際能源署（IEA）在其最新的石油市場報告中，將2019年的需求增長預期下調了10萬桶/日，至110萬桶/日。而IEA同時還發現，今年1月至5月市場的實際消耗量的增長僅為52萬桶/天，為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增幅。EIA在發布的《短期能源展望》中，還將2019年全球全年的需求增長預期下調至90萬桶/日。EIA表示：如果這一目標得以實現，那么，2019年將是自2011年以來全球需求增長低于每日100萬桶的第一年。

　　需求在降低，但供應卻在增長。就在沙特阿拉伯石油設施遭受無人機襲擊后，IEA立刻表示，全球石油巿場供應充裕。國際能源署于本月12日發布的月度報告顯示，由于頁巖油的生產，美國石油產量不斷增長。目前，美國國內的原油產量已經高達1240萬桶/日。美國已于今年6月趕上并短暫地超過了沙特阿拉伯，一舉成為世界第一大原油出口國，日均出口量超過了300萬桶。美國從此打破了過去將近75年對進口原油的持續依賴。這使得國際市場的原油供應多出來“一塊兒”，需要其它市場吸納。總之，市場普遍預測，未來經濟將放緩，美國原油產量飆升，原油供應將再度過剩。事實上，這一情況已經引起了Opec的擔憂，并決定減產。

　　在需求不足、供應增加的情況下，石油庫存的增加又是一番風景。以美國為例，據美國EIA最新的數據，截至 9月6日當周，美國精煉油庫存增加了270.4萬桶，創下了近兩月以來最大的增幅。因此，在原油庫存不斷增加的背景下，美國正在想盡辦法促進原油的出口，包括尋求我國大量從美國購買石油。有關數據還顯示，美國近期的原油出口已經增加了23.4萬桶/日，高達329.5萬桶/日，連續5周都在增長。這些庫存，在必要的時候，一定會釋放出來，沖擊市場，壓低或平抑油價。

　　果不其然，就在“沙特珍珠港事件”爆發不久，美國總統特朗普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批準了動用美國國家戰略石油儲備。他在美國當地時間9月15日晚間就表示，他正授權從美國戰略原油儲備中釋放原油，并下令加快批準正在德克薩斯等州等待審批的輸油管道，以保證市場供應充足。這既是穩定市場的做法，也是美國兜售石油的伎倆。無獨有偶，沙地阿拉伯能源大臣也立刻表示，該國將會動用龐大的石油儲備，填補供應的空缺。路透引述消息人士稱，盡管沙地阿拉伯的主要產油設施遭遇偷襲，但是，該國有著足夠的國內庫存，預計于本周內即可維持正常出口。

　　釋放戰略石油儲備（SPR）就是我上述“應對之策”。迄今為止，美國動用三次SPR，都起到了打壓油價的作用。第一次是在1991年，當美國襲擊伊拉克之時，總統老布什下令動用部分戰略石油儲備，以減弱戰爭對國際石油市場供應中斷的影響；第二次是在2005年卡特里娜颶風摧毀了美國墨西哥灣沿岸的石油基礎設施之后，美國動用過SPR；第三次是在2011年6月當利比亞內亂擾亂了全球石油出口的時候，美國政府下令銷售3000萬桶原油儲備。

　　其中，1991年，即在海灣戰爭爆發的第二年，美國首次以測試而非應急作為目的而釋放了戰略原油儲備。當時，僅僅釋放了500萬桶的戰略石油儲備，不到美國6.96億桶儲備總量的1%，只相當于當時美國每天原油消費量的四分之一。即使如此，消息一經傳出，還在當天，原油期貨合約報價就一度跌至一個月以來的低位。紐約商業交易所（NYMEX）原油期貨當天下跌2.04美元，跌幅高達2.04%。

　　現在，有條件和有意愿動用SPR的不只美國，法國、日本乃至我國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都會選擇這么做。在全球經濟面臨衰退的大背景下，在整體需求嚴重不足之時，釋放SPR對壓低油價的作用將是巨大的！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當下沙特的黑天鵝事件，會造成油價短期波動，乃至沖高到沒有預期的程度，但石油市場供大于求、需求嚴重不足的整體格局以及歷史上已經使用過的有效措施，終將決定油價的走勢，油價尚未走上歷史高價位的通道。除非美伊之間發生大規模戰爭，人們不宜對油價過于擔憂，洗洗睡去，黑天鵝不久就會飛走。

　　(本文作者介紹：清華大學法學博士，北京約瑟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曾擔任兩個世界500強企業副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