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字母榜
作者 | 陸茗
? ?編輯 | 向由
2024年年終,一則消息讓人感受到世界的參差。
就在許多人預感年終獎不妙時,12月23日,京東年終獎發放計劃成為焦點。看點有三:
1、一線基層員工優先:快遞小哥、分揀員等最先將于年前收到年終獎,客服薪酬將再次提升。
2、加大激勵:升級成固定年終獎+年度績效,其中采銷部門平均23薪,上不封頂。
3、拉開差距:A+檔績效可得8倍月薪年終獎,B-檔則是3倍。
如果不算校招崗位加薪的話,這是今年京東第5次宣布給員工加薪——京東員工數超過51萬。
除了京東,互聯網大廠里,騰訊、字節、阿里等,都在今年給員工加了薪。
11月,字節今年第二次加大了期權激勵;7月,騰訊把部分固定的年終獎、租房補貼分攤融入月薪,更高的月薪提高了績效年終獎、社保公積金等的基數。4月,阿里也增加了期權激勵力度。
互聯網大廠薪資待遇歷來可觀,但2024年,工作難找錢難掙的大背景下,疊加大廠競爭烈度并未趨緩的形勢和反壟斷監管的后續影響,大廠紛紛加薪,仍顯得不同尋常。
大廠究竟為什么集體加薪,而這又意味著什么?
大廠加薪的N個理由
大廠老板愿意拿出更多錢分給員工,一個自然的聯想是,這兩年大廠是不是賺了更多錢。
先說結論。2023年,頭部大廠確實恢復增速,比前兩年賺了更多錢——但,其實也沒有恢復到形勢大好的境地。
先看漲薪最賣力的京東。劉強東回歸1年后,2023年,京東財報公布的凈利潤確實翻倍上漲,增長延續到了今年前三個季度。雖不及2020年的高位,但擺脫了虧損,超過了2019年的水平。
京東2024年第三季度財報
再看騰訊,2023年,騰訊的營收和凈利潤重回了增長軌道,凈利潤創下5年來的新高;阿里在過去2年里凈利潤增長也有起色;至今未上市的字節沒有披露財務信息,也否認過外界傳言數字,但Tiktok的海外利潤被認為可觀。
然而,自2021年三家上市互聯網大廠股價大幅縮水以來,三大巨頭都在回購股份,擲重金抄底自己,而股價回彈總體仍顯吃力。拿阿里來說,盡管經營利潤這兩年反彈明顯,但股價損耗大,凈利潤只回到了2019年、2020年水平的一半。
即便如此,既然員工干出了更高的利潤,大廠增加福利、及時回饋激勵,當然合情合理。這回年終獎公告里,京東用“三毛五理論”解釋了為什么給員工加薪——這是劉強東早年提出的經營理念:
如果有機會賺一塊錢,我們只拿走其中的七毛,三毛留給合作伙伴。這七毛中三毛五留給員工福利和年終獎,剩下的三毛五留給企業未來的發展。三毛留給合作伙伴,合作伙伴會跟著京東,三毛五留給團隊,團隊愿意跟著京東。
回頭去看,不同尋常之處在更早之前。
2021年,京東凈虧損超44億元,而京東于年中就宣布,要用兩年時間將員工平均年薪由14薪逐步漲至16薪。而2022年11月,劉強東以內網發文重回臺前時稱,自掏腰包1個億、公司投入百億提高基層員工福利待遇,同時對2000多號高管的現金薪酬降10%-20%,職位越高降越多……
2022年底,京東年報披露約有45萬名員工;2024年,這個數字達到了51萬(注:不含合并的德邦)——這個重資產、人員龐大的公司,在員工總數不減反增的情況下,于1年后改善了經營狀況,有了超市場預期的利潤。
當然,認為加薪就能掙更多錢而忽略人事調整、聚焦核心業務等是幼稚的,但對人才的正反饋也不能忽視。而眼下年終獎是升級版,京東許諾,這是邁向20薪的第一年。
12月23日,京東集團公布2024年年終獎發放計劃通知
給基層員工加薪,大廠間的理由和風格不盡相同。
騰訊加薪的直接原因是:回應員工對提高月到手收入的需要。
在過去高速發展階段,騰訊在設計員工收入結構的時候,把更多比例放在獎金或者股票等浮動部分上,以期讓員工分享公司快速發展帶來的價值。但如今,情況變了。
“過去兩年,外部環境的變化讓不少員工對于即時穩定的現金流有了更高訴求。同時,很多年輕人通過不同渠道反饋,擔心易居計劃到期后月收入下降。”騰訊在內網公告中說。
和一次性獲得大額收入比,把部分固定的年終獎、租房補貼分攤融入月薪,看起來區別不大,但還是增加了月薪基數,對應屆生和還月供的員工也更友好。
如果說京東的風格,是高管帶頭“劫富濟貧”咬牙放大招而后開倉放糧共享成果,騰訊更像是多些人文關懷的“小試牛刀”,而字節和阿里中規中矩,旨在激勵高績效員工,以加速期權或股權歸屬,增加收入的確定性。
殊途同歸的是,在經歷了一系列變化后,互聯網大廠都想讓自己回歸既往增長軌道,這本身就是對穩定性和確定性的需要——后者,也是員工的需要。
加薪仍是一種手段,哪怕對不同工資和績效水平的員工,最終的實際獲得感有大有小,但看到上浮的那一刻,忙碌一年的心,總還是能得到撫慰的,繼續相信,努力還是有回報的。
“致富夢”與“青春飯”,
不穩定的莫比烏斯環
大廠人均薪資可觀不是新聞,今年京東把這個年度話題提前了,要說不羨慕別人家的年終獎,也有點不真誠。
但這是從圍城外去看的。
圍城里的許多人,是2年前大廠裁員的親歷者。留下的人,工作并沒有變得更輕松,而不少離開圍城的人,聚集到了大理,做起“大廠離職博主”,只能自己繳社保——前兩年也是大廠第一次以“裁員/離職潮”的顯著方式,向公眾暴露這個以往“倍兒有面兒”工作的不穩定。
互聯網大廠和過去不一樣了。
20年前,互聯網是創業的熱土,一群年輕創業者懷著技術理想,很快成為中國第一批把信息技術轉化成生產力的時代弄潮兒。
但創業本身,就內置了“不穩定”的基因,因為它需要打破常規、顛覆傳統,在求新求變中創造商機和財富——這與大廠高薪福利彼此成就。
高薪之下,大廠用市場“優勝劣汰”的邏輯對員工做績效管理,一并催生出“致富夢”與“青春飯”兩套敘事,也成為大廠工作“不穩定”的源頭。
學者嚴霞用“莫比烏斯環”來形容互聯網大廠勞動力市場運轉的邏輯:它既開放又封閉,起點與終點首尾相連。在向往“致富夢”與擔憂“青春飯”的兩極之間,職業的不穩定性既是員工的自我驅動力,也是大廠管理控制的手段。它提供了更多機會,也給員工帶來從未有過的風險。
“致富夢”的典型是郭宇,一名“90后”程序員,曾是字節元老級員工。2020年,過億的期權獎勵讓他實現了財富自由,28歲提前退休。
盡管這樣的案例是少數,但大廠相對有競爭力的薪水,仍是早期許多小鎮青年實現階層躍升、或緩解房貸壓力的倚仗,大廠也得以吸附許多年輕的高技能人才。
但20年后的今天,大廠員工的“35歲危機”已經成為臺面上的話題。
互聯網大廠膨脹成一個個數十萬員工的龐大組織,即便薪資仍然高于社會平均水平,但不再具有絕對優勢,個體薪資差距加大,對后來者而言,提前退休的夢想越來越遠。另一邊,晉升通道在變窄,末位淘汰如影隨形,他們其實也有“非升即走”的焦慮。
在這個高速變化的行業,有人說,最多能看到的未來就是5年,技術會被新的技術革新,需要人不斷從頭學起。哪怕高強度工作完成了KPI,也可能在排名中,成為“績效不合格”的10%。
“大廠螺絲釘”是另一重危機。它透露出,過度的勞動分工如何使得人的生命力萎縮,變成可以被替換、被N+1的零件,無法照管自己的生活或價值需要,也與最初成就大廠的、搭建一個立體系統的“創造力”背道而馳。
不只是員工,其實大廠也困在“莫比烏斯環”里。高績效激勵與末位淘汰并舉,大廠保持了新鮮血液和效率,也在承受它的排異反噬。
大廠以高薪為餌互挖墻腳,員工也可以借機頻繁跳槽漲薪,過程中團隊不穩定的風險、新的人力成本,都是大廠需要承受的重。人才自由流動固然有利于創新的擴散,可大廠分明想要穩住核心競爭力,才如此看重競業協議。
如果螺絲釘認定,機器沒了它也能運轉,他們之間只靠工作匯報和工資單維系,他的責任感隨著無依無靠之感的增加而減少,也就不奇怪了。
在降風險的意義上,大廠加薪、提前發年終獎、開出更長的春節假期,雖是增加確定性的舉措,但對圍城里的人來說,和它內嵌的不穩定的“莫比烏斯環”比,仍顯乏力。
大廠是一面鏡子,大廠之外的職場里,我們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尋求穩定、要求確定。這不是個過分的要求,卻很容易被忽視。
尤其受益于過往的社會發展成果,人們更確信社會是在求新求變中前進的,于是求穩常招致“不思進取”的批評,不顧人心對安全感的需要。
但就像云霄飛車下墜時的失重感,人會條件反射地抓緊把手。同樣的,人的認知、感受、心態也遠遠跟不上、且適應不了迅猛變化的環境,也會條件反射地抓住一切熟悉穩定的參照物,以此緩解精神失重感帶給人的無所適從。
擁抱變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難。在趨于緊縮的環境里,對穩定性和確定性的需求,應當得到更多回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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