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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裴培
來源/互聯網怪盜團(ID:TMTphantom)
樊登讀書創始人的一條朋友圈最近刷屏了。作為多個短視頻平臺的“知識垂類”頂流,樊登老師說:“很多做實體的朋友轉型困難,我問他們為什么不做直播和短視頻?……寒窗十年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聞。”
耐人尋味的是,樊登舉出的兩個成功案例是李佳琦和董宇輝,非常契合當前直播電商持續增長的局面。如果是兩年前,估計他會舉出羅翔、半佛仙人或何同學。不知道再過兩年,大家心目中的成功學榜樣又會是誰?(多半不是我們現在耳熟能詳的名字。)
老實說,“實體經濟不好做、轉型去做直播和短視頻”,這種觀點并不新鮮。大約兩年前,在北京金融街的一家咖啡館里,我就聽到鄰桌的三位男性白領在熱火朝天地討論:“現在股市不太好,干脆我們組建一個工作室,做微信視頻號吧。說不定還能發展為MCN呢!”我相信,這兩年與他們想法相同的人,何止幾千幾百!實體經濟越是難做,有這種想法的人就越多。
然而,此時此刻,我絕不會建議任何人“轉型”做直播和短視頻。或許會有人覺得我有“口是心非”的嫌疑,畢竟我自己也花了大量時間做直播和短視頻,而且僥幸取得了一些成果。問題在于,正是因為我親自做了、克服了一些困難,我才意識到直播和短視頻行業存在的一些嚴重問題,這些問題是頭部KOL以及自媒體不會說,或者不愿意說的。
直播及短視頻市場的資源并不夠大家分。也就是說,此處的流量很多,投入此處的廣告預算也很多,卻架不住內容供給更多。大批創作者,無論單兵作戰還是依托MCN,在前仆后繼地沖進來;成名已久的明星網紅也在沖進來。資源成長速度遠遠趕不上供給。
創作者內部的資源分配極不均衡,不僅體現為“頭部”與“非頭部”的資源不均衡,還體現為各個垂直品類之間的分配不均衡。絕大部分UP主從頭到尾只是炮灰;少數僥幸殺出重圍的,也不一定會迎來理想中的變現。
首先必須承認,短視頻帶來了巨大的增長機遇。無論從用戶總量、用戶時長、傳播性還是變現潛力方面,短視頻都遠遠超過了當年的圖文,也超過了長視頻。問題在于,對(部分)平臺和(大部分)創作者而言,短視頻的生態還遠遠談不上健康,更無法保證可持續發展。
為了證明上述觀點,我們需要對現在的直播及短視頻創作者生態做一個大致剖析。按照縱向層級來分割:
“頂級流量”KOL,也就是“頭部中的頭部”,過得非常滋潤,商業化能力遠遠超過了傳統自媒體,甚至超過了一些明星藝人。它們可以從多個變現渠道獲得巨額收入,并且是資本市場的寵兒,坐在最大的風口上面。
一般的“頭部”KOL(不包括上述頂流),過得比較滋潤,有自給自足、養活團隊的能力,收入水平遠超一般“打工人”,但是不一定能摸到“財務自由”的水平。根據人設、平臺、品類的不同,它們內部的貧富差距也很大。
“準頭部”及“腰部”KOC,高不成低不就,在一部分垂直品類過得很好,在其他品類只能混個溫飽或小康。如果既不屬于那些“優質垂直品類”,又不能向上突破進入頭部,它們就會面臨嚴重的吃飯問題,很多都撐不下去。
“長尾”創作者是整個短視頻生態的填充物,基本不屬于投資人關心的范疇。其中極少數會偶然爆紅,絕大部分從來沒有拿到過像樣的收入,也不存在把短視頻作為一項事業去經營的想法。
樊登舉出來的李佳琦、董宇輝兩個范例,都是“頂級流量”KOL,而且是背靠龐大工業化組織的KOL。他們對一般人完全沒有參考意義。就像我建議你讓小孩子學踢球,總不能一上來就拿梅西、C羅做對標。至于樊登本人,其實還只屬于“一般頭部”KOL,雖然也算耳熟能詳,卻比頂流差得遠。
感謝包括樊登在內的大批自媒體鼓吹,這幾年想當“達人”、想依靠攝像頭和剪輯工具實現財務自由的創作者實在太多了。在抖音,可接商單的創作者已經突破了200萬(巨量星圖公布數據);在B站,每月至少上傳一條視頻的UP主達到了270萬(B站2021年創作者報告數據);微信視頻號沒有公布具體數據,但是騰訊財報表示,2022年二季度的日活躍創作者數量同比增長了一倍多。
簡而言之,資源本來就不夠分,各大平臺的流量紅利期早就過了(可能僅有視頻號還在流量井噴之中),現在還往里沖的要么是愣頭青,要么是大神。實不相瞞,我認識的一些影視專業從業者,最近兩年都在紛紛轉型抖音、B站;以前做電競、做獨立游戲失敗的創業者,也在紛紛轉型直播帶貨。如果你是個以前沒做過互聯網內容的“實體經濟從業者”,或者干脆就是個人小白,那么不妨掂量一下:你的勝算如何?
夢想是美好的,可惜大部分實現不了
請注意,自媒體在討論“轉型直播和短視頻”的時候,往往忽略了短視頻制作的隱性成本。在所有自媒體內容形式中,短視頻可能是最昂貴的:
微博之類的短圖文最廉價,所以2010-2012年新浪微博的崛起伴隨了一代段子手的狂歡,其中一部分至今還是圖文頂流。講段子肯定需要天賦,但是把這種天賦化為現實并不需要什么資源和“工業手段”。
微信公眾號之類的長圖文其次,一部分依靠作者的大腦,一部分也要依靠經驗和方法論。長圖文的“智力密度”很高,不過資源消耗還是可控的。
音頻內容看起來容易,其實有點難度——聲音剪輯就是一個很有技術含量的事情,或許這就是音頻賽道一直不溫不火的原因。
短視頻的顯性成本(投入資源)以及隱性成本(時間精力要求)都是最高的,所以在B站一直有“肝視頻”的說法;抖音網紅使用專業拍攝團隊的也不在少數。一支工業級的短視頻,成本可能是無底洞;入門級的短視頻,也要花費可觀的時間。
有趣的是,視頻直播的門檻反而略低于短視頻。只要熟悉了流程、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一部手機和一個燈光比較好的房間就能做好直播。但是,這對主播本人的臺風和應變能力要求極高,功夫主要在場下。
我再強調一遍:上面說的是“一般情況”,或者說“同等條件下的對比”。經常有人拿最簡略、最入門級的短視頻,去跟最復雜、最高水平的公眾號文章相比,從而得出“短視頻成本不如圖文高”的荒謬結論。這實在令我無法吐槽。我上面說的,是拿入門級的圖文跟入門級的視頻比,拿專業化的圖文跟專業化的視頻比,后者成本一般遠高于前者。大家應該不會有異議吧?
在短視頻市場高度發達的今天,無論在哪個平臺,想要依靠入門級的、沒有策劃的、非工業化的視頻去走紅,可能性已經很低了。(我知道有人又會拿丁真這樣的特例跟我杠,好吧,杠來杠去就習慣了。)做出一支像樣的視頻,無論用手機做還是用專業設備做,策劃、文案、攝影、剪輯、包裝環節是一個也不能少的,時間是要像流水一樣花的,該學的東西是永遠學不完的。
我們再做一個最樂觀的假設:如果你以驚人的毅力,學會了短視頻制作的方方面面,并且通過直播積累了個人粉絲基本盤,成為了某個平臺的新晉KOC,接下來又如何呢?花了這么多顯性和隱性成本撈足了流量,你肯定想盡快變現吧,畢竟只有變現才談得上“轉型成功”。遺憾的是,你多半要失望了。
2021年以來,整個互聯網廣告投放的盤子都在縮水,這一點從騰訊、阿里、百度和B站的財報就能看出來。直播及短視頻廣告的占比還在上升,但是增量多半去了直播帶貨——這就是如今幾乎所有KOL都要試水一把帶貨的原因。至于傳統的品牌廣告,不但總量有限,而且進一步集中到了少數頭部KOL身上。
上述道理不難理解:在廣告預算高速成長的時候,泥沙俱下,廣告主會樂意各種渠道、各種形式都多投一點,從而帶給視頻創作者大量機會;在廣告預算縮水的情況下,廣告主會集中投放少數經過驗證的頭部KOL,并且希望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那么問題來了,假設你“轉型”做了短視頻,你是有信心帶貨成功,還是有信心迅速成為深受廣告主信賴的頭部KOL?
如果上述兩條你都做不到,那么我建議你放低對廣告商單的預期,乃至做好一條商單也接不到的準備。在這種情況下,那么,留給你的變現途徑主要是:
秀場直播(僅限于漂亮的小姐姐),荷爾蒙變現永遠是高效的。
建微信群,搞私域流量社群運營,主要依靠知識付費變現。
視頻平臺的激勵和廣告分賬,需要滿足一定的門檻。
其他零碎收入,例如出席線下活動等。
講真,依靠上述收入,大概率是養不活一個人的。如果你本來就打著一份還不錯的工,想把直播及短視頻當做副業,那未嘗不可(盡管我認為隱性成本太高);如果你想從實體經濟轉型做短視頻……祝你好運。
任何一門生意,如果湊齊了“收入有限、分配極不均勻、成本高”這三大Debuff, 都不可能實現可持續發展。不幸的是,直播和短視頻就是這樣一門生意。而且,我們太容易被“幸存者偏差”所誤導了,就像樊登舉出的那幾個頭部KOL。越是分配不勻的行業,越是容易出現這種誤導!
不要誤會,我沒有任何貶低直播和短視頻賽道的意思;如果我不看好,就不會親自去做了。我只是說,從創作者的角度看,這個行業還遠遠沒有達到健康水平,也遠遠沒有實現“可持續發展”。我不會建議任何人在當前環境下,貿然從實體經濟“轉型”直播和短視頻。
當然,如果你問我“不轉型直播和短視頻,還能轉型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現在還有容易做的生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