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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依涵 何芙蓉
來源:光子星球(ID:TMTweb)
撰文 | 吳依涵 何芙蓉
編輯 | 吳先之
當下的大環境,無論是互聯網大廠還是其他行業,都在面臨著不小的壓力,很多企業只能通過縮減人員進行過冬。深陷“裁員浪潮”旋渦中的員工,有些人是無措的,因為他們已將公司視作自己的職業歸宿,為其奮斗至退休;有些人居安思危,早已謀劃出另一條道路;也有一些人陰差陽錯地發展起自己的第二事業,成功地避開了這場危機。
近日,一些剛從互聯網大廠離職的人員與光子星球分享了他們的近況,也有從大廠出走的二次創業者訴說了他們創業的心路歷程。
吳帥:字節離職走上餐飲創業路
“雙減之后,失業、欠債、轉行、投資失敗、再就業便成了為個行業的真實寫照,每個人都只是時代沉浮中的一粒沙子。”
2021年7月24日下午,朋友為吳帥提前慶祝生日,兩人正在中關村的一家餐廳吃飯,觥籌交錯間,相談甚歡。然而,當晚手機里新聞App彈窗的一個消息,打破了酒局的歡樂。
吳帥是一個在在線教育行業深耕了多年的老人,從達內教育到VIP KID,再到字節教育,而后自己創業做課外培訓,他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都給了在線教育。此時的他似乎沒有給人生設置第二選擇,不出意外的話會在教育行業一條路走到黑。
“看到消息說真的要‘雙減‘了,雖說是慶祝生日,但當時我是坐立難安。”吳帥表示。不安之下,他在用餐期間聯系了尚德教育的創始人歐蓬求證自己當日看到的有關“雙減”政策文件的真假,對方簡單的回應了他四個字“這是定稿”。
“當時我真的慌了,立馬又聯系了以前51 Talk聯合創始人張禮明,他讓我打開《新聞聯播》。正巧不巧,當時正在播關于“雙減”政策的內容,我整個人就懵了。”吳帥回憶道。
“當晚兩個人喝了三瓶白酒,整個人就開始變得麻木。”晚飯結束后,吳帥在中關村外的天橋上吹了很久的風,冷風催酒醒。此時,他也真正意識到,是真的干不下去了,整個事業構想在這一晚徹底崩塌。
回憶這一路的堅持,除了擁有不錯的薪資,還有便是所謂的成就感。“從開始一個月幾十萬,到一年幾個億的增長,動輒操盤幾千萬上億的生意,還是很自豪的。”
不過,在得到這一切的同時,吳帥也付出了代價,忽視了對家人以及愛人的陪伴,令一段愛情走向了盡頭。
“最后你會發現,離開這個平臺你啥也不是,很多東西都是公司、平臺賦予你的,這一點是雙減之后我才意識到的。你曾經所謂的事業,都隨著平臺的倒閉變成一地雞毛。”曾經的一切如海市蜃樓,直到雙減落地,他似乎才慢慢地從中抽離出來。
多年為之奮斗的事業也在這一刻歸零。
在經歷了極其痛苦的一個月,他萌生了做餐飲的想法,只想盡早遠離教培這個行業。
從教育到餐飲,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聯系,唯一的關聯性或許都可以被視為國民生活所需。但具體到實際的運營,無疑天差地別。
吳帥是湖北武漢人,他同很多北漂一樣,在外多年總會對家鄉的事物有著特別的執念。轉型做餐飲,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武漢熱干面。
去年8月開始他著手準備自己的二次創業,這段時間在北京武漢往返無數次。從最初的招廚受阻到無奈走上自學之路,其中的艱苦只多不少。
之后他在武漢當地找了一個老字號的店,跟著店里的老師傅學習做熱干面等特色美食,持續學習了20多天。至到11月,他帶著最終招來的3位地廚師來到了北京。
由于店鋪還在籌備中,他們到夜市擺了兩月地攤以維持生計。
今年1月,吳帥在北京大望路開的武漢特色餐飲——拾楚記終于如期開業,好在如今店里的菜品品質、衛生問題、以及運營等都在逐步優化中走向穩定。
“在你沒有做過這個行業之前,一定要保持足夠的敬畏。做線下餐飲之前,我自以為社會經驗已足夠豐富,但現實是該踩的坑一個都沒有避過去。從招人、選址、裝修、到各種審查報備,我們都交了不少學費。”吳帥感嘆道。
如今吳帥白天在店里幫忙,晚上有空甚至會去做代駕,同時還在籌劃去望京開一家分店。在新創業項目如期進行的同時,吳帥仍在為教育公司的收尾工作而煩惱。
如他所說:“一切都是為了還債。”
李聰:京東工作5年“畢業”,當務之急是找新工作
“當前環境創業等于自殺,而我想去的幾家公司全部停招。”
剛從京東“畢業”的李聰陷入了困境。從第一天的領導約談,到十幾天以后的無奈妥協,他每天都在經受煎熬。
家中有懷著孕的妻子需要照顧,而在公司每天都會被領導或HRBP約談,從最初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到最后的施壓、暗示,他感覺自己心臟被烙鐵了一般難受。
而此次談判雙方都有著自己的目標,公司只想“畢業”的人安靜地走;而李聰的訴求就是一切按照國家法律法規進行補償。然而,談判內容一旦涉及到“裁員流程是否合法”時,就會被弱化。
談判無果,他也想過走仲裁這條路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除此之外一切就能只能以公司的標準來補償。而協議里全部都是公司的負責聲明,就連離職證明里的“協商解決”最后也會被換成“個人原因”。
經歷了十幾天的拉鋸戰,李聰又考慮到自己的現狀,養家重擔都壓在了身上,不能這么長時間和公司耗下去,當務之急就是盡快找到一份新工作。最終他放棄了仲裁,接受了公司的協商。
此次被裁事件,讓李聰最終看清了個人的力量在資本面前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個沒有共識的群體只是烏合之眾,沒有信任的群體只會自我消逝。在利益至上的社會,多學學法律是最好的修煉。”
如果企業裁員方式不合法,為什么大部分都放棄去仲裁?
據一位資深HR表示,裁員解約合不合法不是公司與個人說了算,是仲裁結果說了算。對個人而言,仲裁贏的概率很大。但是在這期間,個人會面對未知的仲裁周期——幾月到一年不等;還要花錢請律師;有的還急于去尋求下一份工作。在這個過程中,不僅耗時費力,令人疲憊不堪,對個人的身心都是極大考驗。還有一個重要的點是仲裁多少會影響到下一份工作的背調,所以,就算員工贏了,最終也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而對部分企業而言,首先考慮以最少的損失完成裁員工作,一部分員工迫于各種壓力選擇妥協,而對于一些態度強硬的員工,即便是最終雙方協商失敗,走上仲裁這條路,對公司來說也沒多大損失。如果企業輸了那就按照法律進行賠償即可,反正也沒有額外的懲罰。基于現狀,員工仲裁的案例極少。所以,對企業來說,有一個議價空間的方案——可以更低成本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為什么不用?
當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公司都會速戰速決,杜絕集體商議鬧事的狀況發生。
陳成:10年互聯網曲折路,最終決定回老東家
“兜兜轉轉折騰了一圈,不僅沒能跳出互聯網這個圍城,反而倒回了原點。”
“其實我們提前也有些感知的,只不過領導沒發話,我們也就沒有做下一步的打算。”這突如其來的通知,讓陳成以及他的領導有些措手不及。
“公司通知得過于突然,未按法律條款來,他們不想按正常賠償流程走。而且今年年終獎都沒發,現在只答應給N。”換言之,這個N就相當于年終獎,這部分錢本就是他們應得的,現在換個形式冠以賠償之名來糊弄人。這誰能接受?
“我們現在只要求N+1。”陳成告訴光子星球,對于員工的訴求,公司卻給出了這樣一句回復:“你們的要求很合理,也符合法律依據,但是公司給不了。”
這些天陳成和同事們也在商量怎么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也考慮過去集體仲裁。“我最近在網上看到過一些相關討論,有些人害怕與公司對峙,有些人覺得錢不是很多就忍耐下去了,最終都是因各種原因妥協了。但是,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違法的是公司,該感到歉疚的是他們,而我們不應背上這些所謂的心理枷鎖。”
一個人的力量是單薄的,然而,當一群人凝聚起來,也許會扭轉這場博弈的局面。
“如果最后真走上集體仲裁這條路了,我們的訴求就不是N+1了。”陳成表示,到時候我們要解決的不只是裁員的問題,還有平時加班和法定節假日不休息等問題。當然,這是一條魚死網破的絕路,不是廹不得已誰也不想去給自己再添麻煩。
陳成有過十余年互聯網大廠工作經歷,曾入職阿里,3年之后離職去了一家創業公司,干了不到兩個年頭又選擇跟隨著自己的直屬領導一起跳槽去了另一家互聯網大廠。
當年的機緣巧合之下,讓陳成得來一個阿里面試的機會。經過2月4輪的面試之后,他終于闖關成功了。正試入職時,他感覺自己仿佛是拿了清華錄取通知書那般興奮。
入職第一天,陳成就加班到凌晨1點。無論多晚,他從未見過熄燈的的阿里大廈。長期緊湊的工作節奏沖淡了最初的興奮,更多的是疲憊。
“離開阿里,一方面是因為太累了,那段時間我每周都去醫院打針,身體有些吃不消;另一方面是當時的京東正好有相關崗位在招聘,并且薪資提升30%。”陳成回憶道。
但好景不長,來到京東不到2年他遭遇了人員優化,“我有機會調崗,但當時正準備結婚,分不出時間和精力去和HR聊。”最后陳成選擇離職專心準備婚禮,之后就在家閑置了3個多月。
當長時間無事可做的時候,人就容易催生出消極情緒,這令陳成漸生一股自我懷疑之感。
“閑在家里久了,我就開始迷茫,胡思亂想。”陳成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真的要抑郁了,隨后便開始更新簡歷投了一些中意的企業。由于自己之前有過豐富的大廠工作經歷,陳成很快便找到了合適的工作。
“上一家公司氛圍挺好的,不管是人際相處,還是在工作方面。”但戲劇性的一幕再次出現,部門調整,陳成的直系領導已找好了下家,他最終選擇跟隨一起離開,來到了現在的公司。
然而,今年的“裁員潮”并未放過他們。就在前幾日,部門宣布優化40%員工。陳成的領導就在這個優化名單里,公告一出,他的領導就被叫去談話了,估計下一批就輪到自己了。
幾經思考,陳成決定回到老東家,“現在入職條件十分苛刻,不僅卡學歷和年齡,還要求有相關工作經歷,2年內有升職。”不過這些在他看來問題都不太大,而且自己與那人的關系也維持得挺不差的,有相當大的把握可以再回到原來的公司。
陳楊科:十年游戲研發,想去字節發現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了
“很多人,或主動或被動地被自己的領域拋棄了。”
準備月底返鄉的楊科,回憶自己在廣州的十年光景,感覺有些恍惚又很充實。恍惚的是這轉眼即逝的光陰。畢業后自己進行游戲公司做游戲研發,從小跟班干到管理層,這一路走來又是那么的充實。
“上學時期經常逃課去玩游戲,逃著玩著,后來就萌生出要自己做游戲的念頭。”后來楊科在大學期間通過自學拿到了一家游戲公司的實習機會,在畢業后成功進入了forgame集團。幾年之后跳槽去了現在的游戲公司直至現在,一待就是5個年頭。
“現在團隊解散了,我也不打算在沿海城市折騰了。”楊科的離職經歷和其他的裁員情況有些不一樣,他們的公司是直接倒閉了,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失業了。
有朋友給楊科推薦字節跳動在廣州和深圳的游戲團隊,他原本興致沖沖,但一打聽才知道,字節跳動的游戲也不好做,由于很難拿到版號,字節招的很多游戲員工目前都處于無事可做的狀態,很少有部門擴招。
“原來地主家也快沒有余糧了。”基于這樣的情況,他并沒有過多的糾結,花了幾天思考并規劃好接下來的路。而后迅速地辦理了相關手續,準備月底回家。“在外漂泊十載,家里父母年紀也大了,是時候回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際遇,離職再就業的事情楊科見過太多了,其中不乏一些互聯網大廠人士。“我認識一些從大出來的人,能力強的一些人,要么自己創業,要么去小公司當管理;能力弱的轉行跑外賣;沒到35歲的部分人就努力考公;也有的混不下去直接回家繼承家業,結婚生子去了。”
“我們經常會在網上刷到關于外賣小哥的視頻,這個隊伍中囊括了各業行的專業人士,被網友戲稱為‘神秘組織’。人們看到感覺新奇,也就圖個一樂。拋開炒作成分來想一想,為什么這些人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去施展才能,而跑去送外賣了?這在人們看來很不理解的事,卻又反映出一個殘酷現實。這群人,或主動或被動地被自己的領域拋棄了。”
看盡人生百態的楊科,無論是對生活還是工作,都慣于從不同角度去思考問題。當人們目光都匯聚在事件的表面時,他卻在觀察與思考其背后的深層含義。
“失業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每天都有人失業,太陽東升西落,生活也依舊要繼續。”在楊科看來,這些都人生中的一個過程,一種經歷,無需過度質疑。
得益于這些年在行業內攢下的人脈,楊科很快就談妥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只待回家入職。與些同時,他還報名去進修學習新的東西,拓寬自己專業。
從始至終楊科都沒有想過離開游戲行業,這是他的興趣,也是他熱愛的事業。在這些天的閑暇時光中,慢下來的生活節奏,給了楊科更多的思想時間。在事業上要有所突破,新知識的輸入是基礎步驟。所以這次回去他首要任務就是吸納新養分,并將目光聚焦到了影視類,如《黑神話》這類的游戲。
當然他的目標遠不止于此,自己做了十年的國產,現在打算接觸一些國外的游戲。“在游戲方面,國內和國外還是有一定的差距,這個并不是技術水平上的問題,而是資本。舉例來說吧,同一款游戲,國內能拿1000萬的預算來研發,但國外直接是上億美金預算往里投。”
而且國內對游戲行業的管控也是十分嚴格,對于行業的發展有一定的局限。去年因為游戲版號的停發,導致大小公司注銷的有上萬家,很多公司直接停業倒閉,大批人被迫下崗。雖然前不久開放了部分游戲版號,緩和了一些市場氣氛,但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太大的扭轉。
而無論這個行業未來會往怎樣的方面發展,一根筋的楊科只會在這條道上走到底。
結語
李聰的無奈也許是近日一部分被裁人員的一個縮影——無助、妥協、迷茫;吳帥和陳成的經歷也在告訴我們,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面對意外你也只能背負著一切繼續前行,因為生活仍然要繼續;楊科在經歷十年職場風云之后,還能保留一顆堅持夢想的初心,這是難能可貴的。
互聯網“裁員潮”背景下造就出了千百種故事,誰也不能與他們完全地感同深受,誰也不知道這未來的路會走向何方。
注:被訪者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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