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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梓健 編輯/姚赟
來源/盒飯財經(ID:daxiongfan)
剝離是榮耀的宿命,就算沒有芯片危機。
近日,關于華為計劃將榮耀手機業務整體打包出售的傳聞,正在逐漸清晰和具象,交易價格、收購方、收購后的組織架構等逐一曝出。至于出售的原因,外界大多歸結為——缺芯。
確實,愈發惡劣的海外環境,讓時間成為華為的奢飾品。“實體清單”影響下,榮耀系列全球出貨量從2019年第一季度的二分之一(占華為出貨總量)下降到2020年第三季度的四分之一。隨著三星、蘋果、小米新機型的推出,華為的手機市場被進一步侵蝕。此外,在5G核心業務,華為接連遭到來自美、英等國封禁。接連失地之下,華為不得不在醫療器械、汽車等未知之地尋求擴張。
在此背景下,再來看這一傳聞,可信度更高了幾分,甚至有媒體將其定性為“板上釘釘”。確實,對華為來說,剝離本就帶有獨立屬性的榮耀,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這一在外界看來是被迫的選擇,從組織架構來看,似乎早有預判。
華為內部,一直存在組織架構博弈。
在最近兩年的演講中,任正非曾對專委會建設、專家隊伍變革、采購體系、權力體系等多個架構相關內容提出改良方案,通過了合同審結試點代表處作戰指揮權、部門精簡等制度,這是華為組織架構改革的一大里程碑。在逆全球化浪潮的威脅下,這些看似舊事重提的改革方案正在加速落地。
一個矛盾的現象是,在華為心聲論壇,關于部門協調效率低、組織官僚化等弊病的批判一直沒有斷過,分權改革、專家當政等多個項目在如今依然處于試點階段。
一個被任正非在演講中反復強調的原因是,一旦改革推動過快,行為變形、部門建設不完善等問題讓改革起到反作用,在多方利益相互耦合的情況下,在博弈中推進,是華為組織架構改革的常態。
華為成系統的組織架構變革始于20年前,據公司內部文件披露,任正非曾在組織架構變革投入大量咨詢和優質資源,包括IPD在內的多次成功變革成果構成了華為組織架構的基石。
緩慢,往往意味著穩定。
建設更堅固的船骨,是華為組織架構在被迫出海探險中被賦予的期望,進展緩慢的架構改革正在被新擴張戰略倒逼推進。在快與慢,激進與妥協中尋找平衡,是華為換骨的時代難題。
本文以“榮耀手機從華為剝離”為切點,將討論3個關于組織架構的問題:
1.大企業病就像百慕大,不少優質企業在變大后陷入其中,難以變強,華為也遇到過此類問題,那它是如何治療大企業病的?
2.美國對華為“禁令”升級,華為面臨專利和供應鏈雙重封鎖時,華為要如何重新組合自己的力量,去突破封鎖和限制?落在組織架構上,又是如何體現的?
3.分權,作為華為20年前改革提議,如今再次遇到瓶頸。“讓聽得見炮聲的人呼喚炮火”的呼喚中,充斥著哪些阻礙,又該如何落地?
本文略長,約8600字,以企業組織架構中常見的3個問題為切入,試著了解榮耀出售背后的底層邏輯以及華為解決問題的決策思路。
1
簡單與復雜的博弈
引語
大企業病,是企業國際化道路上的攔路虎,其本質是機構臃腫、管理過度帶來的商業效率下降。華為的大企業病成因是什么;大企業病在華為內部有什么體現;華為在推動部門精簡過程中遇到了哪些阻礙?
盒飯財經將在本章梳理華為組織架構升維和降維的歷史,研究任正非的“治病”策略。
多年前,華為內部員工之間流傳著一份生存守則,到了如今依然被奉為圭臬。其中兩條包括:
“能推:華為叫PUSH,壓力要傳遞,工作也要傳遞。說白了就是推工作,矩陣式的管理,帶來的最大問題就是,啥都能跟你沾邊,但是啥你也做不了。
能寫:能總結是混華為的重要前提,PPT是成功的必殺技,想必各位在華大都領教了班主任老師出神入化的PPT技巧,一會唱歌,一會視頻,一會來首感人肺腑的詩,一會彈出個歷史老照片......”
這是華為內部員工的一次自我批判,揭示出華為組織架構變革中的沉疴。
自1999年華為成立變革委員會之后,華為在不斷更新著組織架構。從創業之初的直線職能制到事業部制,之后演變為混合矩陣結構再到全球矩陣結構,最后發展成如今的模塊化矩陣結構。
以俯視的視角,疊床架屋般的組織架構能夠使華為實現管理精細化,讓企業在擴張中不會失控,但復雜的組織架構也會帶來管理過度、架構臃腫等弊病。另一方面,在組織架構改革推進過程中,也會遇到行為變形、利益沖突等問題,這些問題的解決又會訴諸管理。
彼得德魯克曾說過,一切對內管理都是成本,但在華為看來,管理體系的唯一目的應該是多打糧食。看似矛盾兩個命題將指向一個可能:簡單的組織架構難以滿足華為新業務拓展的需求,過于復雜的組織架構會讓華為患上大企業病,動態平衡是它的最優解。
事實上,簡單和復雜的博弈,貫穿了華為組織架構變革的全流程。它當前的組織架構就是多年來博弈和妥協的結果。
據2020年3月31日華為發布的《2019年年度報告》顯示,華為當前組織架構分為三大部分,其中,集團職能平臺聚焦于業務支撐,為一線團隊提供資源與協助;一線業務BG具有較大的自主權,面向不同項目或對象,對相關業務指標負責,在需要時可以橫向尋求職能部門的幫助;消費者BG主要從事于消費者終端產品,包括手機、平板、手環、消費者云服務等業務,對經營結果、風險、市場競爭力和客戶滿意度負責。
與此同時,華為在組織架構的最新調整中,將Cloud&AI列為繼運營商BG、企業BG、消費者BG之外,華為的第四大BG。此前,“Cloud&AI產品與服務”和“智能汽車解決方案”在華為組織架構中屬于BU部門,但層級與BG并列,同屬華為的一級部門。
升維,是華為前20年組織架構變革的主要邏輯,也是華為全球化戰略帶來的必然結果。
20世紀初,通訊基礎設施全球大發展的產業紅利是華為崛起的注腳,同時也讓華為的組織架構面臨第一次考驗。
彼時,華為成立了專門的國際機構市場拓展部進行全球市場的初步探索,據公開資料顯示,截止到1988年底,華為員工數超過8000名,銷售額突破89億元。業務量的井噴和規模的快速擴張讓華為的組織架構不堪重負。
在此之前,華為一直沿用直線型組織架構。這是簡單組織架構的一種,多見于初創型企業,就華為而言,公司領導權完全集中在任正非手中,由任正非親自領導權力中心——綜合辦公室,其下設中研總部,市場總部,制造部,財經系統,行政管理部五大系統。
直線型組織架構具有快速,有彈性,維持成本低的特點,和華為當時的追隨戰略和低成本戰略相契合,但這個正式化程度低而高度集權的簡單架構模式也讓華為內外交困。
據任正非2019年回憶,在華為成立前十年,他總是飛到各地區聽取匯報,聽客戶一點點改進的要求,聽研發人員幾乎“亂成一團”的研發方向,財務知識的缺乏也導致華為難以處理好財務之間的關系。隨著華為全球業務、員工數量的不斷增多,任正非不得不放權給各地的“游擊小分隊”,以至于一度被稱為甩手掌柜。
低標準化和高擴張速度,是華為當時的主要矛盾。其結果是,研發效率和商業效率的降低。有數據顯示,華為的毛利率從1997年的45%下降到1999年的39%,其產品研發周期也遠遠落后于思科等競爭對手。
1998年,IPD變革后,“華為基本法”明確提出了二維矩陣結構,這是結合功能與產品兩種部門化的方式,產生雙指揮官的結構。在這種結構下,每位員工有兩位上司,分別是功能部門和產品部門的管理者,這一結構讓華為跨入矩陣時代,解決了分派人才的效率問題,但也為此后的跨部門協調障礙埋下伏筆。
在此后10年內,隨著華為“國內——發展中國家——歐洲國家”戰略布局的實施,其矩陣結構也由最初的二維矩陣發展為多維矩陣結構。
就結果層面而言,在組織戰略要求下,華為的組織架構正在日漸復雜;但從執行層面來看,復雜的組織架構牽一發而動全身,各部門員工利益相互耦合,其變革過程必定是一場持久戰。
華為組織架構臃腫的缺陷,從這次績效改革中可見一斑。
2014年2月25日,任正非在外派伙食補助匯報會上表示,將進行薪酬福利管理制度改革,其中提到,“公司現有的工資福利制度產生在公司低工資時代,現在我們的工資都那么高了,我們要逐步簡化福利管理”。在實施方面,任正非認為,第一步應該是部分高職級員工(按美國P50定位)要取消許多補助以及相應的浮動,除了戰爭補貼和艱苦補助可以保留外,其他都要取消。
這項提議一經公布,就遭到不少華為員工的實名反對,他的這句話也被員工在華為新生社區被反復引用和吐槽。
有內地員工表示,他們入職十幾年之后薪水不過4位數,有海外員工認為,在歐洲工作,拿著當地1/5的工資,飯費自己出一半,如果取消離家補助,會挫傷基層生力軍外派的積極性,同時,也有人吐槽華為班車、食堂等價格高昂。從評論來看,當時大多數人都難以理解任正非的決定。
2015年華為的財報顯示,2014年是華為的增長年,全球銷售收入達到2882億元人民幣(465億美元),同比增長20.6%;凈利潤279億元人民幣(45億美元),同比增長32.7%。從宏觀上來看,任正非似乎沒有必要節衣縮食。
然而,從組織環境來看,隨著華為在海外的兼并重組、服務外包等活動的開展,以及其他國際通信企業成本的不斷降低,華為的相對成本優勢在逐漸消失,甚至在規模經營和技術研發上,華為在歐美等發達國家處于劣勢地位;另一方面,由于傳統通信設備市場幾乎飽和,華為在傳統市場的發展受到限制,再加上原材料中涉及的鋼材、電力成本上升,人民幣匯率提升,金融危機的沖擊,種種因素讓華為的增長勢頭面臨瓶頸。
在內部管理層面,由于華為擴張時期的“大肆分封”以及機關人員提級標準過低,華為內部出現了“職級膨脹”和“將軍”倒掛的問題,這一方面增加了工資成本的支出,另一方面也成為華為內部層級過多的原因之一。同時,隨著華為組織結構趨于復雜,華為正在面臨“冗官”的困境,這間接為腐敗和形式主義等不良風氣提供土壤。
因此,任正非的此次改革并非無的放矢,在他看來,華為需要首先取消高職級員工的大部分補助和福利,并從“福利主義”過渡為“獲取分享制”,以此來激活組織的戰斗力。
精簡部門,是任正非早在2009年就提出的概念,它正在逐漸取代“復雜”,成為華為組織架構的變革邏輯。
2019年1月21日,華為心聲社區發布了一份華為創始人任正非的講話內容,再次公開強調組織架構的精簡,他提到,華為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內部的機構臃腫,人浮于事。“未來的華為應當是精干的,不像現在那么臃腫,管理層級那么復雜,這么多PPT,這么多會議,這么多無效勞動。”他表示,面對現實困境,未來還需要做一些組織的精簡。
在此后的講話中,任正非對“精簡”的重要性及具體執行政策進行闡述,2019年7月19日,任正非明確提出,機關要率先反對建立重復平臺和重復性勞動,具體措施包括,一級部門的干部部長每三個月述職一次,必須找到人浮于事的地方,這些重復平臺要強制性合并,否則就降等、降級、降職。被精簡的人員有兩條出路,一是組成“敢死隊”對新項目進行進攻,二是到內部人才市場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作,每三個月降一等工資。
大組織理論表明,組織的價值體系是非線性的,即,如果組織內的人與組織中的資源、外部環境匹配的好,則會創造價值,否則,不僅不會創造價值,反而會削弱價值。其中產生正向收益的部分包括資源互補、資源能產生互相激發的效應等,產生負向收益的包括人與人之間相互的不協同,資源的冗余,由于維護協同所產生的其他損耗等。大組織的非線性價值體系說明不再是資源越多越好,不再是組織規模越大越好。(面向互聯網時代的組織架構、運行機制、運作模式研究,2019)
30年前,隨著國際業務的井噴,華為不得不讓組織架構和管理體系趨于復雜,但隨著其業務發展進入瓶頸,組織架構復雜化的帶來的邊際遞減效應逐漸明顯,這也和大組織理論中的描述相符。
如今,在簡單和復雜的反復博弈中,華為的變革方向重歸精簡,降維是華為新的平衡態,也將成為華為此后的架構變革主線之一。
2
第二次換骨:專家當家的前提
引語
作為全國頂尖科技企業,華為為何在專業性上存在漏洞;早在10年前就提出的專家當家變革為何遲遲不能推行;華為的專家當家欠缺了哪些準備條件?
盒飯財經將在本章通過華為實踐案例的復盤,以及其內部關于專家隊伍建設的討論,研究華為專委會變革推進緩慢根本原因。
2020年10月10日,任正非在公司內部講話中表示,管理機制的落后正在抑制華為的進步,華為要由專家來當家,避免行政管理壟斷權力。專委會建設,是華為組織架構的近十年來的最新調整方向。專家要素不足的危害,曾在“馬電”事件中給華為當頭一棒。
2010年8月5日,時任華為董事長的孫亞芳收到了一封來自馬來西亞電信CEO的客戶投訴信。信中提到,在IPTV等項目的商用過程中,華為出現了多種問題,其中一條包括“缺乏合同中要求的優秀的專家資源”。
一線專業能力不足的問題,在項目啟動階段就有所體現。從2008年8月到2009年1月,華為連續更換三任PD(產品設計師),其原因大都是因為難以向客戶講清楚技術知識、不能講明白IMS怎么用等問題。
一般來說,項目初期是容易出問題的階段,在客戶的PD眼中,華為對接的PD至少需要具備“精通項目管理,懂產品技術方案,擅長溝通協調”三項能力,但這恰恰是華為一線所欠缺的。
與此同時,在IPTV項目進入正式商業運營之后,由于NGNMDF割接流程問題,當地每天出現了三四百個問題單,導致10%的終端用戶投訴馬電(業界標準是信息錯誤不高于3%)。華為端到端運營能力不足,網絡分析、網絡故障診斷手段不足的缺陷也在此時暴露出來。
2011年1月30日,一位員工在心聲社區復盤道,“資源向一線傾斜導致了研發資源的流失,也無法保證版本的質量。后端研發沒有話語權直接導致了虛假的‘被’承諾和版本質量的下降。”
一線和研發,一組本應同時出現詞匯的割裂,反映出當時華為一線團隊專業性的缺陷,此后,任正非曾在華為心聲論壇上掀起對該問題的專項討論。在大多員工來看,技術專家通常處于金字塔底層,無論在利益分配還是權力劃分上都不占優勢。甚至不少領導認為,對于技術專家的工作,找個新手讓技術老專家帶一段時間就可以完全勝任,出于優化成本考慮,他們更愿意用價格低廉的新員工替代老專家們。一線專家生存條件差,這是華為基因中存在的問題。
對此,任正非曾兩次在公司文件中對專家問題發表評論。2016年8月,華為對外公布071號文件(“華為到該炸掉研發金字塔的時候了”),主要集中于具體問題的揭露,包括“開發者多為低級別,只做開發的人不受尊重、沒有職業前途”、“一些架構師和專家基本不會開發,主要精力都放在會議、膠片和文檔的編寫上”等,內容直指華為IT軟件產品質量低、開發效率低、產品交付時間長的根源。然而,到目前為止,華為有關專家隊伍的組織架構變革依然處于試點階段。
事實上,長期以來,專家處于金字塔底層的狀況已經深入華為權力分配、績效管理、文化氛圍等各個層面,在改革執行中,“專家如何識別”,“專家隊伍如何建設”,“專家在組織架構中應該被賦予什么樣的權力”等問題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在摸著石頭過河的情況下,專家隊伍的改革注定阻力重重。
以績效管理為例,華為的績效管理繼承了IBM的PBC系統,這是以人為參考系的評價體系,并且績效的結果將決定員工的一切回報。換句話說,如果一位程序員想要在績效上須超過別人,在代碼質量難以衡量的條件下,多做一些與代碼無關的事情就是其中的捷徑,久而久之,當所有人都這么做的時候,寫代碼的績效就差了,真正的代碼專家難有晉升的機會,產生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
而在專家識別層面,如何確保專家專業性同樣關鍵。“一位在位的外行被識別出來一般要3年,期間對組織和業務造成的影響顯而易見”,華為心聲論壇的一位員工分析道。也有員工認為,電信行業門檻過高,哪怕是真的專家,如果不像低職級員工一樣深入了解業務,也很難將紙上學來的理論知識熟練應用。
除此之外,在專家隊伍的建設中,論資排輩的問題也時有發生,這是任職的專家評委固化利益化的結果。層層壘土的上升通道,將對華為年輕人才的進入造成阻礙。
所以,如何提升專家地位是一門藝術,提升速度過慢,或是不改變專家的評價方式,那么“領導決策、專家打雜”的氛圍不會根本改變,出于生存需要,專家依然不敢提出不同意見,專家待遇的下降會影響整體創新能力。
提升速度過快,一旦專委會能力水平跟不上,偽專家當道,同樣會造成災難性后果。“一管就死,一放就亂”,是專家隊伍改革的真實寫照。
一個月前,任正非在專委會座談會上談及專家隊伍變革的方法論。其背景是,美國對華為“禁令”升級,華為面臨專利和供應鏈雙重封鎖。在講話中,任正非強調了專家當家和自主創新能力的重要性。這與5年一份公司文件(“華為:一年交3億美元專利費劃算”)中的倡導正好相反,“不要片面強調自主創新,要合理使用海外專利”。
高度不確定的外部環境正在倒逼華為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專家隊伍的組織架構調整已經迫在眉睫。
任正非認為,在權力劃分上,專委會將被賦予一定的人事權,在職級上未必低于行政主官,專家將掌握作戰中一定的專業決策權。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專家隊伍的變革不會到市場推廣,而是會在產品線進行長時間的試點。
能夠看出,只有當專委會改革足夠成熟,才會寫入華為的骨骼,而在專家隊伍建設完成之前,這場變革在準備期間注定要經歷長時間的磨合和博弈。
3
分權:被制衡的指揮權
引語
分權,作為華為20年前改革提議,如今再次遇到瓶頸。為什么華為的分權改革不能快速推進;任正非為什么執意于將權利體系復雜化并相互制衡;他又是如何分配指揮權的?
盒飯財經將在本章通過梳理華為自2009年以來的分權措施,研究任正非分權的底層邏輯。
“長期以來,我們都要求讓聽得見炮聲的人呼喚炮火,呼喚了這么多年,我們都不知道讓他們如何呼喚炮火。”2019年7月19日,面對分權改革的矛盾局面,任正非在松山湖邊發出喟嘆。
華為關于“呼喚炮火”的號召始于2008年,彼時,長時間的集權已經讓華為的架構臃腫不堪,機關擁有過多資源卻不了解前線,為了控制運營風險,不得不設置過多的流程控制點,“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已經成為集權帶來的致命弱點。
在2009年的開年演講中,任正非復盤道“我們現在的情況是,前方的作戰部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時間是用在找目標、找機會以及將機會轉化為結果上,大量的時間是用在頻繁地與后方平臺往返溝通協調上。”也是在此次講話中,任正非提到了鐵三角架構,“鐵三角的精髓是為了目標,而打破功能壁壘,形成以項目為中心的團隊運作模式”,這構成了此后業務BG的雛形。
事實上,以俯視的視角,梳理華為自2009年以來的年報,可以發現,華為幾乎在每年都有關于分權措施的論述出現,但真正落實在組織結構或管理制度上的授權行為并不多見。
在華為的年報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出華為對于“呼喚炮火”的解讀(“管理權和指揮權分離”,“建立以項目為中心的團隊”)以及華為在分權改革的最新試點項目(合同審結試點代表處作戰指揮權,2019)。
2014年,任正非在“班長的戰爭”對華為的啟示和挑戰匯報會上分享了自己對分權的理解。任正非提出,決策權分為多種,針對于最后決策權,除了消費者業務之外,應該授權給區域,而BG更多關注資源建設、戰略建設、參加作戰,為了促進銷售額,要想辦法讓前線指揮官接受他的觀點;解決方案的決策權授權給機關,機關的專家有解決方案決策權,但具體操作時應該要前線決策。
而在2019年運營商BG組織變革研討會的講話中,任正非提到,在試點中,作戰指揮權要下放給系統部,地區部負責區域性戰略的制定和組織實施,并承擔錯綜復雜的協調和服務的責任,擁有匯總的權力,可以在地區部成立聯合作戰中心協調各BG。
作戰權利的復雜化和相互制衡,是華為分權改革中的主題。這是部門建設與分權理論完成前的必須之策,也是無奈之舉。在長時間的試點中,華為想要摸索出一套關于如何用權的理論體系。
其實,早在改革之初,任正非就對于分權的難度和速度早有預料。在他看來,中國歷史上失敗的變革都因操之太急,展開面過大,過于僵化而失敗的。把握節奏,是華為分權改革中的關鍵。
事實同樣如此,華為多年來的改革實踐證明,基層組織建設是分權推行中難度最大的一環。以基層管理效率為例,矩陣式架構帶來的多頭管理現象,一直是華為管理層面的一大難題。在研發部門,各個角色在產品開發過程中有不同的想法和意見,讓開發人員無所適從,大幅增加了溝通成本。
有研究部門員工表示,華為復雜的管理結構對需要快速迭代的IT軟件開發也會帶來很大制約。由于組織復雜,中間層較多,各種各樣的任務從上面下來,落實的方法就是各種各樣的會議,所以現在很多研發員工的不少時間都被各種各樣的規劃、研討、問題回溯、客戶支持等會議占用。當部門墻沒有徹底打通的情況下,分權將進一步降低部門間的協同效率。
此外,“集體作戰”也曾被任正非多次強調,就華為而言,一旦在分權過程中出現“層層承包”現象,前線所有權力將會集中到一個人身上,甚至產生出“個人英雄主義”的論調,這與任正非分權的初衷相悖。
2014年,任正非強調,區域首先用五年時間打通LTC,實現“五個一”、賬實相符,并且IT要實現落地。在2019年,任正非的表述是,在系統部的分權嘗試中,暫時讓代表處和系統部共同用權,探索用一、兩年的時間,成熟一個系統部就授權一個。
在組織和能力管理的相對不完善的情況下,部門建設和長期試點將成為華為分權的前提。
4
尾語
在《企業生命周期》理論中,結構臃腫、官僚化是任何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都會遇到的問題。由于優質資源和外部咨詢力量的引入,這些大公司往往不缺乏洞察力,他們甚至可以更早的看到未來趨勢和自身問題,而他們衰落的原因大多因為內部利益格局復雜導致的行動緩慢,“知易行難”是他們的弱點所在。
如今,華為正值壯年,但早已出現了“官僚化”“靈活性下降”等衰老的征兆。值得慶幸的是,任正非帶來的“自我批判”基因已經讓華為先行一步,但在具體變革實施階段,這場換骨戰的真正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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