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讓市場發展，永遠不可能有規則的完善。因為市場不發展，你都不知道問題在什么地方。二板市場的開通，促進了中國資本市場的進一步改革。二板市場對中國經濟的意義，首先不在于給高科技小企業融資開辟了渠道，更重要的是二板市場為民營企業開辟了融資的渠道，使他們能夠更快地成長，使資源更多地流向民營企業。從中國資本市場的整體來看，一板加二板，主板加創業板，這兩塊加起來之后，民營企業所占的比重更大一點，資本市場從體制結構來講，從產權基礎來講，可以更加健康的發展。這對于促進整個資本市場的結構調整以及資本市場向市場化的方向更快地演進是非常有利的。

　　從中國目前的情況來看，多數新興的企業，產權結構應該是比較明確的。近年來，企業的產權意識越來越清楚了，這對于整個金融體制的發展具有重要的作用。風險投資實際上并不是什么新的東西，只不過因為這次信息革命的來臨以及美國納斯達克[微博]市場的發展，向我們突出地揭示了風險投資的作用，揭示了銀行的首要職能是金融服務，是短期的融資性的服務，而要真正實現企業的融資需求，主要還得靠早期的風險投資。但是，對于早期的風險投資來說，它需要有順暢的出口，有退出的機制，而退出機制的形成，卻要靠資本市場，靠二板市場來完成。納斯達克實際上首先要被看作是風險投資的退出機制。從這個角度來講，我覺得二板市場在中國有著特殊的意義。

　　納斯達克的暴跌，對于中國的二板市場并不是件壞事兒。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來看。第一，在美國主板市場和二板市場的結構是一樣的，不過是風險系數的高低問題。但是中國的主板和二板市場上企業的結構卻有巨大的差別，主板市場上市場的主要是國有企業，二板市場是為民營企業開辟的融資渠道。民營企業過去一直缺少融資渠道，因此積攢了很多風險比較低的民營企業，這些企業的上市，只是給投資人更多績優股的選擇，所以中國的二板市場不一定會緊跟納斯達克的暴跌。第二，納斯達克的暴跌是因為技術革命導致的股票市場的泡沫在崩潰。這里講到泡沫問題，事實上，在資本市場上不可能沒有泡沫，有點泡沫是市場配置資源，特別是技術革命時期配置資源的一個重要方式，是一個正常的現象。前十來年，因為技術革命，因為新的信息技術的發明，所以導致投資周期形成一個向上走的過程。現在開始，這個泡沫跌下來也是一個正常的過程。如果我們的二板市場是在一年前或是兩年前，在納斯達克最高峰的時候開通，當時，大家的心態肯定都是要上二板，再加上很多人抱著最后一次發財機會的心態，這無異于將照納斯達克十來年形成的泡沫完全照搬到中國來，如果，中國二板會緊跟納斯達克的話，今天的二板市場就不知道要難看到什么地步了，這種大起大落可能會導致股市相當長時間的萎靡不振。現在的納斯達克泡沫跌了，我們反倒可以用比較平和的心態，比較穩定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市場，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二板市場的風險是減小了。將要開通的二板市場，能夠更好地發揮它應該發揮的功能。

　　從二板市場擴展出來的是資本交易的問題。資本市場不僅僅是一個證券市場，不僅僅是一個股市，不僅僅是一兩個正式的市場，資本市場是一個大的概念，資本市場包含了各種資本的交易。能上市的公司，在股份公司里面，永遠只是少數。我們大量的中小企業，在過去幾年中進行了股份制改革和股份合作制改革，在股份合作制企業的公司里，很多人持有大量的股份，迄今為止，這些股份基本上不可交易、不可轉讓的。不可交易的股份還不是資本，不可交易的產權還不是資本權。這些需要市場來認定。此外，很多合作制的股份股權還需要集中，因為股權過于分散就容易導致工人和資本利益的沖突，短期行為和長期行為的沖突等問題。然而，沒有資本的交易，就沒有資本的集中。現在我們缺少的正是這種機制。

　　二板市場對上市企業的規定出來后，很多人認為門檻太高了。對于那些新興的高科技中小企業來說，二板市場的門檻的確不低。不過，希望二板市場降低門檻的可能性非常小。事實上，只要是全國性的市場，它的門檻都不會太低，這就產生了中小企業融資需求和股市容量有限的矛盾。這種矛盾如何解決？我認為需要有三板市場、四板市場甚至是場外市場等多種資本交易的場所作為補充。美國的股市同樣有很多場外交易存在。

　　過去幾年，國內一些地方自發發展起來了一些所謂產權交易中心，形成了小的資本市場，這兩年又被關掉了。當時這些資本市場的發展，應當說是相當健康的。當時的股市設在廣場上，下了班以后，人聚集在廣場，每個人坐著小板凳，小板凳面前擺一堆股票，身上還掛著一個包，里面都是現金，大家在這里交易，據說秩序很好，股市指數非常穩定。什么原因呢？第一，這種小市場信息比較完全，沒有信息的不對稱現象。交易的這些企業大家都知道，自己的三姨二舅就在里面工作，誰也別想騙誰；第二，這種市場上沒有大戶炒作現象，大戶還不屑于進入這種市場。股票在這種市場上流通起來之后，很多小企業得到了一些融資，獲得了一部分發展資金。當然，這種市場也存在著問題，但是比起我們大型公開的股票市場來，問題要小得多。由于種種原因，這種市場最后還是被取締了。

　　現在有的地方又開始進行新的創造。他們成立了一些機制，比如叫產權交易辦公室，政府搞一個辦公室，需要進行產權交易的，可以在這個辦公室內進行。市場經濟的基本的內容、基本的要求就是交易。為什么只有大市場可以交易？大市場是怎么發展起來的？當年的美國紐約華爾街股市就是從河邊上發展起來的，后來，這種交易進了一間屋子，掛上黑板，人們就開始交易了。再后來，人們有了電腦，交易也不斷地規范起來。今天我們回過頭來看一看，覺得當初的交易非常土，但是今天的規范交易的確是這么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

　　說到規則，如果不讓市場發展，永遠不可能有規則的完善。因為市場不發展，你都不知道問題在什么地方。過去，有些官員講，不知道人們在那些小的資本交易市場上干什么，是真想為了搞融資服務還是為了圈一筆錢就走。作為監管者，應該做事情是設計制度進行監管。出了問題，你可以關掉一個企業、某個行為者，而不是關掉整個市場。現在說國外的法律怎么怎么嚴格，怎么怎么詳細，法律就是從犯罪事情當中發展(新聞,行情)起來的，你如果不讓他發展，我們連抄國外的法規，都抄不懂。我記得幾年前，起草證券法的時候，看到國外的法律上有一塊東西，誰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給刪了。后來，上海的“保安事件”出來以后，大家才想起這個東西來。作為監管者，不應該怕出事，出事后，要完善的是監管渠道，而不是一關了之。不用發展的態度，就永遠不可能有嚴格的監管制度。

　　中國的大部分問題是小企業發展的問題，是民營企業發展的問題，而將來還會出現差距問題，地區間的差距問題，大城市和小城市之間的差距問題，只讓大的發展了，差距問題就會更加嚴重。中國這么大，需要一些地方上的小市場，利用地方的比較完全的信息，促進地方上的資本的交易。至于說到管理，現在有了計算機，有了信息技術，有了互聯網，已經和幾百年前曼哈頓島上的情況了完全不同了，將地方上的小市場連成網絡進行管理，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同時，監管也能夠跟過去。從這個角度來講，我更想強調，除了現在的一板市場、二板市場以外，中國還需要更多的資本交易。更大概念當中的資本市場的發展，在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和經濟發展的進程中是不可缺少的，需要大力發展。

　　(本刊記者韋木，根據樊綱先生在清華大學“知識與資本的對話”上的演講錄音及會后的采訪材料整理而來，標題為記者自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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