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峰
黃鼠狼給雞搭窩
事實無數次告訴我們,中國真正的創意產業不是在文化領域,而是在食品與藥品領域。每次食品和藥品領域出現問題,它那種好萊塢式結局般的神奇創意都讓你拍案叫絕,這些創意如果能有百分之一用在電影上,國產電影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好的。
化學的確是個神奇的東西。老師在給學生上第一堂化學課的時候,一般都會這么形象地說:“化學讓世界更美好。”然后告訴學生化學無處不在,所以要學好化學,將來去創造美好生活。北大的周校長不還寫過一首《化學歌》嗎。大概老師不這么講,學生是提不起興趣去關注那些分子式的。
但是學生面對未來的生活時,卻發現化學除了給生活帶來美好,也把人們帶進恐怖片里。我們不能去細究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常識,因為細究下去,最終等待我們的都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并且我們經常把它吃到肚子里。
是誰第一個嘗試把三聚氰胺放進了牛奶,這個人真應該跟牛頓和愛迪生相提并論。這太有創意了,這個分子結構式含有6個氮的東西,本來是用來做家具表面涂料的,可防燃,但用到牛奶中,可做到防嬰兒小便失禁。又是誰把孔雀石綠當成了舟車寧喂給了魚吃?或者是誰學會了循環利用再生地溝油,像施瓦辛格在《終結者》里那樣很酷地丟出一句:“我會回來的。”再或者那種人造雞蛋是否可以解決困擾人們上千年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哲學悖論問題?——其實是先有的壞蛋。所以,這不是化學的錯。
中國食品醫藥方面屢屢制造的頗有想象力和創造力的化學成果實在讓人“嘆為觀止”。你說平時誰會注意到吃藥的膠囊是拿什么做的呢,這么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居然有這么高的“科技含量”。
食品藥品造假,根源是對利益的追逐,因為考慮市場利益,就會計算成本,一計算成本,問題就出來了。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值,冰激凌里可以沒有牛奶,速溶咖啡里可以沒有咖啡,果肉飲料里可以沒有果肉,甚至水果干可以用別的東西代替……所以這需要化學來幫忙。打個比方,食用油的生產傳統工藝是壓榨,但是出油率低,后來用汽油浸出,出油率高出一倍,成本低了很多,但油的質量也大打折扣,天然營養物質被破壞了,就要添加一些人工合成物質來保證油的口感和穩定性,但人工添加的成分就可能存在健康風險。但這個利益值還沒有到最大,所以有了地溝油。可以預見到的是,假如在化學工藝上還能改進,地溝油生產工藝還會更新換代。以此類推,我們生活中大量消費的食品都可能存在“地溝油模式”——那就是不斷降低生產成本,獲取更大利益。所以,一種更隱秘的微觀化學世界的反應結果決定了利益如何達到最大化。
當然,奶農是看不懂三聚氰胺分子式的,菜農也不知道通過合成某些化學物質提高蔬菜水果的產量,但是他們都希望產量能上去,這自然就有人來研制降低成本提高產量的輔助產品——那些當年聽著老師講“化學讓世界更美好”的人。
16世紀一位叫帕拉塞爾蘇斯的瑞士醫生就曾說:“毒物和良藥的區別就在于劑量是否得當。”所以他被稱為“毒物學之父”。事實上,毒物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只是因為它被攝入人體的量比較小,不至于對人體造成傷害。化學工業出現后,人們幾乎是被有毒的化學物質包圍,就像你從來不會去想床墊上的阻燃物質含有甲醛,不會注意電腦、手機上的說明書提醒你它含有鉛、汞、鎘、六價鉻、多溴聯苯……這些有害物質一樣,這些可能危害人們健康的成分被我們忽略了,被忽略的一個原因是它在生產加工過程中必須有嚴格的控制,達到環保標準才能進入市場。
那么,我們平時吃的食品和藥品也一樣,里面所添加的對人體有潛在危害的成分必須控制在一定劑量之內。因此,各國都會制定相應的衛生標準來加以控制。
但是你看到了,即使有《食品衛生法》、《藥品管理法》、《食品生產許可證》等法律法規,為什么我們還一直被當成小白鼠呢?美國作家蘭德爾·菲茨杰拉德寫過一本揭秘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內幕的書《百年謊言》,這本書告訴你問題出在哪兒。簡單地說,美國國會在1906年通過《純凈食品和藥品法》以后,美國人認為有這個法律保護自己,只要你敢賣,我就敢吃。因為生產食品和藥品的企業必須進行實驗、檢測,證明它是安全的,才能通過準入門檻。食品和藥物管理局行使監督職能,監控產品安全。事實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專門的政府職能部門來監管食品和藥物行業,中國也不例外。
但問題是,政府機構不承擔具體實驗和檢驗工作,它只履行監督和準入職能,只要你的實驗和檢測結果符合標準我就蓋章。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你要自證自己是好人的話,全憑天地良心。一般食品與藥物生產企業都會本著對生命尊重的態度進行研制工作,但在中國,有人把它當成一個創意產業,他們經常用匪夷所思的創意征服我們這些“小白鼠”。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這種政府監管方式始終存在一個漏洞,那就是,給雞搭窩的可能是工人,也可能是黃鼠狼。當黃鼠狼以工人的身份拿出一個雞窩設計方案,主人只看到了這個雞窩方案是否合理,沒有看到黃鼠狼,至于搭窩的過程,只有黃鼠狼自己知道。
就像蘭德爾·菲茨杰拉德在書中所說的那樣,美國人以為有了《純凈食品和藥品法》之后,什么都可以放心吃了,事實并非如此,即使在美國這樣管理嚴格的國家,食品與藥物問題都時常發生。在我們這個動輒就形成利益鏈的國家,有時候監管也僅僅起到亡羊補牢的作用。這不是槍斃幾個鄭筱萸能解決的問題,也不是群情激憤地去怒斥那些喪盡天良的黃鼠狼們的罪行就能控制住的,而是我們該去想想本來化學讓世界更美好,為什么卻讓很多人變成了黃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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