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膠囊之鄉始于1953年 創始人遺孀稱沒法向丈夫交待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4月28日 13:10  三聯生活周刊 微博
2012年第17期2012年第17期

  魏一平 攝影:蔡小川

  核心提示:突然曝光的鉻超標事件,讓膠囊之鄉浙江省儒岙鎮陷入了恐慌和迷茫。鎮上每個人都避諱用“毒膠囊”來稱呼這次風波,因為這是他們賴以生存半個多世紀的產業。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小鎮的膠囊產業經過了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變遷,有技術的驅動,有資本的推動,也有政府的主動設計,但卻始終沒有擺脫小鎮工業的后遺癥。

  曝光與應對

  央視的《每周質量報告》是周日中午播出的,4月15日,對于坐落在浙江東南山區的小鎮儒岙來說,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43家生產膠囊的工廠都在正常運轉中,生產線上忙碌著幾千名工人,他們大多是當地的農民,超過一半的人是家庭婦女。由于膠囊生產中對原料的溫度有著嚴格要求,生產線一旦開動,就是24小時不間斷運轉,工人們也都是三班倒,騎著自行車和電動車往返于家和工廠之間。

  從我們接觸的十幾個采訪對象來看,第一時間收看節目的人并不在少數,至少包括兩個做明膠代理的本地商人、兩個大型膠囊廠的老板、一個膠囊銷售經理,他們給出的解釋很一致:“做這一行年頭多了,對質量問題很敏感,這個節目是每期必看。”只不過,這一次看到的鏡頭讓他們大吃了一驚,曝光的企業就在自己身邊。節目還沒有播完,小鎮上就炸開了鍋,幾乎所有跟明膠生意有關的人都被打爆了電話。

鎮上最大的一家膠囊企業天龍公司的檢測室,員工在燈光下檢測每個膠囊的透明度 鎮上最大的一家膠囊企業天龍公司的檢測室,員工在燈光下檢測每個膠囊的透明度

  鎮上最大的一家膠囊企業天龍公司的老板娘王柏芹負責生產,她的丈夫、董事長王偉良是新昌膠囊協會的會長。當天中午,王柏芹也在公司里,她馬上召集車間負責人和檢驗科的人到辦公室看電視,兩年前花60多萬元買進的那臺原子吸收光譜儀讓她吃了一顆定心丸。那是一臺專門檢測重金屬鉻的儀器,國產,“進口機器的話至少要100多萬元”。2010年10月1日正式執行的《中國藥典》(2010年版)中,明確將膠囊定性為藥用輔料,并且確立了鉻含量不得超過2mg/kg的新標準。就在當年7月,經常外出學習考察的王柏芹決心購買這臺機器,并且花錢從外面請專家來培訓。“很多人都說我們是瘋子,但我們想做百年老店,就得著眼于長遠。”坐在簡陋的辦公室里,王柏芹向本刊記者語氣堅定地描述著他們夫婦的夢想。

  天龍公司坐落在浙東南低矮的山巒中,紹興市新昌縣以南20公里,104國道邊上一個叫儒岙的小鎮,岔路口豎起的大廣告牌寫著“中國膠囊之鄉”。數十家膠囊廠的大招牌錯落分布在半山坡的工業園區里,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我們平時吃的膠囊藥,很可能就出自這些毫不起眼的簡易廠房里。按照當地協會提供的數據,儒岙每年的膠囊產量是800億粒,約占全國膠囊市場的40%(不只是藥用膠囊)。

  4月18日,事件曝光3天后,我們在天龍公司的檢驗室里見到了那臺機器。檢驗科的女科長給我們看了過去近兩年時間里的檢測記錄,從2010年7月15日機器試用開始,一直到最后一批產品的檢測日期是2012年4月14日。大概每隔四五天就要做一次檢測,每次一般會抽取11個產品樣本,我們看到的鉻含量數據基本都在1mg/kg以下,她解釋說,這是廠里自定的內檢標準。“但是,并不是每家企業都配備這樣的機器,有的即便是有,也很少真正使用,人工培訓要花錢,檢測起來很麻煩,至少兩天才能出結果。檢測時所用的一種輔助材料也要花錢買,損耗還特別快,這種機器還特別費電,光是電費也要不少錢。”王柏芹語速極快地列舉著各種原因。新藥典頒布后,為了解決鉻檢測的困難,協會出資買了一臺機器,租用新昌縣藥監局的房子,放在縣城里,企業繳費使用。可是,效果并不好,原因除了上述那幾條,還有一條很關鍵,“有的藥廠為了降低成本,明確要便宜膠囊,他們也知道不合格,何必去自找麻煩”。業內人士提供的數據,正規藥用明膠生產出來的膠囊,每萬粒的價格不會低于100元,而用劣質工業明膠做原料的膠囊,價格低至三四十元。

  秘密調查的央視記者,喬裝成藥廠的采購員,給出的收購價格就是每萬粒40元。直到4月15日的節目播出,鎮上的人才恍然大悟,原來住在華星膠丸廠對面浙東旅館里的年輕人,真實身份是記者。有業內老板回憶說,他們幾個月前就在鎮上出現,放出來的話是至少每天500萬粒的業務量,華星的銷售經理以為撞到了大客戶,還經常主動跑去請他們吃飯。

  節目剛播出完畢,華星廠的門口就忙碌起來。不同于集中在工業園里的企業,這家工廠位于小鎮唯一一條主干道上,以前是鄉鎮辦的集體企業,后來轉制,由廠長潘鋼超接手。轎車、小貨車、面包車、廂式貨車匆匆進出華星廠,甚至連手推板車也上陣,空車進入,裝著滿滿的紙箱出來。他們在轉移產品和原料,只可惜這一切都被守在馬路對面的記者用攝像機記錄了下來。根據后來當地警方披露,華星膠丸廠在曝光后的90分鐘內,共使用10輛貨車,轉移了271箱成品膠囊和大量原料。其實,匆忙應對的還不止華星一家,一位要求匿名的當地人告訴我們,當天下午,他的很多有貨車的朋友就被招呼到鎮上,幫忙轉移產品和原料,一直忙活到深夜,“大部分拉到鄉下親戚家,也有拉到縣城的朋友家,只不過沒有錄下來罷了”。

  除了轉移產品,鎮上做明膠代理的商人一夜之間跑了一大半,包括一部分膠囊銷售經理。“也不一定人人有問題,但大家都想避避風頭。”一位做了十幾年膠囊銷售的經理半開玩笑地告訴我們,“現在手機打不通或者關機的,基本上就是去外地了。”當天傍晚,儒岙鎮的膠囊廠收到了停產整頓的通知。第二天一早,當地藥監局和公安局的執法人員趕到儒岙的時候,小鎮已經恢復了暫時的平靜。

  老板們或許沒有意識到,一場更大的“毒”膠囊風波才剛剛刮起。

  4月17日夜里,第一次打電話給王偉良的時候,他有點興奮。“國家藥監局副局長帶領的督查組剛剛到新昌,表示沒有問題的企業會盡快復產。”在過去的兩天里,作為協會會長的他忙著在政府部門奔走。“這樣搞‘一刀切’,單我們廠一天的損失就有30萬元。”令他擔心的還不只是眼前的損失,而是如果藥廠訂單轉移到別的地區,再爭取回來就很難了。

  可是,直到4月22日,我們離開新昌的時候,膠囊企業還沒有接到復產的通知。相反,隨著檢查力度加大,登上“黑名單”的膠囊企業越來越多,在儒岙鎮至少已經達到了8家,并且已經吊銷了華星、卓康和新大中山三家膠囊企業的藥品生產許可證。被警方控制的涉案人員中,正式批捕的已有9人。有采訪對象感慨,這幾天大家聊天的話題都是“誰又進去了,誰又出來了,誰又跑了”。

     儒岙鎮很小,沿著主干道走一趟不過20分鐘,沿街的店鋪很破舊,看得出,膠囊除了讓少數人開上奔馳、寶馬以外,并沒有給這里帶來普遍的繁華富裕。全鎮不足3萬人,從事膠囊產業的就有近萬人,除了在廠里做工人,還衍生出了一些小店鋪,有做膠囊機械配件和維修的,有代理明膠原料的,不過現在全部關了門。鎮上沒有像樣的賓館和餐館,外來人口幾乎沒有,做業務的銷售人員也基本是當地的年輕人,沒有底薪,只有不高的銷售提成。在鎮上走訪,幾乎沒有人肯跟記者交談,他們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我們,三五成群地小聲議論著,一旦走近就閉口不談,生怕再次被偷拍。幾乎每個接受采訪的業內人士都發著牢騷,在他們看來,膠囊不過是謀生存的活計,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大家關心的都是如何提高產量和打開銷路。以前只是作為藥品包材,最近兩年才納入藥品輔料行列,各項標準不斷提高,需要檢測的成分和數據也不斷更新,而他們,包括基層的監管者,都還在不斷追趕過程中。

  技術驅動與資本力量

  提起儒岙鎮膠囊生產的歷史,大家往往會把手指向鎮上一棟3層高的白色別墅,那是潘光明的家。潘光明的兒子潘興法告訴我們,1953年,在上海一家美國制藥公司當工人的父親回到老家,用銅筷當模具,用扇子當鼓風機,開始手工生產空心膠囊,父親還把這項技術傳給了蘇州第一制藥廠,開啟了中國藥用空心膠囊的歷史。后來,父親甚至還因為在美國公司工作的經歷被打成“走資派”,被勞改長達10年。

  我們兩次來到這棟深宅大院前,出來開門的都是潘光明83歲的老伴。老太太情緒激動地用當地方言表達不滿:“一輩子心血打造起來的膠囊生產,卻被那些只顧賺錢的老板毀了,怎么向老頭子交代。”潘光明早在1980年就因車禍去世。1984年,他唯一的兒子潘興法創辦了一家膠囊廠,取名“創始”。潘興法不愿意多談,他在電話里表示,現在只有“說不出的心痛”。創始公司在上世紀90年代也曾紅火過,但后來經營不善,逐漸走下坡路,前幾年,潘興法已把大部分股份都轉讓給了一位張姓老板。4月21日中午,我們在創始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里見到這位張老板,他顯得有些拘謹,兩位上了年紀的工作人員剛剛在廠外的垃圾堆上焚燒了一些資料。就在前一天晚上,當地藥監部門公布的問題企業上,出現了創始公司的名字,但張老板推說“這是個誤會”。我們就此向潘興法求證,他氣憤地回應:“是手下一個人在原料里摻了問題明膠。”

潘光明83歲的老伴說起膠囊風波很是心痛 潘光明83歲的老伴說起膠囊風波很是心痛

  創始公司誕生的1984年左右,是儒岙明膠生產的第一次升級,從單個的家庭小作坊到小工廠,雖然仍是手工生產,但最起碼出現了第一批膠囊老板。51歲的王偉良也是這時候創辦天龍公司的。他高中畢業后做過兩年油漆工,后來販賣兔毛掙到了第一桶金——2萬元。在朋友的介紹下,開始做膠囊銷售員,“賣1萬粒提成兩塊錢”。很快,他就花5000元承包了一個小廠子,“當時全國做膠囊的企業都很少,手工制作產量也不高,一天只能出十幾萬粒,根本沒有假明膠,銷售基本不愁”。辦廠的第一年,王偉良的銷售額就做到了20多萬元,凈賺三四萬元。

  一直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儒岙膠囊都處于一種平靜而熱鬧的氛圍中。家家戶戶做膠囊,男女老上齊上陣,但因為產量不高,供需雙方是一種穩定的市場關系。平靜在1995年被打破,這一年,橫渡橋村的村支書王全來,自己研制出來的半自動烘干線試用成功。

  已經65歲的王全來向我們回憶,以前做膠囊,烘干都要用小推車推到一間小房子里進行,出來還要用人工一個個從機器上拔下來,費時費力。他是個愛琢磨機器的人,花了幾年工夫制造出來的生產線,用機械傳送帶直接送入烘干程序,大大解放了人力,每天的產量從十幾萬粒一下子提高到了60萬粒。他是儒岙鎮橫渡橋村的老書記,從“文革”時就做生產隊長,當時已經接手了村辦的集體企業月山膠囊廠。

  王全來帶領儒岙的膠囊生產進入半自動時代,解放了生產力,第一批誕生的小企業終于有了工廠的樣子。1997年,王偉良到處湊錢,引進了王全來的兩條半自動生產線,產量翻了好幾番,工人卻從頂峰時的600多人縮減了一半。到2002年,儒岙從事膠囊生產的企業達到300多家,幾乎遍布在每個村莊。

  就在2002年,儒岙的膠囊產業又迎來了一輪大變革。當時,剛剛調任儒岙鎮黨委書記的丁松勇提出“集中發展”的思路。因為過于分散的生產形式,當時的儒岙膠囊已經開始出現很多質量問題。“那時候還沒有食用明膠和工業明膠的提法,明膠一般分為四個等級,頭等到三等一般用來制作膠囊,三等以下的就視為不合格,也就是現在所說的工業明膠。”王全來向我們介紹說,“但合格不合格,主要看凍力和黏度,并沒有重金屬檢測。”

  這一輪整合,更大的背景則是環境污染的壓力。當時,新昌江流域環境綜合治理工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縣城附近的藥廠也都紛紛搬遷車間,儒岙的膠囊生產自然也在治理之列。產業整合在政府強力主導下很快見到效果,當地媒體提供的數據顯示:從2002年開始到2005年,新昌膠囊業10家擁有藥品生產許可證的企業兼并了72家無證企業,119家無證企業重組成16個有限責任公司,還有100多家“作坊式”企業被依法關停。最終,儒岙鎮的291家膠囊企業優化組合成了39家。

  對小鎮的膠囊產業來說,這是一次“傷筋動骨”式的變革,不僅是表面上所展現的,大部分企業都集中到了新建的工業園區里,蓋起了兩三層高的大廠房,豎起了大招牌。更深層的影響則是企業內部的股東結構,所謂“兼并、重組”,通俗一點講,就是小老板將生產線搬進實力較大的企業生產,或者干脆不搬,但要借用大企業的牌照,類似于貼牌生產。藥品生產許可證成為一種緊缺資源。現在看,正是這種松散、過渡性的合作模式,為日后的質量問題埋下了隱患。

  有人由此壯大,王偉良從銀行貸款幾百萬元,開始進一步擴建,而且他堅持不與別人合作辦廠,“即便是廠房暫時空著也不出租,一旦出租給別人,很多問題就不好控制了”。他認準了這個行業,未來的競爭力不僅在產量,更在質量。

     也有人因此衰敗。來自鎮上儒一村的潘栢土就是其中之一。提起這個名字,小鎮上幾乎無人不曉。據側面了解,潘栢土今年64歲,早年當兵,在部隊時就是紅人,還曾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積極分子。轉業回老家后,進入鄉辦企業,很快就在上世紀80年代做到卓康明膠廠的廠長。有接近他的人評價,“他的快速升遷,得益于他的聰明,尤其會經營領導關系,跟政府走得很近”。潘栢土還當過縣人大代表,多年來都是儒岙鎮正面宣傳的企業家典型。

  可是,“聰明”的另一面,潘栢土在當地膠囊圈子里的口碑并不好,普遍的評價是“不講信譽”。一位曾經常從他的明膠廠進貨的膠囊老板向我們回憶,每次進貨,他都要親自去廠里看著打包裝車。“潘栢土是那樣一種人,第一次要貨給好的,第二次給差一點的,第三次第四次就給更差的了。”

  當時,卓康明膠廠是鎮上唯一一家生產明膠的企業,產品主要供應本地的膠囊廠。但嚴重的污染讓它在2002年開始的整合中被關閉了,潘栢土只好把卓康改成了膠囊廠,開始生產膠囊。除了污染壓力,當地也不盛產明膠原料,外地大牌的藥用明膠廠家開始崛起,慢慢占領了膠囊市場。上述接近潘栢土的人評價,“他從此就再也沒有翻身過”。

儒岙鎮的膠囊制造產業衍生出一批小商鋪,圖為專門制作膠囊模具的小老板 儒岙鎮的膠囊制造產業衍生出一批小商鋪,圖為專門制作膠囊模具的小老板

  2005年左右,膠囊生產的技術再次升級,全自動生產線開始出現,一批膽子大的企業老板開始迅速擴張。位于儒岙鎮舊宅村的益立美克膠囊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前身是新昌第四膠丸廠,后來轉制成為私企,老板朱軍偉才30多歲。2005年,他引進香港和上海的合作伙伴,籌資引進4條加拿大產全自動生產線,并且將產業延伸到制藥行業。金融危機爆發后,借著國內醫藥市場短暫的低迷期,王偉良也冒險貸款建起了更大更現代的廠房。他告訴我們,光是廠里的4條加拿大生產線就投資1600萬元。

  這是迄今為止儒岙膠囊最后一輪升級換代,背后的推手,除了技術驅動,更重要的則來自于資本的力量。用王全來的話說就是:“膽子大的年輕人上來了,土八路開始變成正規軍。”4月18日,在王柏芹的帶領下,我們參觀了現在儒岙產量最大的天龍膠囊公司,看似不起眼的廠房,走進之后才發現,的確已經有了現代化的模樣。廠房實行封閉式管理,換上消毒服裝和帽子,打卡才能進入。復雜的生產流程使得車間設計像迷宮一樣,為了減少生產過程中的污染,存放在原料間里的藥用明膠,由一根粗管子吸到溶膠間,中間的暫存和稱配,都有單獨的屋子。12條國產自動生產線,4條加拿大進口線,每臺機器和裝置所擺放的位置,都用黃紅兩色的粗線做了固定。

  但是,也有一些人,并沒有完成從“土八路到正規軍”的轉變。

  市場變遷與冒險分子

  華星膠丸廠的老板潘鋼超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老家位于鎮子旁邊的橫板橋村,到現在還是橫板橋村的村支書。4月19日,我們在村里見到了他的弟弟潘廣興。據潘廣興介紹,老二潘鋼超以前在家里做膠囊模具,后來當了村支書,與鎮上的領導漸漸熟絡起來,就被提拔去做鄉鎮企業華星膠丸廠的廠長。2000年左右,企業轉制,他順理成章成了華星的老板。當時,華星公司只有3條生產線,潘鋼超很快進行了一輪技術改造,擴張為7條半自動生產線。可是,這并沒有給他帶來更大的發展。當地一位做了十幾年膠囊銷售的經理給我們分析說:“銷售團隊是關鍵,一個企業如果沒有三四家大藥廠大客戶的支撐,是起不來的。”

  2010年,也就是《中國藥典》新標準頒布的那一年,潘鋼超又進行了一輪大規模擴張。他在華星廠區里投資數百萬元,建起一座兩層高的廠房,只是,他并沒有實力來填充這棟新樓。最后采取的辦法很簡單——出租。按照當地監管部門公布的數據,華星公司共有23條生產線,分別屬于十幾個不同的股東所有。潘廣興在哥哥的廠子里幫忙打雜,他很肯定地告訴我們,真正屬于潘鋼超的生產線只有兩三條,其余全部都是別人去投資的。“一條半自動生產線需要五六十萬元,有的是幾個人合伙投資,有的一人投資兩條,每條線每年收取3.5萬元的租金,進料、下訂單、生產、出貨都是各自單獨進行,只不過最后都要用華星的牌照。”作為法人代表,這也是潘鋼超所要承擔的最大風險。

  有的采訪對象為潘鋼超鳴不平:“他連自己的生意都沒做大,怎么管得了人家的事兒?”不止一位業內人士向我們證實,這種合作模式不僅得到了當地政府的默許,甚至還獲得了一定的鼓勵。兩年前,當地政府為了打擊散布在各村的無證小作坊生產線,幫忙把他們撮合到了一起,“甚至為了促成集中生產,政府還補貼了每條生產線2000元的搬遷費”。在這之前,村里沒有藥品生產許可證的手工生產線并不是秘密,只要在當地工商部門繳納一兩萬元的保證金,就可以開工。即便如此,華星廠每年的產值也不過千萬元,仍屬于儒岙規模較小的膠囊企業。

  另一家涉案的企業卓康公司更夸張,包括大股東潘栢土在內,共擁有12名股東。因為有生產明膠的歷史,卓康一直延續著明膠代理的生意。鎮上的人都知道,在膠囊原料市場,卓康代理的明膠一直價格最低,“像羅賽格等大牌藥用明膠,每噸5萬~7萬元,而他們代理的明膠,一噸不過2萬元”。不止一位膠囊老板告訴我們,其實,在大家的意識里,都以為這么低的價格肯定是劣質產品,但卻并不敢肯定就是用皮革下腳料制成的工業明膠。在卓康,負責代理明膠的是老板潘栢土的小舅子張柏強,他有個外號叫“三強盜”,在家里排行老三,有人如此解釋:“他從小脾氣火暴,沒人敢惹,被大家喊‘強盜’。”

  由于潘鋼超、潘栢土和張柏強都已經被警方逮捕,所以,他們如何與河北、江西的明膠廠搭上線尚不得而知。不過,大家普遍的猜測是由于當年卓康生產明膠時建立的聯系。而因為都曾經在鄉鎮企業擔任過領導,潘栢土和潘鋼超很熟悉,卓康代理的工業明膠也由此流入華星公司。兩家處于市場競爭末端的小企業,兩個落敗的冒險分子由此走上歧路。

     另幾家涉案的企業也都差不多,浙江林峰膠囊公司,典型的家族企業,老板潘林峰子承父業后,正準備大干一番,投資數千萬元的廠房還沒有建完就遭此一劫;新大中山膠囊公司,老板王煥庭也算當地小有名氣的人物,本來他的企業規模不小,可前兩年因為市場競爭激烈,他把主要精力轉向了醫療器械生產,膠囊生產線承包給別人,由此涉案;創始膠囊公司,如前所述,老板曾經是創始人的二代傳人,可后來同樣因為經營不善轉手他人;瑞香膠囊公司,取夫婦二人名字組成,夫妻店起家……總體看,這些企業基本都是市場變遷中的落伍者,而且,共同點就是錯綜復雜的股東關系和散亂的生產管理。

  為膠囊企業重新洗牌的力量來自市場。王全來向我們介紹說,由于膠囊類藥物生產工藝簡單,相比昂貴的壓片機,投資成本較低,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尤其是一些中小藥廠,紛紛投資膠囊類藥物,由此導致的全國各地膠囊生產企業一擁而上,紛紛擴大產能。現在,國內膠囊生產主要來自三個地區,分別是以蘇州為代表的高端產地和以黃山、新昌為代表的中低端產地。按照業內人士的估計,目前國內每年的藥用膠囊需求量大約1000億粒,其中,一半的市場由手工作坊或半自動生產的中小企業占領,導致國內300多條全自動生產線中有一半是閑置的,目前產能已經過剩,市場供求比大概在2比1左右。

  如此激烈的市場競爭之下,拿到訂單成為膠囊廠的第一目標。而且,競爭日益加劇的藥廠,也在不斷壓低膠囊的采購價格,使得膠囊產業更是一片渾水。

天龍公司的員工給記者展示藥用明膠 天龍公司的員工給記者展示藥用明膠

  2011年,全球制藥市場的增幅為5%~7%,中國醫藥市場的增幅卻高達25%~27%,已成為全球第三大醫藥市場。一粒價格不過1分錢的空心膠囊,看似渺小,但卻占到了醫藥成本的20%左右,成為制藥公司拼命控制的原料成本之一。

  2009年起,國家基本藥物制度正式實施,在各省陸續公布的基本藥物招標采購中標結果,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超低價中標。2010年9月1日,安徽省在國家醫改辦授意下先行探索,率先實施以省為單位的基本藥物招標采購。當時天價蘆筍片事件被曝光,在此背景下誕生的“安徽模式”,低價原則成為核心,甚至采用“量價掛鉤”,為了提高市場份額,各大藥廠紛紛壓低藥價。僅2011年一年,發改委公布藥物平均降價21%,下調162個品種、近1300個劑型規格的藥品。

  此次被查獲的問題膠囊藥企四川蜀中制藥就是明顯例證。號稱“普藥大王”的蜀中制藥公司,在各省的基本藥物集中招標采購中,中標價甚至只有最高零售價的1/4至1/3,有些明顯低于業內公認的成本價。為了進一步壓縮成本,蜀中制藥還在河南投巨資建立起膠囊廠,法定代表人安榮彩就是蜀中制藥老總安好義的胞妹,設計年產120億粒空心膠囊。安好義曾公開表示:“50粒的阿莫西林,蜀中除了原料之外的成本可以降到6毛錢,而很多企業可能要9毛錢。自建膠囊廠能把膠囊劑的生產成本至少降低20%。”

  拒絕透露姓名的一位儒岙膠囊老板告訴我們,超低價采購的藥廠除了蜀中制藥,還集中在東北地區的一些藥廠。“他們明確提出低價為王,對質量要求反倒在其次。”這位老板回憶說,2002年當地企業整合的時候,由于劣質膠囊產量一度降低,這些藥企也從大膠囊廠家進過一段時間貨,但后來隨著小膠囊廠的死灰復燃,他們又紛紛拋棄高價膠囊,重新回到低價行列。

  無奈,膠囊已經成為當地的支柱產業之一,可另一方面,基層的監管力量卻遠遠落后于現實需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新昌縣藥監局領導告訴我們,雖然相關的標準不斷在變,可是并沒有政策配套,縣藥監局沒有配備檢測鉻的儀器,以前都是開車或者快遞送到紹興市藥檢所去檢測,拿到結果要等半個月,無法持續進行。新昌縣藥監局共有編制30人左右,監管內容還包括制藥、餐飲等,膠囊只是其中很小一個分支,以前只是分片負責制。所謂的藥品稽查大隊,也是僅有編制沒有實質的空殼,“基本都是各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兼任著稽查隊員的職務,甚至連司機們都成為主力”。看似嚴格的行業標準,到了基層,難免走樣。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當地膠囊老板說,新昌就這么大個圈子,膠囊老板們又大部分住在縣城,和藥監部門的工作人員都很熟悉,“基本上每次檢查前兩天就接到通知了”。

  現任的儒岙鎮黨委書記盛學東在其所撰的一篇文章中提道:“膠囊企業規模小,實力不強,大部分又在儒岙鎮,導致高層次科技人才難以引進,也無力引進。由于資金短缺,研發投入也少,自主創新能力弱,從而造成新產品開發能力弱,產品檔次不高,品種單一,企業之間產品同質化嚴重。”

  像這樣“一鎮一業”的塊狀經濟模式,正是過去30年間,浙江崛起的最強動力,全省300多個工業小鎮,為浙江貢獻了一半以上的工業產值。浙江省社科院社會學所副所長楊建華在其所著的《社會化小生產:浙江現代化的內生邏輯》中對此做了詳盡分析。他告訴本刊記者,如何把碎片化的小鎮工業提升為現代產業集群,將是浙江未來面臨的現實挑戰。“在一個成熟的產業集群里,以龍頭企業為主體,產業鏈條以此展開,自然會形成一套以市場為基礎、以行業協會為輔助的質量監管體系,對末端的小企業形成約束,這要比單純交給政府去監管有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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