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的凋謝,打響了我國股市退市的第一槍,也從此翻開了中國證券史上嶄新的一頁。為探訪面臨退市危機的PT公司,我們《經濟半小時》的記者也兵分6路,奔赴上海、成都和深圳,給你送上了最新的報道。這組報道到昨天暫時告一段落,節目播出后,觀眾反響強烈,很多人都向我們反映了他們對退市的看法。安徽蕪湖的網友邱波在給我們發的電子郵件中說 ,在過去幾年的中國股市里,越是連年虧損的企業就越是受到大量資金的非理性追捧,T類股票整體走強而績優藍籌股則長期低迷,這種市場表現將“越窮越光榮”的理念推到了極致,這對證券市場本身以及對上市公司建立完善的治理結構構成了深遠危害。水仙的摘牌是退市機制的開端,只有將垃圾企業的退市制度作為永不停息的進程,而不是偶爾為之的典型,中國證券市場才能真正告別“越窮越光榮”的荒誕時代,迎來資本市場大發展的春天。
退市迷霧逐漸消逝,接下來本欄目親臨PT采訪第一線的記者將與你見面,親口講述屏幕背后的故事。
七天來,本欄目全面探訪了一次滬深股市的PT部落,對有退市可能的六家公司進行了全面調查和報道。我們的記者兵分6路,到上海,到深圳,到成都,一一造訪。其實,自從PT制度實施以來,我們欄目就對這些公司進行了持續關注,充分報道,不斷提醒投資者風險,這次探訪應該說是我們這項工作的一個總結。今天,這些探訪PT的記者將與你見面,告訴你屏幕背后的一些故事。
陳大會:水仙退市對中國股市有很大的震動,但是對投資者真的有這么大的震動嗎?
張鴻:我們采訪了幾個投資者,而且我們當時委托上海的五個證券營業部做了一個調查,結果令人非常驚訝,這五個證券營業部中,所有持有PT類股票的股民,他們持有的PT都是水仙。而且在采訪的過程當中,我們周圍有很多的散戶在看,我們采訪經常會被這些股民所打動,他們就說水仙不可能退市。
陳:這是你們在水仙退市之前調查到的?
張:水仙公布年報的那一天,我們在上海埔東的一個證券營業部。現場采訪的時候,他們的分析是非常令人驚訝的,在現場我們和包括一些財經類媒體的記者,幾乎被他們所說服。
陳:你在現場判斷他們為什么會這樣?
張:因為他們根據十年以來他們在證券市場上投資的經驗。
梁軍:按股民的說法就應該是刀尖上舔血,我們作為記者就特別關注為什么會在這樣的背景下,還有這么多的股民要去刀尖上舔血。
宿琪:但是我覺得這種刀尖上舔血的現象決不是這次PT才表現得這么明顯,我覺得可能在過去,一些爆炒PT類、ST股票的這種現象有很多很多。
萬紅:水仙摘牌的前幾個星期,我們都知道PT它只有一個交易日。連著前面幾個星期,所有的PT開盤就是漲停板,那么投資者他肯定就要撞撞這個運氣。當時我就問他們如果它一旦退市怎么辦,他們說它不會退市的。我說為什么不會退市,他說肯定不會退的。我說你們一定要考慮到今天的大環境不一樣了,他說不會的 ,他說國外都沒有ST、PT,為什么中國有呢?那我說你有沒有考慮過PT之后中國還會有什么呢?他說PTT呀,我當時都傻了,我特別震驚怎么會是PTT呢。我覺得特可笑,但是我又問他,咱們暫且不考慮你說的那些原因,如果它一旦被摘牌的話,怎么辦?他說我就認倒霉唄!我發現他們心態還不錯。
梁:那么十年以后我們再來看他的選擇行為的時候,會看為什么會在中國證券市場十年來會培養出這樣的一種投資心態。
陳: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都不相信會有退市出現呢?
張:這些投資者之所以自稱也是投資者,而且我相信十年來他也是憑著自己這種理性的分析,來進行股市投資的。為什么還要去冒這種險呢?就是因為……
陳:可能不是冒險。
張:不規范的市場使理性的投資者也變得非理性了。
陳:退市之后你們看到的那些不相信退市的那些人,是什么表情?
張:他們的反應很激烈。就是說因為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水仙會退市,所以他們對他們的分析,倒不是說對他們自己的分析產生了懷疑,而是他覺得他分析的這個基礎變化了。比如說政策上還有市場,這些東西不是非常的規范,他們把責任推給市場。
陳: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
張:有責任,金先生就說他說我能承擔一半的責任。
陳:那一半是什么責任呢?
張:自己投資、自己冒險,賭一把,他覺得贏面大。他覺得贏面非常大,所以他愿意賭一把。
陳:水仙退市之后好多人還能看到PT的漲停板,為什么?
萬:他肯定會有漲停板的,因為就是說除了水仙退市,其他沒有退市的,包括網點、農商社、雙鹿,所有的全部給予了六個月的寬限期,這六個月絕對就是他們的希望,他們又跨越了生死線的一步。
陳:這六個月對于投資者來說是什么意義?
萬:投機的六個月,最起碼我認為可能是應該是對一部分人來說,這應該是投機的六個月。
陳:但是水仙已經退市了呀!
萬:水仙退市,但它們有六個月的寬限期。在這六個月,它們不會停止交易。
陳:這六個月還可以作為……
萬:當然可以。
梁: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道可能是被判死刑,但是還是要賭一把,按他們許多股民的說法,開玩笑說愛拼才會贏。但這種拼的基礎是什么呢?所以我們還是對這個表示質疑。
張:事實上是這樣的,歷史可能一次一次證明膽大是可以掙錢的,膽小謹慎可能是掙不到錢的。
萬:就ST、PT這種特別處理的股票,已經給了他們這種前車之鑒。
陳:水仙退市對這種經驗也否定不了嗎?
眾記者:否定不了。
梁:我覺得它是第一次提出了真正事實上的打擊。就象張鴻拍到這兩個投資人一樣,我想他現在的心態肯定是每天倍受煎熬的。
陳:投資者過去在PT上的那些經驗,以后還有用。
梁:我覺得不會,我的調查結果好象是跟這是相反的。我在成都走過幾家營業部,我跟他們營業部的負責人,包括跟散戶都聊了天。當我問到他們會不會投資PT紅光的時候,他們反問我這個時候我們為什么還會投資PT。
張:他們可能還會有希望。
梁:所謂贏面就是一種賭博。
張:對,它有希望就是宿琪所說的,莊家可能還會因此給很多投資者以希望。
宿:而且這不是過去時,就是現在進行時。它現在仍然是這種狀況,你能否定投資者的這種狀態嗎?投資者是有責任的,但是這個責任到底應該歸究到什么程度,就是哪些方面應該負擔責任,我覺得大家更應該深層次地思考這個問題。
陳:說服那些投資人聽從梁軍的這種觀點,很困難嗎?
張:非常困難!
萬:而且我覺得調查是不一樣的,梁軍可能在紅光發現的是那樣的投資者,但我們在上海發現的絕對不是。包括張鴻,包括我發現的,我也采訪過網點的職工,我說你買PT,他說我為什么不買,我說你什么時候買的,一看就是一個生活過得不怎么樣的那樣一個人。他說我去年買的,到現在手里還攥著呢!我說你準不準備賣,他說我不準備賣。我說我采訪了很多人,人家說都不敢買PT,他說你根本就沒找著。
梁:我覺得作為媒體,它應該有責任在這六個月當中,不要為投資者制造一個懸念迭出的一個事件。比如說這家公司、哪家PT可能要重組、要怎么樣。那么投資者會覺得在這六個月當中,仍然會是一個拼搏的好機會。我覺得作為一個有理智、或者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媒體,在這個時候,它更多的應該是提醒投資者的風險。
陳:投資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賺錢,該聽你的還是該聽你的。
張:賺錢是有風險的,中國股市發展的這個十年,你面臨的風險可能是最小的也不會血本無歸,這股票不會退下去。但從現在開始,股票可能會退下去,你可能會一分錢都沒有。
陳;還有一個就是信息披露,這次你在調查的時候,你去趟了一個垃圾場?
宿:PT雙鹿導致走向失敗的一個比較關鍵的一個點在這個房地產項目上。它一共花了大概近一億,買了1391畝的土地。從它上市之后所有的年報,我都翻看了一遍,95年之前沒有對此事做過一個非常詳細的公開報道。
陳:這個項目對它這個公司來說,是個主要項目?
宿:非常重要。我們遇到的凈是些什么人,收垃圾的人!有一個看房的老頭,他說那個草,當時他們進入這個工地的時候,草都是修整過的,那個地面都是修整過的,現在那個草都長得有一人多高了。
陳;這個公司往那個地方投了一個多億?
宿;對!我到至今,我如果不去的話,我也不知道。
陳:那么這些PT公司信息披露出來的東西,就是投資者能夠看到的東西,和你們實際看到的東西,差距都非常大嗎?
萬:應該是這樣,因為我覺得好多東西是能夠看得到的,好多東西是看不到的,就比如說雙鹿、水仙、紅光,這種是有廠房的。即使我是投資者,我去了,我大概也能看到比如說它虧損,或者破爛不堪。但像網點你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它就是一層辦公樓,什么都沒有。因為它是做房地產的,它的地產在哪兒呢?你去哪兒查呢?連我們都查不到,我們只能通過非常邊緣的這種信息,然后通過各種渠道,我覺得投資者可能沒有這么大的工夫和時間以及精力來做這個事情。而我們才能找到其中的幾個是什么樣的,那你要單靠投資者的力量,你絕對做不到。如果你不在媒體、報刊公開披露的話,投資者是絕對不知道的。而且我相信可能包括一些監管部門,他們都不一定知道。
陳:調查不到,拍不到的東西,實際上是更危險的東西。
萬:是一種隱藏的危險,非常危險的東西。
宿:而且我覺得在很多公司,它可能會在一些信息披露上做一些文章。我覺得它會設局,或者是設一些圈套,比如說PT雙鹿的房產項目,它95年以前是弱化這個項目的,那么它可能對這個項目到底能否盈利可能是心里沒譜的,它卻把這個房產項目其中有一筆回收的資金1500多萬,這個資金卻做到了第一年93年盈利的帳戶上去了,它做進去,當然是普通的投資者是不會知道的,但是它已經在把這個房產項目的利潤算進去了,但是它卻不把這個房產項目公開說它做這個房產項目。
陳:你們所調查的這四家PT公司,他們都在信息披露上做假過嗎?
梁:在我們所調查的這四家當中,可能信息披露都有問題。那么我們調查的時候,我們就在想這個問題:實際上信息披露的虛假,就意味著上市公司在撒謊。那它為什么要撒謊,作為媒體的記者,你一定要把這個貓膩告訴投資人,那么可能你所做的調查,就真正能夠對投資人的決策起到幫助。
陳:很多股民對你們的現場報道,還有你們制作出來的節目非常地關注,因為你們有十多個記者在做這個節目,但是也有一些人想問,就是你們所拍攝到的那些鏡頭,大家看到的是不是經過篩選的?
梁;我們這個節目沒有明顯的禁令:什么樣的鏡頭你可以播,什么樣的鏡頭你不能播。而且作為我們公司調查這一塊,我們一直追求的一個理念,就是希望讓我們的節目能夠帶著投資者盡可能地去接近上市公司,讓他了解上市公司的真實情況。
陳:你們盡可能地把觀眾或者投資人最想知道的東西告訴他,對這個過程當中沒有什么損耗?
張:沒有。
梁:我們盡可能做到能夠在現場。我們要用我們自己的眼睛去看,用我們自己的耳朵去聽,用我們自己的判斷力去判斷。我覺得這一點,是我們做這個節目一直想追求的東西。
陳:你們怎么能保證你們所拍攝到的、你們所報道出來的那些東西,就能夠代表全部?
萬:不是全部。我們覺得不見得是全部,有的可能是全部,有的不是全部。因為我們不見得能看得很全面,我們只是說把我們所看到的,我們鏡頭帶著投資者所看到的這些東西客觀地展示出來,但它絕對不是全部的東西。
陳:但是這一部分對于那個全部來說,有多重要呢?
萬;我覺得應該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最起碼我們反映了它基本面的一些情況。
梁:就比如說這次采訪當中的PT水仙,我們可以把很多媒體的報道拿出來看,可能就是半小時的記者能夠在PT水仙最后的時刻,進入了PT水仙公司。我想所有的記者,都想在那個時候能夠看看水仙是什么樣子。為什么半小時的記者能夠進入,我想可能跟我們一直追求的在現場這樣的一種理念,是有關系的。
陳;你們這些在報道中國股市現在進行時的記者,在過很多年之后,你們在回想自己的這些報道和現場,那么你們會下一個什么樣的結論呢?
張:我把真實的上市公司的情況,告訴了當時的投資者。
梁:在目前的階段,實際上它是一個特別需要規范的市場。那么我們的節目在這個時候,伴隨著投資者可能會走過一年,也可能會走過十年。我想將來有一天,投資者回頭看看,他會說這個節目一直在說真話,我想那個時候我們就特別滿足。
在今天,對于PT公司而言,誰退誰留似乎已經并不重要;我們更愿意相信,經過這次洗禮,中國的證券市場將一如既往地向前走,而且會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好。經過這次洗禮,中國的投資者也還會一如既往地對這個市場寄予熱情,伴著這個市場一起長大。(記者:陳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