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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有耐心的資本”

　　——訪阿布扎比投資局董事總經理納赫揚

　　本刊記者 孫芙蓉

　　阿布扎比投資局作為全球領先的投資基金之一，是阿布扎比酋長國于1976年成立的國有獨立投資機構，以審慎投資策略與實現可持續的長期投資回報為經濟目標。阿布扎比投資局于近期宣布成立香港辦公室，將其作為一個重要平臺，以增強與中國及亞太區的商業聯絡與尋找市場新的機遇。《中國金融》雜志很榮幸有機會采訪了阿布扎比投資局董事總經理謝赫哈米德·本·扎伊德·納赫揚殿下（HH.Sheikh Hamed bin Zayed Al Nahyan），這也是他2010年就任之后第一次接受媒體采訪，本次訪談中納赫揚殿下對阿布扎比投資局作為中國市場負責任的長期投資者作出了獨特介紹。

　　記者：中國的金融讀者對阿布扎比投資局了解較少，首先請您談談阿布扎比投資局從文化上來說有哪些特點？

　　納赫揚：40年前阿布扎比投資局成立之時，創辦者們就已經卓有遠見地認識到，阿布扎比必須準備好應對一個不再依賴自然資源獲取收入的未來。從那時起，我們便致力于打造這樣一個投資機構，專注于長期內實現阿布扎比資產的保值和增值。

　　阿布扎比投資局目前所管理的多元化全球投資組合涵蓋20多個資產類別及其子類。我們的投資組合可分為主動管理和被動投資兩類，除了內部管理以外，我們也聘用外部投資管理人。

　　資產配置主要基于我們對全球長期發展趨勢的認識。不論在正常的市場周期還是在市場情緒波動的情況下，只要我們對未來投資展望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我們便擁有充分的靈活性，以保持耐心和冷靜。作為一家審慎的投資機構，阿布扎比投資局的目標是創造穩定的回報，不去承擔過度的風險。

　　我們奉行著眼長遠的策略，這是我們組織管理和人才招募的原則，也是我們工作的準則。對一家全球性投資機構而言，非常重要的一點是要得到投資東道國的支持，需要通過長期經營取得它們的信任與理解。正因如此，相較于任何一筆投資，我們更加重視我們的聲譽。

　　有人將阿布扎比投資局描述為“有耐心的資本”，是說我們在進行重大決策之前會投入時間進行充分的研究和綜合考量。對于希望與我們合作的基金經理而言，這也許像是一場耐力測試，不過他們知道，一旦作出決定，我們將會始終值得信賴地保持理性和公正行事。

　　阿布扎比投資局的企業文化本質上是低調的。我們傾向于在所投資的公司中持有少數非控股股權，希望與我們的合作伙伴攜手共事而非與他們競爭。我們還認為，合作關系必須建立在雙向的基礎之上。因此，當我們的中國伙伴向新業務領域擴展、進行多元化投資時，我們始終保持非常開放的態度與他們探索新的合作方式。而當他們尋求向海外市場擴張時，我們也十分樂意與他們分享我們在海外市場獲得的知識與經驗。

　　記者：阿布扎比投資局奉行高度多元化的投資策略，其投資長期目標與短期收益如何取得平衡，什么情況下會作出調整？

　　納赫揚：我們認為阿布扎比投資局多元化、審慎的投資策略能夠讓我們取得與風險目標相匹配的最高回報。

　　阿布扎比投資局的收益主要來自于我們對資產配置方向和力度的掌控，以成功把握全球市場的長期趨勢。我們的投資部門則負責在此框架內實現其在各自資產類別內優于市場的投資回報。

　　我們不會對投資組合進行頻繁的重大調整，但會持續評估現有的資產配置，在需要的情況下，比如當有新的資產類別出現時，我們會作出必要的調整。在市場經歷重大波動后，我們也會對投資組合進行調整，使各類資產的權重恢復到合適的水平。

　　記者：阿布扎比投資局如何使1700名員工有著共同的價值追求，在培養高端投資人才方面有哪些經驗？

　　納赫揚：阿布扎比投資局“審慎創新、有效協作、規范執行”的企業文化價值觀體現了我們經營組織的方式，和我們認為能夠取得成功的行為標準。這些價值標準已融入我們的一言一行、自我管理以及招募、發展和激勵人才的實踐之中。

　　高度多元化的團隊是阿布扎比投資局企業文化最為顯著的特征之一。我們的員工來自60多個國家，我們鼓勵員工以開放的心態分享和協作。我們認為，這一廣闊的視角有助于作出明智的決策，并富有創意地思考。

　　除了招募那些與我們價值觀相同的高素質專業人才之外，我們還高度重視人才培訓和個人發展。為此，我們設有內部培訓和員工發展項目，并與全球的學術機構進行這方面的合作。

　　記者：請您談談阿布扎比投資局在中國投資的開展情況，你們對哪些行業和資產感興趣？

　　納赫揚：1992年，當中國市場首次向海外投資者開放的時候，阿布扎比投資局便開始在中國投資，至今已有25年之久。在這期間，我們學到了很多，并親眼見證了中國市場的發展與變遷。尤其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中國政府能夠成功兌現在開放初期向投資者許下的承諾。我們認同這些遠見卓識，并尊重中國政府實現目標的決心。

　　在我們投資權重最高的股票領域，現有的投資組合包括在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QFII）制度下的25億美元A股市場投資額度。此外，我們還在中國B股市場以及包括香港和紐約市場投資中國股票。這些投資除了其自身的吸引力之外，還對我們全球股票投資的多元化起著重要的作用。

　　在我們投資權重最高的股票領域，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并且是增速最快的經濟體之一，為我們帶來了投資機遇，同時我們也面臨管控市場波動的挑戰。為應對這一挑戰，我們通過基本面分析，專注于投資那些擁有強大管理團隊、估值合理、具有增長潛力的公司。這些公司的股票表面上通常并不是最引人注目，但從長期來看，我們相信隨著其自身的持續發展，這些公司將帶來可觀的回報，同時保持相對較小的波動。

　　阿布扎比投資局還涉足房地產投資，特別是在那些助力中國經濟日新月異發展的領域。一個非常好的例子是物流業，我們投資了全球最頂尖的物流管理公司之一普洛斯所管理的一個平臺，在戰略要地打造一流的倉儲設施，使中國境內任何地區制造的產品都能高效運往中國各大主要城市，這也符合中國政府加強物流基礎設施網絡建設的政策。

　　私募股權是我們在中國投資的另一領域。我們的投資覆蓋了本地與區域型基金，同時在特定情況下也會與其他基金聯合投資。中國的私募股權行業相對依然年輕，但成長非常迅速，這與中國政府大力支持企業家和中小企業的發展密不可分。

　　在固定收益產品方面，我們在中國的投資相對較少，重點聚焦在流動性較好的政府債券。但我們認為，這一領域具有長期增長潛力，有助于我們在中國境內的投資以及整體投資組合的多元化。

　　阿布扎比投資局在華投資已有25年，我們對這里的機遇和挑戰，以及與我們長期投資策略相契合的領域，有著扎實的理解。

　　作為一家審慎的投資機構，我們遵守投資所在地的一切法律法規。對我們而言，本地市場的開放與否以及投資法規界限的明晰至關重要。了解這些，能夠幫助我們更有信心地進行投資和風險管控。中國在這些領域取得了重大進步，25年來，我們始終堅信中國領導人對持續發展本國市場的承諾。

　　記者：過去你們曾與其他投資方聯合投資，是否考慮與中國本土的投資伙伴合作？

　　納赫揚：我們始終致力于與投資伙伴建立長期的互惠互利關系。在股票投資方面，我們已見過一些中國的基金經理，他們認同我們的投資目標，也希望打造出可持續發展的世界一流投資機構。因此，只要我們堅信彼此之間的愿景和目標是一致的，我們愿意保持長期投資，并容忍市場相對的波動性。

　　在私募股權投資方面，我們已投資了幾家著名的本地基金。中國的創新發展以及政府提供的支持讓我們深受鼓舞。我們正在與本地基金合作，共同探索投資機遇，對需要成長資本的小型和新興企業進行聯合投資。

　　在房地產領域，我們也看到了諸多發展機遇，并希望尋求與本土機構合作，以滿足中國房地產市場在商業零售和住宅市場等方面不斷增長的需求。本著著眼于長期的戰略，我們致力于以全球最優秀的品質標準設計和打造各項設施和服務。

　　記者：阿布扎比投資局在中國市場下一步有何打算，您怎么看未來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目標，阿布扎比投資局會繼續提高對中國市場以及新興市場的投資比例嗎？

　　納赫揚：總體而言，我們仍然看好中國的前景，并對中國政府嫻熟審慎地駕馭經濟轉型的能力充滿信心。我們對中國市場堅定不移的承諾便是最好的證明。我們也會繼續探索新的投資機遇，支持中國日益發展的需求。中國進一步開放市場的舉措也將推動我們在固定收益等領域加大投資。

　　在股票投資方面，機構投資者在本地市場參與度的提升將有助于降低市場波動。如果中國股票納入國際指數，更多海外資金的參與也會推動這一進程。

　　阿布扎比投資局已連續15年以上超配新興市場，其中亞洲和中國市場占比可觀。其主要原因是我們看好這些地區的經濟增長和人口趨勢，以及這些市場持續發展和向海外投資者開放的節奏。

　　盡管國內生產總值（GDP）被賦予了較高的關注度，我們認為這個數據并不能充分體現零售、服務等行業快速增長的事實。目前，中國是互聯網技術和服務等創新領域的全球領軍者。在我們到中國定期訪問期間，中國企業家所表現出的謙遜和包容接納的心態讓我們印象深刻。

　　記者：請您談談對國際投資市場走勢的看法，油價下跌對您的資產組合和投資策略有哪些影響？

　　納赫揚：盡管全球經濟尤其是發達國家增長普遍表現疲軟，但2016年股票和債券的回報率相當不錯。這是好的一面。不過我們依然認為，當前金融資產普遍估值較高，這意味著未來一段時間內可能會面臨較為疲軟的回報期。同時，我們也對某些市場超低利率、甚至是負利率的影響有所擔憂。

　　作為一家全球多元化的投資機構，油價下跌對我們投資組合的影響有限。因為在我們的投資組合中，既有因此受益的資產，也有因此受到損失的資產。

　　總體而言，阿布扎比投資局的投資策略大體保持不變。即使油價下跌會令個別市場受到較大影響，整體來看，全球經濟受油價波動的影響仍有限。

　　記者：國際金融危機之后，人們對主權財富基金的關注度大大提高。2008年阿布扎比主權財富基金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共同擔任主權財富基金國際工作小組主席，并與各成員國起草和簽署了《圣地亞哥原則》。您怎樣評價這一原則所發揮的作用，未來還會怎樣加大其影響力？

　　納赫揚：能夠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共同擔任主權財富基金國際工作小組主席，與各成員國起草并簽署《圣地亞哥原則》，我們感到十分自豪。這些原則明確了各成員國的投資僅以獲得財務回報為目的，為主權財富基金和投資東道國之間建立信任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該原則提供的運營模式也會幫助新進基金實現最優化的運營。

　　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IFSWF）目前已擁有29席正式成員。隨著更多主權財富基金的加入，該論壇的影響力以及《圣地亞哥原則》的優勢將會繼續擴大。

　　記者：為確保主權財富基金在國際資本和投資市場持續影響力與話語權，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正在作出哪些努力？

　　納赫揚：2009年，阿布扎比投資局成為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創始成員，2011年5月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發布《北京宣言》。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為成員提供了最佳實踐指南，同時在這個平臺，成員能夠就各類問題進行意見和經驗交流。隨著成員數量的增長，論壇的影響力也在不斷擴大。

　　雖然論壇成員必須遵守《圣地亞哥原則》，但它們并非一個同質化的群體。因此，為提升協作、加深大家對主權財富基金投資活動的理解，以及提高主權財富基金行業最佳實踐和治理標準，主權財富基金國際論壇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平臺。這是那些喜歡長期穩定投資的東道國十分樂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