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人民幣升值處于合理區間,未來承壓或出現小幅回調
張瑜
本輪人民幣升值基本可以和中國史詩級的強出口相匹配,這意味著后續回調空間不會很大。
人民幣為何逆勢走強
疫情以來,出口走強、息差升高、資本流入,人民幣升值是一個正常而自然的結果。但市場最關心的問題是:人民幣在當前位置是否超升?對此我將從定量角度給出參考。
第一個問題是定量歸因,即關于匯率定價機制的討論。去年9月以來美元走強,但人民幣依舊保持升值態勢,人民幣中間價與美元指數出現背離。
通過中間價公式和逆周期因子倒算,可以將人民幣匯率波動拆成三個定量部分。一是日間8小時市場供需情況,以下午4點半的收盤價減中間價作為比較基準。二是15小時的CEFTS(人民幣匯率指數)夜盤,即維持一籃子穩定的外盤波動情況。三是逆周期因子,即對抗市場供求失效的純外部因子。以此倒推,去年9月以來美元和人民幣究竟為何同時走強?背后的驅動因素是供需基本面、外盤還是逆周期因子?
首先排除逆周期因子。2020年5月以來,逆周期因子整體呈退出狀態。如果把當日逆周期因子超100個BP的波動算作“有動作”,去年9月以來逆周期因子連續5日無動作,日波動幅度不超過40~50個BP。這說明去年9月以來,交易主要是由銀行間日盤交易推高的,而非逆周期因子或外盤的作用。
日間交易主要是基于供需。去年9月以來約120個交易日中,收盤價強于中間價的天數占比約65%,而該值在“8·11”匯改后的正常區間是20%~30%,這也可驗證主交易時段的匯率走勢較強。
第二個問題是定性歸因。我認為當前人民幣雖有升值現象,但并沒有升值預期。近些年CNH(離岸匯率)的指標意義在逐漸弱化。2016年底,離岸做空人民幣爆倉,血淚教訓深刻。此后離岸匯率貶值,CNH(離岸匯率)與CNY(在岸匯率)差值明顯降低,貨幣池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二,而且央票頻發,這些因素導致離岸市場成為在岸尾燈。以前它是很強的領先性指標,離岸匯率升值,在岸匯率會有很強的升值壓力;離岸匯率貶值,在岸匯率也會貶值。但最近兩年,離岸匯率變成在岸尾燈,在岸匯率升值,離岸匯率反而比在岸匯率升得更多;在岸匯率貶值,離岸匯率貶值更多。離岸匯率已經不再具有領先性和預期性。
研究預期性主要有兩個維度。一是企業結售匯率,即企業的真實結售匯意愿,因為企業會以自己的持匯行為表達預期。二是居民行為。中國居民部門在看貶人民幣時,主要通過購買黃金來表達溢出效應。因此在岸黃金現價與倫敦金現的價差,可以隱含地表達升值預期。雖然這一指標在黃金本身有行情時會出現偏離。但近期金價穩定,黃金隱含匯率可作為很好的人民幣貶值預期捕捉指標。
目前看來,居民部門預期基本穩定,企業部門也沒有明顯的預期表達。因此可以得出第二個結論:人民幣雖有升值現象,但沒有升值預期。
中美經濟貨幣雙周期背離下的匯率走勢
當前人民幣是否超升?如何定量衡量人民幣在歷史上的關系?
首先看中美息差與人民幣中間價。長期來看,研究人民幣匯率的最好指標是中美十年債息差。2018年9月到疫情之前,中美息差大幅走闊,人民幣卻大幅貶值,因為中美貿易摩擦下,人民幣受情緒因素影響該升未升。因此判斷點位時,首先要看人民幣升值是否能補回原來的區間。由此可以得到第一個點位:當前中美息差在137bps左右,對應中間價水平6.37~6.38,匯率水平基本符合息差定價,人民幣并沒有超升,仍處于合理區間。
其次看一籃子指數。CFETS本質上是出口權重為主的指數,背后體現的是出口競爭力,因此與出口份額相關性較強。當前CFETS指數基本已達十年高位,接近2014、2015年人民幣最強勢時的位置,但本質卻與2015年完全不同。2015年一籃子指數走強與出口競爭力是反向關系。2014年6月,美元開始升值并為加息做準備,Taper啟動后,人民幣錨定美元被動升值。但當時并無基本面基礎,一籃子指數走高是完全超調的,隨后人民幣大幅回調,導致出口份額一路回落。當前一籃子指數雖然和2015年一樣高,但背景是出口份額提升,因此匯率不會像2015年那樣大漲大跌。由此得出第二個點位:截至2021年10月中國出口份額21.3%,按出口份額與CFETS指數季調回歸,對應的CFETS指數應為100.5。目前CFETS實際值為102.5,超漲2%,漲幅并不大。當然這種判斷要基于出口表現。
目前來看,中國出口份額很難持續維持高位。相比疫情之前,中國出口份額提升了3%~4%。行業拆分來看,其中1/3的出口份額提升來自于中國有比較優勢、競爭優勢的細分行業,是可以繼續保持的;2/3是來自于市場暫時供給短缺,但中國本身沒有比較優勢的細分行業。從這個角度看,未來出口份額大概率會回落,人民幣會面臨貶值壓力,但回調幅度遠不會像2014年、2015年那么夸張。因為當前的指數高峰是名可符實的,而2015年名不符實,與基本面并不匹配。
最后從交易層面看。“8·11”匯改之后,人民幣匯率波動率逐年緩慢攀升,年波動可達8%,基本接近發達國家10%的波動率水平,不再是以前明顯斷檔的狀態。但今年匯率波動率很低,CFETS指數和出口情況基本匹配,一籃子價格在未來趨于穩定。以CFETS指數和美元指數1月5日基期值為基準,估算10%的波動區間,對人民幣中間價進行壓力測試,可以看到,美元指數跌到87時,對應人民幣升值到6.1;美元指數上漲到105時,對應人民幣貶值到6.6。如果一籃子貨幣本身有回調空間(比如逆周期因子啟動),那么在最悲觀的情況下(即美元指數走強到105,同時一籃子走弱跌到92),人民幣也只會貶值到7.3,中間價可以基本維持在7.2的歷史高位,戰略縱深是比較充分的。所以未來一段時間,匯率會有下行壓力,但沒有極端風險,戰略縱深比較充足。
對美元和國際資本市場的評估和展望
美元是人民幣對標的、非常重要的牽引型貨幣。當前我們對美元的觀點是短強長弱。財政擴張初期,美元往往會偏強。市場普遍認為財政擴張會帶來弱美元周期,因為三五年以后財政透支會帶來信用折損。但在財政擴張初期,財政赤字是有經濟帶動效應的,并往往會帶來美元指數走勢偏強,此后美元才會進入下行周期。
短期來看,美國經濟有四大隱藏動能值得關注。
一是汽車產業鏈有望啟動。去年三季度美國汽車產業對經濟的負向拖累至少為3.5個百分點。當前美國一車難求、一房難求。去年美國5%~6%的CPI增速中,有3%來自于二手車和房租的暴漲。后續隨著汽車芯片供應短缺逐步緩解,美國汽車產業鏈有望復蘇。
二是地產投資或加速。美國地產的買、建、庫、融指標體系均達數十年級別的健康狀態。“買”的方面,美國居民資產負債表是20年來最健康的狀態,有錢、有空間、而且杠桿率很低?!敖ā钡姆矫?,美國建筑商預期達20年高峰,不亞于甚至高于2003、2004年美國地產市場最好的時期。“庫存”方面,美國一手房、二手房的絕對庫存量、庫銷量都處于近20年的低點,房屋空置率創1975年以來歷史低值。“融資”方面,短期利率雖略有振蕩,但長期來看依然是30年融資利率的較低點。
三是供給短缺條件下,美國補庫存或還未結束,但這一結論尚未確定。
四是居民儲蓄充裕形成對消費的支撐。目前美國儲蓄率雖然下滑,但居民收入在提高,持續兩年都有超額儲蓄。疫情期間,美國居民部門累計超額儲蓄約2.4萬億美元,這其中蘊藏著一定的潛在動能。
因此美國經濟前景或許并不十分悲觀,其終端復蘇可能仍會持續,這是我們需要防范的問題。
人民幣匯率大概率會走弱
人民幣壓力點主要有五個方面。
一是后續息差收窄,中美貨幣政策反向條件下,一籃子貨幣將會走弱。
二是中國的全球出口份額較大概率走弱,對應一籃子貨幣也偏走弱態勢。
三是美國經濟復蘇和通脹預期較強,加息基本是確定性事件。美元指數如走強,對應人民幣匯率貶值的外盤壓力是3:1,即3%的美元指數反彈,大約對應1%的人民幣貶值。
四是隨著疫情緩和,國際人流恢復,新興市場整體將面臨資本外流壓力。目前中國存在兩個問題。第一,中概股的表現;第二,地產美元債導致外資對中資美元債的流出,這會否引發新興市場資本恐慌值得關注。
五是印度經濟超預期。目前主流外資行最看好的新興市場國家之一是印度,這可能導致全球資金配置的邊際擠壓,部分分流中國的外資資金。
人民幣的支撐點主要有三個方面。
一是結匯意愿提升。過去一年中國結匯率比較平穩,平均水平低于2017年、高于2019年,還有進一步上升的空間。如果結匯意愿邊際提升,將對應5000億~6000億美元的貿易順差;如果半年級別結匯率提升10%,將對應500億~600億美元的結匯增量,規模較大。因此結匯意愿提升是人民幣升值的支撐點之一。
二是美元加息預期指引的不確定性。今年美國將進入加息周期,但加息周期不代表進行的都是加息交易。2016年初美聯儲給市場預期加息3次,但最后只加了一次。這導致2016年雖身處加息周期,但金融市場做的是寬松交易。今年下半年也可能出現類似情形,這取決于美國的預期執行情況。
三是穩增長超預期。
綜合來看,我傾向于認為人民幣壓力多于支撐,可能出現貶值,但貶值幅度不會特別大,不至于觸發風險。因為本輪人民幣升值基本可以和中國史詩級的強出口相匹配,這意味著后續回調空間不會很大,預計整體戰略縱深非常充分。
目前我對匯率問題并不擔憂。即使美元指數超預期上漲到103,甚至105,央行層面的儲備工具也是夠用的,其中一個非常規工具就是掉期點。即使未來匯率波動、人民幣貶值,貨幣政策可控性依舊很強。因為央行已經預留出了有效的儲備工具,戰略縱深充足。
(作者系華創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
責任編輯:張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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