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講一個觀點，就是要充分重視這次金融危機微觀方面的成因并加強監管。這次金融危機的爆發原因十分復雜，既有宏觀方面的原因，也有微觀方面的原因。我們提到許多議論，但卻是要看到這次危機是始于華爾街。大量的事實表明，微觀經濟的因素起了重要作用，包括微觀層面的順周期性、信用評級機構、定式和公允會計的會計準則問題、金融機構貸款發放標準松馳問題、杠桿能過高的問題，公司治理問題、衍生產品問題、發起配置模式的問題，和資產證券化等問題。這些因素在這次危機中表現的相當突出，同時也證實了疏于監管的危害，因此我們要高度重視這方面的改革和監管中存在的問題。

　　2009-07-03 09:26:10

　　周小川：

　　第二，全球經濟不平衡確實存在一個問題，是值得討論的。我們看一下它的分布，從不平衡的角度來講，按照中國人歷史的哲學觀念來看，不平衡是絕對的，平衡反而是相對的。但這次不平衡就有明顯不合理的特點，也就是低收入者儲蓄率反而較高，而發達的富裕人群借錢過度消費。有人強調中國儲蓄率過高，美國家庭儲蓄率過低，這兩個國家都應該改革，我們覺得也應該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同時，不應該光強調這兩個國家，我們還要看一下儲蓄流動的分布。

　　2009-07-03 09:27:50

　　周小川：

　　現在我們找不到全球儲蓄流動的分布圖，但是我們曾經用過一個各個經濟體經常項目的差異圖，這也是我今年在馬來西亞講演時用過的圖。這個圖表明，中國經常項目順差不小，但究竟在全球順差中只是一部分，也就是橙色的部分。我們看到，產油國，日本，其它亞洲經濟體在經常項目順差和困難也是不清的。經常項目的逆差或者是基礎，對國家的方面里看美國是非常突出，除此之外只有一小部分，下面的綠色是中東歐國家，占一小部分，其它經濟體在全球失衡中均不顯著。

　　這些年來大家對這個問題很重視，國際貨幣基金進行了討論，分析重點從國際收支不平衡轉到儲蓄過剩的問題。我們也很高興的看到今年5月份，美國家庭儲蓄率的數字已經上升到接近7%，但是這是否能代表一個持久性的發展還需要進行謹慎的判斷。一般來說，結構調整并不是那么容易，美國還有公共部門的赤字問題。大家特別關心美國健保體制改革，這一改革將決定美國今后總儲蓄的走向。

　　2009-07-03 09:29:56

　　周小川：

　　第三，我想談一下關于中國儲蓄率過高和擴大消費的問題。中國的高儲蓄問題可能國外研究了解的不太夠，一般認為中國消費太低應該增加消費，是不是家庭儲蓄過高？

　　我這里有一張圖說明中國在經濟體制的轉軌過程中的收入分配問題還是有比較大的關系。中國家庭儲蓄率與GDP之比相對比較穩定，雖然比較高，但相對穩定。從這個圖中可以看到，綠色的是1992年占GDP20.3%，2007是占20%，起點有一些波動，低的時候到17%，但基本家庭儲蓄占GDP比重保持在20%上下。不是這些年儲蓄大幅度上升的主要原因，原因是企業儲蓄占比1992年是11.3%，2007年達到22.9%，同期政府儲蓄，也就是公共部門儲蓄從1992年的4.4%，提高到2007年的8.1%，也上升了近一半。

　　比較而言，政府儲蓄基數相對較小，而企業儲蓄大幅度增長在中國的的變化中作用比較大。應該看到中國企業儲蓄高是和中國巨大的農村勞動力大軍有密切關系，中國富裕勞動力尋找提高勞動生產率的機會逐漸在沿海和城鎮，在工業化和服務業的發展方面的環節找到就業。這實際是城鎮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勞動力的成本始終相對比較低。同時，勞動力決定他們究竟留在土地還是進城，主要取決于務農和進城務工之間的比較利益，而其他方面的影響較小。

　　2009-07-03 09:31:57

　　周小川：

　　另外，公司部門的利潤較高可能和股權分布也有關系。廣大勞動力只分享較少的公司利潤。所以中國共產黨十七大報告中指出要創造條件，讓更多的群眾擁有財產性收入，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這也是企業適時要發展國有股和社會保障金的問題，步子應該邁的更大，以便讓公眾更多分享公司部門的高收益。中國調整的最優選擇是擴大居民消費，并將直接拉動內需，并降低總儲蓄率。昨天李克強副總理和曾培炎先生都特別強調了這樣一點。

　　2009-07-03 09:34:49

　　周小川：

　　但同時，這個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挺難。在目前收入分配格局一時還得不到顯著變化的情況下，也有一個次優的選擇，就是適當維持和擴大投資率。當然這要找到有效的投資方式，也就是說總儲蓄減去總投資的剩余量，也許不至于那么大，不至于對國際上造成顯著影響。顯然，工業投資會造成過渡產能，中國還有一個具有潛力投資領域的就是加快城鎮化的發展，它是對未來人口的遷移、消費條件和服務業的發展打下基礎。畢竟中國城鎮化是未來持續多年的發展趨勢。

　　2009-07-03 09:36:15

　　周小川：

　　下面我講第四個問題，全球經濟不平衡調整可能的情景分析。全球經濟不平衡經過調整會走向再平衡，可能有若干種不同情景。我們說大家的政策意愿都是非常清楚的，但是經濟是復雜，政策有時候并不一定都能順利達到目的。因此，不同的情景和政策取向有時不同。

　　情景一是大家所說的，美國家庭儲蓄率和總儲蓄率上升，中國居民消費大幅上升，全球平衡得到校正，這是最理想的。但是我們說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另外我們也不能根據當前的數據表示非常樂觀。

　　情景二是美國家庭儲蓄率和總儲蓄率上升，不再需要中國過多的產品，中國呈現出產能過剩、設備利用率降低、就業下降、中國GDP進入比較低的增長階段。這是我們力求避免發生的情況，當然這種事也有變種，可能由于通貨膨脹導致實際有效匯率的變化，從而發生這種調整。

　　情景三是假設美國也是家庭儲蓄率和總儲蓄率上升，中國居民消費有所提高，但是幅度還不夠大，同時還要配合城鎮化投資的增加。如果這兩者之間的合力能力使過剩儲蓄及其外流能夠充分下降。對城鎮化投融資方式和工具需要進行相應的改革，比如多年來大家都在討論的市政債權。

　　2009-07-03 09:37:25

　　周小川：

　　情景四是我們仍然假設美國家庭儲蓄率和總儲蓄率上升，不再需要那么多出口，中國有可能通過走出去投資向其它發展中國家轉移產能，包括制造業出口轉能。從南北關系的角度來講，這將有利于發展中國家的工業化和未來消費的體制。這一情景也是好的方向，屆時中國的貿易順差不在是主要矛盾，而美國是否能夠為其它發展中國家持有大的逆差，這將是未來的考驗。

　　情景五是假設美國總儲蓄率提高并不那么持續，包括健保改革沒那么順利，這時候公共消費也可能高居不下。假設中國能夠順利調整，部分產能能夠順利轉移出去，或者尚存一些過剩的儲蓄并不流向美國，而是分流到其它國家，這時候有可能仍出現美國對于某些發展中國家和產油國保持有不平衡和儲蓄流動的問題。

　　情景六是最壞的選擇，盡管大家都進行了調整，但都不太成功。當前國際經濟的不平衡格局還在持續，這種情況下大家擔心貿易摩擦和貿易保護有可能越來越嚴重。

　　2009-07-03 09:39:32

　　周小川：

　　總之有多種多樣的情景，最后可能是某種情景的混合，我個人要看到這里的難度，也避免理想主義，也可能會出現混合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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