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派記者 樓夷 發自波蘭華沙

　　貝爾卡：“這是一個哲學問題”

　　“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但是回答是復雜的。這是一個哲學問題。”波蘭總理貝爾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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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的問題是波蘭15年的轉軌經驗。在回答問題之前，貝爾卡總要先思考一兩秒鐘。他的回答很短，但用詞精準，邏輯清晰，沒有一句廢話，恰似一篇嚴謹的學術論文的摘要。

　　這位波蘭轉軌改革的主要參與者將轉軌的成功歸結為堅定的政治決心、強大的政治共識和相對的政治穩定。考慮到目前波蘭的政治經濟局勢，他的話含有更多的意義。

　　貝爾卡屬于無黨派人士，是典型的技術官員。在經濟政策方面，他屬于“中左派”。學者出身的貝爾卡曾兩度擔任波蘭財政部長，其業績獲得商界領袖的贊譽。2002年7月他從米勒政府辭職。他表示這是“出于個人原因”，但是輿論認為，這是因為他不認同當時的政府為了迎合各方的利益無限度地增加開支。

　　和其他學者型的政治家不同，辭職后的貝爾卡并沒有從事學術研究，而是擔任了伊拉克重建和人道援助辦公室副主任，負責伊拉克的對外關系事務，以及伊拉克同其他國家政府和非政府組織之間的合作。

　　今年3月底，波蘭上任總理米勒辭職之后，貝爾卡以其業績和背景成為最佳人選。記者在波蘭采訪時，感受到波蘭各界對貝爾卡的認同。波蘭老百姓喜歡他的“聰明”，一位官員評價他“務實，不激進”，認為“他既了解財政改革的重要性，也意識到失業等社會問題，但他主張在經濟學的理性的框架下解決問題。”一位經濟學家更稱他為“深刻的思想家” 。

　　但貝爾卡政府的支持率與其受歡迎程度恰恰相左。他在第一次議會信任投票中敗北，成為看守政府總理；第二次雖然通過了信任投票，可是在6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貝爾卡政府的主要黨派民主左翼聯盟得票遠落后于反對黨派。

　　作為帶領波蘭加入歐盟的第一任總理，貝爾卡面臨著嚴峻局面：失業率高達20％，財政赤字龐大；執政黨民主左翼聯盟內部分裂；財政改革遭到民眾和反對黨的抵制。他的任務也十分艱難：必須解決高失業率問題，努力推行“痛苦”的財政改革，解決醫療改革等困擾歷屆政府的難題。

　　他的時間并不多。10月份他的政府必須接受另一次信任投票，如果不能贏得投票，就要提前舉行大選。

　　“情況比較困難，很多項立法都遇到了困難。”貝爾卡坦言。他說，在一些立法問題中，政府正努力尋求黨派之間的聯合。他舉例說，關于衛生機構的立法，仍處于激烈爭論中。“但是我想，很多黨派——包括反對黨——都很清楚什么是國家利益所必需的。”他說，“因此，我的態度比較樂觀。”

　　巴爾采羅維奇：“政治決心非常重要”

　　直到采訪前幾個小時，記者才得到對巴爾采羅維奇的專訪許可。“從去年10月到今年4月，他沒有接受過任何媒體的專訪。”一位波蘭官員告訴記者。

　　當記者真的見到這位波蘭中央銀行行長時，感覺更像是面對一位大學教授。 “我對你的問題單子印象很深啊。”他說。他和記者并肩坐在一張小圓桌邊，逐個回答問題。談到酣熱處，他干脆拿過記者手中的采訪提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吧。”他說。

　　在記者采訪的四位波蘭經濟領袖中，巴爾采羅維奇資歷最深。這位帶著眼鏡，看上去有點古板的經濟學家一直是最堅定的經濟自由化的斗士。

　　巴爾采羅維奇的自由化經濟政策極具爭議。上個世紀90年代初，巴爾采羅維奇曾經處于波蘭經濟和政治生活的中心。1989年，他擔任了波蘭第一屆后共產黨政府財政部長，著手推行“休克療法”。休克療法遭到很多人的反感，許多人將隨之而來的高失業和經濟衰退歸咎于巴爾采羅維奇的改革；也有人認為正是“休克療法”迅速遏制了惡性通貨膨脹，全面的自由化和私有化政策為波蘭走向市場經濟鋪就了道路。

　　“改革的步驟是否合適取決于當時的情況。”巴爾采羅維奇談到1989年的經濟改革時表示。盡管他不愿意用“休克療法”這個稱呼，但他認為面對當時的惡性通貨膨脹必須迅速作出反應。“就像你家著火了，慢一步就是冒險。你行動越快，你越早得到好處。”至于激進變革引起的破產和失業，他認為這是不可避免的結果。“你不可能有不破產的競爭，這是不可能的。”

　　2001年1月，巴爾采羅維奇開始執掌波蘭國家銀行，即波蘭的中央銀行。巴爾采羅維奇主張保守的貨幣政策，提倡控制預算，控制通貨膨脹。從2001年至今，在國家赤字不斷上升的情況下，波蘭保持了高增長和低通貨膨脹。

　　如今，巴爾采羅維奇的主要目標是促進波蘭邁向下一個經濟發展階段——加入歐元區。“我們認為，對波蘭來說最好的戰略是創造必要的條件，越快越好，不要拖延，一旦符合條件就立即加入。”

　　但是，鑒于波蘭巨大的財政赤字，這個最佳戰略是否能夠執行無法保證。按波蘭政府的估計，今年波蘭的公共赤字占國民生產總值之比可能會達到6.2％(世界銀行的估計是7％)。為準備加入歐元區，波蘭政府必須將預算赤字減到GDP的3％。

　　巴爾采羅維奇認為減少預算赤字的最佳辦法是減少開支，尤其是減少預算中的大部分社會公共開支。他再次強調時間的緊迫性：“開支早晚得縮減，早比晚好。”

　　他承認這在政治上并不容易，但是他強調不斷增長的赤字和外債非常危險，因為會影響未來的增長。“現在改革波蘭公共財政正是時候。”他說，“政治決心非常重要。政治家必須對國家有責任感，不僅是短期的，也是長期的。”

　　科勒德克：“休克無治療”

　　“我前些日子剛剛和你們的經濟學家林毅夫見過面。”科勒德克對記者說。

　　自離開政壇后，科勒德克便在學術機構任教。他依然繁忙，參加各種國際學術會議，著述頗豐，和中國經濟學家也有很多交流。他曾經在北京大學中國經濟中心、西南財經大學等做過講座。

　　科勒德克身穿深色西裝、細格子襯衣，襯衣的袖口上還綴著精致的袖扣，看上去神采奕奕。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口才。他一落座便做了一個40分鐘的自我介紹，包括他的從政經歷、現在供職的研究機構以及他對波蘭轉軌改革的理解。這位淡黃色頭發、臉色有點蒼白的前副總理一旦開講，就像開了火的機關槍。他的言語犀利直接，充滿激情。他喜歡用大量的排比句、反問句，講話時不時揮舞雙手，并且不斷主動要求記者提問。他向記者介紹他的中文版著作。“你們寫到我的時候，別忘記提到我的書。”

　　“他很善于推銷他的觀點。”一位波蘭官員告訴記者。

　　在科勒德克個人主頁上，詳細地列出他寫的論文(其中六篇有中文譯文)，還有豐富的照片資料。照片集里有科勒德克與各國政要的合影，提醒人們這位學者豐富的政治經歷。

　　談及個人的政績，科勒德克對在任時波蘭經濟的歷史性高增長和加入經濟合作組織津津樂道，將其看做是他最大的成就。而對諸多改革無法按照他的意見推行引以為憾，他強調正是政治分歧和黨派爭議導致了改革的滯后。

　　科勒德克十分關注社會公平和制度建設。他抨擊“休克療法”是“休克無治療”，認為激進改革導致了很多無必要的損失，過于重視速度而忽視制度建設。談及目前的波蘭經濟，盡管他認為轉軌給波蘭帶來了新的經濟發展機會，但依然對目前的高失業率、國有企業工人以及農民的生存狀況表示擔憂。

　　奧洛斯基：純粹的學者

　　“對不起，我遲到了。”奧洛斯基，總統經濟顧問，夾著公文包，匆匆邁進會議廳。

　　奧洛斯基為人謙和，彬彬有禮。落座后，他即把自己的名片遞給記者。他傾聽提問非常專注，回答問題認真、嚴謹。經過嚴格的隨身物品檢查，走進莊嚴肅穆的總統府，坐在華麗的會議廳里，面對這位隨和的學者，讓人不由得心情輕松起來。

　　42歲的奧洛斯基是記者此次采訪的四人中最年輕的經濟學家。當巴爾采羅維奇執行著名的“休克療法”的時候，奧洛斯基還在羅茲大學擔任助理教授。

　　在學術背景上，奧洛斯基和其他幾位轉軌經濟專家類似，畢業于波蘭著名的羅茲大學經濟系，為世界銀行服務，并是多個國際組織的咨詢顧問。

　　與巴氏和科氏相比，奧洛斯基的經濟觀點更為溫和。他既重視企業運營的效率，重視私有化的作用，也關注社會穩定。

　　除了年輕，與其他三位轉軌經濟專家的另一個區別是，奧洛斯基是純粹的學者。盡管他一直致力于轉軌和歐盟一體化研究，但他從來沒有直接進入政府，而是以學者的身份進行研究，并為政府提供咨詢。目前其總統首席經濟顧問的之職也并非專職，而是一種義務性的工作。

　　但是，義務性工作并非不重要。按照波蘭憲法規定，議會和政府通過的法律法規都需要總統簽字。而首席經濟顧問，可以為總統提供經濟立法方面的建議和咨詢，由此能在經濟立法方面發揮間接作用。波蘭現任總理貝爾卡和前總理都曾經擔任過這個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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