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俞燕

　　5月的最后一天，保險業接到了一枚“重磅”。

　　5月31日，CCDI官網發布的公告顯示，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人保財險”，2328.HK）原黨委書記、總裁林智勇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在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這是兩周之內，中國人民保險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國人保”，601319.SH，1339.HK）系統落馬的第二個高管。

　　前一個是5月19日落馬的中國人保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下稱“人保投控”）原黨委委員蘇新發。

　　而在5月25日，林智勇在人保財險的原同僚、人保財險原黨委委員、副總裁沈東在落馬五個月后（2021年12月3日）被“雙開”。

　　在沈東被“雙開”的次日，便有消息稱，林智勇“被帶走了”。

　　五天后，林智勇也上榜了CCDI的公告。

　　CCDI的公告出爐沒多久，中國人保也發布了一份公告，稱在第一時間召開專題會議，通報了對林智勇的審查調查決定。

　　中國人保稱，對林智勇進行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充分體現了深挖利益輸送、嚴懲金融風險事件背后腐敗問題的鮮明態度，彰顯了嚴肅懲治腐敗的堅定決心。

　　有熟悉林智勇的業內人士稱，相比沈東，林智勇的落馬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甚至有人直言他落馬“是遲早的事”。

　　11年前的4月，林智勇從人保財險福建分公司調來總部。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明年他就要退休了。然而，他卻要以另一種方式，開啟他的晚年生活模式了。

　　從逆襲傳奇到落馬悲歌

　　中國人保來說，5月是一個頗不平靜的月份。先是蘇新發在5月19日落馬，然后是沈東在5月25日被“雙開”。

　　緊接著，財新報道稱，林智勇在5月26日被帶走了，與他同時被帶走的還有人保財險福州分公司的舊部。

　　在此之前，其實已有些許苗頭。3月的時候，林智勇已被免去干了三年的中國人保業務總監一職，次月轉任中國人保特聘專家。

　　如果按照中國人?，F行的規定，年滿58歲的男性高管要退居二線或轉任專家。而林智勇今年剛滿59歲，已算是“超期”退二線了，距離60歲的退休線僅余一年。

　　而林智勇的職業生涯和整個人生，則在這個5月發生巨變。

　　在林智勇30多年的職業生涯中，有過幾個轉折點：

　　1983年1月從人行永春縣支行轉入老人保是一次，2005年2月坐上人保財險福建分公司總經理是另一次。2011年4月，北上進入總公司總裁室，升為副總裁是又一次。

　　最大的轉折點則是成為財險業老大人保財險的總裁。2016年8月，53歲的執行副總裁林智勇接替61歲榮休的郭生臣，成為人保財險新一任總裁。

　　17歲參加工作，從基層支公司業務員一步一步做到總裁的位置。林智勇堪稱創造了人保財險的一樁逆襲式的傳奇。

　　當年林智勇坐鎮福建分公司時，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創出一個三農綜合保險的“龍巖模式”，彼時很是引起了高層的關注，指示向全國推廣。

　　農險業務一直是人保財險的重要業務，其農村保險基層服務網絡亦被視為人保財險的“一號工程”。彼時，人保財險在全國進行了各種試點，龍巖模式便是其中之一。

　　早在2006年，人保財險龍巖分公司便首創了全市農房統保、農村人口自然災害公眾責任統保和“新農合”大病補充醫療保險，即所謂的“三農”綜合保險。

　　2009年5月，人保財險龍巖市、縣兩級公司又聯合當地政府，在龍巖上杭縣古田鎮創建了全國首個“三農”綜合保險示范鎮。

　　林智勇憑借在福建分公司的業績和龍巖模式加持的明星效果，在2011年4月升任人保財險副總裁，在48歲那年踏步京城。

　　后來人保財險還在福建省龍巖市上杭縣古田鎮召開“三農”綜合保險經驗推廣暨農網建設工作總結會議，學習推廣龍巖模式。前來參會的林智勇的身份已變為人保財險副總裁。

　　這種模式的特點是政企合作，當然農險、新農合、大病保險乃至現在最火的惠民保，推廣都離不開當地政府的支持。

　　坊間亦有一種說法，林智勇落馬，與其在福建分公司時的行為有關。據財新報道，林智勇被帶走的同時，其在福州分公司的舊部亦有人被帶走。

　　有熟悉林智勇的保險業人士透露，林智勇是土生土長的福建人，深耕當年保險市場多年，在當地擁有深厚的人脈。也不排除在當地有利益尋租行為。

　　不知是否巧合，近來亦有多名福建官員落馬，其中一位是3月2日落馬的張天洲，其曾任龍巖市委常委、副市長。

　　“晨鐘暮鼓，驚醒多少名利之客?！?/p>

　　為金凰案買單？

　　2016年8月，林智勇迎來人生的高光時期：成為財險業老大的新總裁。

　　彼時接任人保財險的林智勇，多少有點生不逢時。他上任的首年，人保財險實現原保險保費收入 3104.53 億元，成為亞洲首家年度保費超越 3000 億元的財險公司。

　　但到了2017年，人保財險不僅開門紅不紅，僅錄得1.02%的開門紅增速（上年同期則為9.2%），全年12.50%的保費增速，亦低于13.76%的行業平均保費增速。到了2018年，其增速又進一步降至11.1%，在“老三家”中已居末。

　　除了保費增速表現不佳，更令人保財險尷尬的則是，2017年其有14家中心城市的分公司，在當地痛失市場老大的地位。尤其是在上海和深圳這兩大保險重鎮，已被平安產險反超。彼時，人保財險被施以在上海、深圳、廣州打一場“中心城市保衛戰”的重任。

　　屋漏偏逢雨，2018年在監管部門開出的被業內稱為“史上最嚴的車險罰單”中，人保財險領到一張，其在四川的車險業務被叫停。據說本來還有林智勇的大本營福建的罰單，不過在各方斡旋之下，最終沒有開出來。

　　到了2019年春節后的一撥罰單中，人保財險再次受罰，其浙江、安徽、河南的七家中支機構被無限期叫停車險業務。

　　在林智勇執掌人保財險的兩年多，人保財險幾乎一直處在受罰、業務下降的水逆期。

　　而人保財險踩的信用保證保險的大雷——金凰假黃金案和玖富案，亦是在這一期間挖下了坑。

　　金凰珠寶2016年年報顯示，截至2016年，共用5467.75萬克Au9999黃金（賬面價值18.306億美元）作為抵押物，從金融機構獲得各種貸款。

　　金凰珠寶采用的“實物黃金質押+保險公司承保”融資模式，實質上是用企業財產險的殼包裝了一個保證保險業務的核。合作對象則包括人保財險和大地保險。其中，人保財險獲得約1億多元保費。

　　據說，彼時人保財險內部有不少人反對開展已進入嚴監管時期的信保險業務。但最終人保財險仍義無反顧地沖進信保險領域。

　　兩年后，金凰假黃金案發，根據官方披露的數據，截至2020年6月，未了責任保額尚有300多億元。

　　彼時CBIRC新聞發言人曾在答記者問時指出，該案除了企業本身的原因外，也暴露出一些金融機構內部控制和風險管理形同虛設，需引起高度重視。對于存在問題的金融機構，將結合司法機構的調查情況，依法查處。

　　2019年3月16，林智勇突然轉任中國人保集團業務總監。同日，金凰案的另一險企主角與大地保險時任總裁陳勇亦調任中再集團業務總監。對于兩人同步調職，彼時被業內解讀為可能是為金凰案“買單”。

　　同樣巧合的是，陳勇亦在今年同月落馬（5月8日）。

　　林、陳兩人皆起于基層，從業務員一步步做到總裁，分別創造出個人奮斗的傳奇，又雙雙淪為斷崖式的人生結局。

　　林智勇調任業務總監后，也曾如陳勇一樣，一度傳出另覓出路的傳聞，亦同樣不了了之。

　　2022年4月，剛剛度過59歲生日的林智勇從業務總監轉任中國人保特聘專家。距離退休的年紀還有一年時光。

　　一個月后，林智勇登上了CCDI的公告。

　　在中國人保同時發布的公告，標題中用了“嚴懲金融風險事件背后腐敗問題”，被業內人士解讀為林智勇此番落馬，大概率是其任內發生的金凰案等重大金融風險事件有關。

　　這幾年來，中國人保人事更迭頻繁，風險事件叢生，昔日篤定穩健的行業老大氣質不復存在，而陷入失措和迷惘之中。

　　2017年初，王銀成落馬，拉開了保險業高管落馬的序幕，同時開啟了中國人保的顛沛模式。九年間，人保財險總裁就已換了四任，幾乎創下人保有史以來更迭頻次的紀錄。

　　尤其是，人保財險有兩任總裁落馬，亦創下人保乃至保險業的高管落馬紀錄。

　　將不穩，則人心不穩。

　　中國人保在公告中稱，將拔“爛樹”、治“病樹”、正“歪樹”，確保懲治金融領域腐敗和處置金融風險同步推進、嚴肅追責和追贓挽損同步推進、建立制度和強化制度執行同步推進。

　　中國人保同時表示，要堅決糾治腐敗手段隱形變異、翻新升級，堅決鏟除腐敗滋生土壤、化解風險隱患。

　　【林智勇簡歷】

　　1963年3月出生，福建永春縣蓬壺鎮美中村人。1986年7月畢業于福建廣播電視大學，2001年12月畢業于中央黨校，2004年6月畢業于美國北弗吉尼亞大學，獲工商管理碩士學位。高級經濟師。

　　1980年12月在人行永春縣支行參加工作。

　　1983年1月，進入人保，歷任福建省泉州市晉江支公司經理，泉州市分公司副總經理，福州市分公司副總經理、副總經理（主持工作）、總經理。

　　2002年6月，任人保財險福建分公司副總經理。

　　2003 8月，任人保財險福建分公司副總經理。

　　2006年2月，任人保財險福建分公司總經理。

　　2011年4月，任人保財險副總裁兼福建分公司總經理（至2011年11月）。

　　2015年6月，任人保財險執行董事。

　　2017年12月至2019年3月，兼任華夏銀行董事。

　　2016年8月，任人保財險副董事長、總裁。

　　2018年5月-2019年5月，兼任人保香港董事。

　　2019年3月，任中國人保集團業務總監。

　　2022年4月，任中國人保集團特聘專家。

　　2022年5月31日，落馬。

　　【人保高管落馬情況】

　　2017年1月9日，中國人保黨委副書記、副董事長、總裁王銀成傳被帶走調查。

　　2017年2月23日，人保集團黨委副書記、副董事長、總裁王銀成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審查。

　　2018年5月24日，福建省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王銀成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1年，并處罰金100萬元。

　　2019年3月22日，中國人保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原黨委書記、總裁劉虹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落馬”，成為2019年首個“落馬”的保險央企高管和CCDI省管干部。

　　2019年6月21日，已退休近三年的中國人保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原黨委委員、副總裁劉繼東“落馬”。

　　2020年8月31日，劉虹因受賄3058萬元獲刑13年，并處罰金200萬元。

　　2021年12月3日，人保財險黨委委員、副總裁沈東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而“落馬”。

　　2022年5月19日，人保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原黨委委員蘇新發涉嫌嚴重違法而“落馬”。

　　2022年5月25日，人保財險黨委委員、副總裁沈東被“雙開”。

　　2022年5月31日，人保集團原業務總監，人保財險原黨委書記、總裁林智勇落馬。

　　(本文作者介紹：“喻觀財經”創始人、資深財經媒體人。長期觀察和研究金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