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統計局1月17日發布的數據顯示，初步核算，2023年全年國內生產總值1260582億元，按不變價格計算，比上年增長5.2%，其中四季度增長5.2%。國務院總理李強16日出席世界經濟論壇2024年年會并發表特別致辭時強調，中國近年一直是全球發展的重要引擎，正以高質量發展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產業基礎、要素稟賦、創新能力等基本面良好穩固，經濟長期向好的總體趨勢不會改變，將持續為世界經濟發展提供強大動力。

　　國家統計局局長康義17日在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表示，2023年可以說是交出了一份成色好、分量足的成績單。過去一年的經濟表現可概括為“回升向好、成色十足、表現亮麗、殊為不易”。我國經濟2023年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有望超過30%，是世界經濟增長的最大引擎。

　　如何看待2023年的經濟增長和2024年的趨勢？出口將成為2024年最大亮點？為何說處理好存量債務和增量債務的關系是2024年宏觀政策配合的關鍵？貨幣政策在今年有哪些創新舉措？房地產自身和其他領域，還有哪些新動能？目前急需解決的階段性矛盾在哪里？第一財經《首席對策》專訪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

　　魯政委的主要觀點：

5.2%增長超出預期 新興領域投資展現新活力

補庫存周期疊加 TMT行業景氣回升將帶動出口

債務水平本身不值得緊張 關鍵是用國際通行方法與外界溝通

貨幣政策目標為何強調和經濟增長價格水平預期目標匹配

辯證看待建筑業PMI擴張 絕對數字不高仍偏弱

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要讓樓市平穩演進

要把改善性需求視為首套房進行政策支持

TMT行業是吸納年輕人就業群體的重點領域

服務業開放要積極引入市場力量

對于中小金融機構風險要建立早期糾正機制

　　5.2%增長超出預期 新興領域投資展現新活力

　　第一財經：魯總好，感謝接受我們的專訪，首先我們怎么來看2023年的增長，再來預判一下2024年的增長目標以及整體的經濟增長趨勢？

　　魯政委：很多人預期的5%的一個水平，然后放在全球大的經濟體當中，也屬于相對比較快的一個增長。但是我們物價水平比如PPI都是比較明顯的負增長，CPI也比較低，這是一個比較明顯的遺憾。反映了我們經濟當中還有在接下來的2024年我們需要面對和解決的挑戰。

　　因為物價比較低，所以它反映出來第一個問題就是需求有一些不足。然后第二個問題就是我們講的一些產業出現了過剩，而且這一次產業的過剩和我們之前2016年前后那一輪會有一個明顯的不同，這一次我們的新興領域有一些開始出現了明顯的過剩。

　　典型的行業舉例子，就是電動車，新能源汽車，它投的很快，然后電動車銷售的增速很高，所以這就是跟過去不一樣的情況。在投資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中國一批電動車的崛起，同時中國的電動車不僅在國內的滲透率迅速提高，而且開始向海外邁進。所以我覺得如果中國經濟都是這樣的一種過剩的方式來出現的話，我覺得這個倒是非常有意思，這倒是展現出了中國的這一輪的經濟跟以往非常不同的一輪新的活力。

　　補庫存周期疊加 TMT行業景氣回升將帶動出口

　　第一財經：最近業內認為出口將是今年最超預期的領域？

　　魯政委：如果你放眼三駕馬車，這三駕馬車，我覺得2024年，相對于2023年的同比改善幅度最大的最驚艷的將會是出口。

　　我們已經看到一輪主要的經濟體，一輪新的加庫存的周期重新開始出現。美國會在2024年出現一輪小的加庫存的周期，恰恰我們在2024年也會進入一個溫和的加庫存的周期，這個背后主導的行業，最大的變化就是我們觀察到 TMT這個行業，在2023年的第一季度完成了周期性的探底。

　　你知道中國的計算機、通訊設備制造業，這個是TMT的里面的一個偏硬件的領域，有這樣一個統計，這個大概是中國工業產值的第一大行業，它大概占到我們工業產值的10%-13%左右，它比汽車還要大。所以TMT這個行業的興衰起落在某種意義上說，對中國的工業景氣，對我們的經濟有非常明顯的影響。

　　債務水平本身不值得緊張

　　關鍵是用國際通行方法與外界溝通

　　第一財經：所以我們在這個基礎上，來看一看2024年整體的宏觀政策，您也提到了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在今年的配合是關鍵，尤其是要處理好存量債務和增量債務的關系，跟以往宏觀政策的這種配合有哪些不同？

　　魯政委：可能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并不特殊，很多經濟體走到我們這個階段都出現了類似的問題。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為我們選擇經濟政策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借鑒。有很多經濟體其實它們的債務水平都不低，它們是怎么走過來的呢？

　　比如我舉個例子，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全球的主要經濟體都通過把利率往下調，然后來降低債務的付息的水平，財政和貨幣政策緊密的配合，為一些融資提供了支持。還有比如說在一些經濟體，它們在債務水平很高的時候，其實也出現了類似于我們現在的一些隱債的概念。

　　現在大家統計說中國政府的隱債，就是說我們的可能一些隱形債務大概多少，大概相當于我們GDP的接近40%的水平，它們45%，我們有40%，你要那么緊張嗎？我覺得可能不值得緊張。但是這個中間的問題就是我們的一些處理的方式，可能讓國際投資人不是很熟悉，不是很熟悉的話，就有很多的說法就會開始出來。

　　我想如果我們以國際通行的做法，把隱形債務單放出來，它不應該算在政府債務當中。這個時候你還覺得中國的債務高嗎？我想在這個過程當中，這個時候既能夠解決目前我們所面對的大家預期的一個挑戰，同時也能讓大家正確的來看待這個問題，最終我想就能夠增強大家投資的信心，其實發現說我們的債務問題并不是像你們想象的那樣。

　　貨幣政策目標為何強調和經濟增長價格水平預期目標匹配？

　　第一財經：然后我們再來看看貨幣政策。結合一下2023年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于貨幣政策的表述，比如說提到了要社會融資規模，貨幣的發放，要和經濟的增長以及價格水平的預期目標相匹配。這和過去的提法，就是和名義GDP增長相匹配有一些不同，業內認為，這是不是說明整體的信貸標準發生變化了，您怎么來看？這是一種貨幣政策創新的體現嗎？

　　魯政委：雖然增加了預期兩個字，但實際上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是說表述的從學術上講更嚴謹，從而有助于避免誤解。我們正常的都知道這個政策我們叫宏觀調控，怎么叫宏觀調控？經濟弱的時候，你的政策要松一點，經濟熱的時候你要緊一點。可是恰恰是經濟弱的時候，是不是對應著GDP更低，物價更低，這個時候你如果是跟實際增速和物價水平一致，就意味著你的貨幣金融供給就更少，增速就更低。那不是加劇了經濟的波動嗎？

　　正常的供給它就應該是個什么樣的預期？我覺得5%是我想要的經濟增速，3%左右的CPI和它對應的 GDP的縮減指數是我所想要的，就是5+3=8，再加上大約3個百分點左右的偏差，這樣就是11%左右的貨幣信貸的增速，對不對？所以這個表述就避免大家理解出現分歧。而且每年預期的GDP的增速，物價的增速都是非常重要的，不管它最終能不能實現，因為預期的增速匡定了，反過來有了這個作為基礎，我才能推算貨幣信貸要有什么樣的增長。

　　也因為有了這個基礎，我才可以倒推這個對應的赤字下，我要發多少債，我有多少錢可以花是吧？從而我就知道政策的力度了，就是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的力度，這很重要。

　　辯證看待建筑業PMI擴張 絕對數字不高仍偏弱

　　第一財經：再來看看我們很關注的房地產，雖然房地產一直壓力比較大，但是現在建筑業整體的PMI還是緩慢在上行，所以業內有一種觀點認為，房地產對于經濟增長的壓力是放緩的，你怎么來看，你認可這個觀點嗎？

　　魯政委：我覺得是這樣，從這么幾個角度來看，建筑業的PMI確實很重要，顯然，建筑它主要的領域就是刻畫了房地產基礎設施，投資的這些領域，但是建筑業PMI是對建筑企業調查出來的。所以建筑業的PMI指數你至少要看兩點，第一點它自己的變化，有上升，我們看到積極的表現非常好。同時我們也要注意到絕對的水平仍然不高，它還是偏弱的。

　　此外大家不要忘記了，我們問的是建筑企業，建筑業出口問題可能大家很少關注。有人說建筑怎么出口，建筑公司如果海外有承包工程，其實這就是建筑業務的出口。其實最近這些年來，我們國家在“一帶一路”的很多的工程，推進的效果還是比較明顯的。所以你會看到建筑業在海外的業務還是進展不錯的，所以這就意味著我們對這個數據我們要辯證來看。

　　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要讓樓市平穩演進

　　要把改善性需求視為首套房進行政策支持

　　第一財經：你也提到了要盡快的尋找到銜接房地產的新動能，有哪些可以填補房地產下行的空缺？

　　魯政委：是這樣，就是說首先我們得說中國的房地產，我們走到現在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房地產由上行逐步轉到一個下行的通道當中，這個很可能就是人口紅利消退的第一階段的反映，特別是新屋銷售，這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但是第二個我們同樣要意識到，放眼全球各個經濟體，地產都始終是經濟的一個重要的力量。

　　我們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到另外一個極端，所以我們要采取有效的措施來讓房地產市場有一個平穩的演進，我想這一點非常重要。讓它的循環開始正常化是非常重要的，就讓它每一個環節都是通暢的、順暢的，我們就要明白接下地產本身還有哪些潛力可以釋放？其實在我看來，地產的下一個潛力，除了中央講的三大工程之外，我想最重要的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我們現在的房地產已經進入到一個改善性需為主導的階段上了。

　　我自己覺得現在政策的著力點應該放在重點支持改善性需求，把改善性需求視為首套房來進行支持。只要你第一套房貸款還清了的，把第二套房視同首套房來支持，然后這樣就避免第一套房子的人必須把第一套房子賣出去，我才能再換一套房子才能獲得首套房的待遇。

　　因為這個很重要，第一眼下避免了房地產市場過度的拋壓。第二個非常重要的就是我們都在講說中國城鎮化的空間很大，但是我看到我們國內一個學者的研究，我覺得很有啟發性。他說西方發達國家一般城鎮化水平達到75%之后，它這個速度就不快了，就很慢。我們現在大概只有63.9%左右，那就是說我們至少還有10個點的空間。如果你比較有效地支持了改善性需求，從而有助于就是說更快的更顯著的提升城市化的這樣的一個水平。

　　TMT行業是吸納年輕人就業群體的重點領域

　　服務業開放要積極引入市場力量

　　第一財經：剛才您提到的是房地產自身還有哪些動能來挖掘，其他行業還有哪些？

　　魯政委：全球從70年代以來開始出現的電子信息的產業浪潮，就是所謂的大的TMT行業，這個行業非常的大。最典型看韓國，韓國它非常有意思，它的經濟總體在人口紅利消退之后，一直保持著一個持續向上的增長。

　　TMT中間既包括制造業，所謂的芯片晶元的制造，集成電路的這些制造。也包括它畢竟還有 M，那一部分就是傳媒、媒體這一部分。所以你看韓國的影視，韓國的游戲，這些它都很厲害，它出口量也很大。它的出口量是和它的芯片出口是并駕齊驅的。

　　所以對我們的啟示就很清楚了，我們有5000年的文明，我們有5000年的故事可以挖掘，我們可以講那么多的故事，日本和韓國文化的輸出，軟實力的輸出，相當大的部分靠的是什么？游戲、二次元，就這樣一些東西，包括它的電影。我覺得這一些我們要充分的重視，恰恰這一些都是年輕人就業相對比較容易的行業。

　　實際上我們現在雖然說人口紅利的消退，但是我們現在靜態每年的年輕人進入到就業市場的體量還是非常大的，所以我覺得我們要把這一塊的潛能發揮出來，我們的經濟就能更快的增長。

　　除此之外，我們第二產業的改革開放推進的速度更快了。可是你知道第二產業在中國經濟的占比大概也就只有50%左右，制造業大概只有30%不到，剩下的是服務業，服務業是什么？服務業是科教文衛。你各種難，你看病難，你上學難，包括你養老難。好，一旦市場的力量進來之后，這一些的供給就會顯著的增加。放開讓市場來做，假設覺得市場那部分承受不了，沒關系，政府有對應的保障金，你可以到政府的公立醫院來，但是我同時有私立醫院，到政府的公立學校來上學，但是我也有私立學校。我覺得我們的服務業的開放都可以考慮用這一套思路去解決，來釋放市場的力量。

　　對于中小金融機構風險要建立早期糾正機制

　　第一財經：您覺得現在我們急需要去解決的一些階段性的矛盾在哪兒？

　　魯政委：我覺得2024年其實我們要面對的風險主要的點其實還是要保持中央講的幾個風險點，就是房地產、政府債務和中小金融機構的問題，其實我覺得這一些中央都有非常明確的政策。

　　對于房地產主要是推進保交樓，保證現在房地產企業能夠正常的獲得融資。中小金融機構我覺得眼下我們采取的政策的方向，我覺得也是正確的。比如說我們不要等它自己出現問題我們才去做，當我們發現它的風險比較高，我們就提前采取積極化解的方式來解決。比如說給它注資，或者說給它引入戰略投資者，就是并購等等，我想這樣對于社會的震動都更小。

　　所以這就是這一次中央金融工作會議講的持續監管，你不要等到出事才去管它，你就是在日常的經營當中就要去看它，但是我們要處理好就是怎么樣既要避免不影響機構的日常經營，同時又能夠把早期的糾正機制建立好，這兩者之間要取得一個平衡。

　　來源：第一財經

　　(本文作者介紹：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