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蔣飛

　　要點

　　本輪糧食危機的根源不是俄烏沖突造成的農作物減產，而是限制出口和運輸受阻形成的供應壓力。首先，俄羅斯和巴西的豐收填補了烏克蘭因沖突導致的谷物減產，糧食減產的影響可控，糧價繼續沖高的空間有限。其次，歐美已經開始計劃從鐵路、內河航運等方式幫助烏克蘭出口因沖突囤積在黑海港口的大批糧食，可以有效緩解短期歐洲糧食供應危機。最后，國際轉移購買重新調整了農產品的全球供需，減弱了出口限制的影響。

　　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是農業生產大國，俄烏沖突引發糧食危機擔憂。俄羅斯與烏克蘭共同占據了全球32.5%的小麥出口，19.7%的玉米出口，俄烏沖突將直接影響全球農產品供應。沖突造成烏克蘭去年冬小麥的收獲減少約20%，減產640萬噸；春播玉米種植面積減少約26%，減產1005萬噸。因此，市場擔憂會發生糧食危機，農產品價格暴漲。但俄羅斯小麥和巴西玉米的創歷史性增收彌補了烏克蘭的供應缺口，糧食減產的影響可控。

　　糧食危機的根源在于國際貿易受阻，農產品短期供應不足。俄烏沖突后，各國相繼限制農產品出口。截止5月13日，印度宣布禁止小麥出口后，全球已有36個國家出臺了禁止農產品出口禁令，包括俄羅斯、烏克蘭和印度等世界產糧大國。國際農產品貿易保護主義興起，造成糧食供應危機。

　　結合2012年全球糧食減產造成的糧食危機，我們認為，國際農產品價格在年度的漲幅或將回落至10%-20%。歐盟已開始幫助烏克蘭解決運輸通道的問題。國際轉移購買現象可能出現，伊朗計劃增加從俄羅斯進口糧油的數額。供應有望好轉，對國際農產品價格形成上限。

　　俄烏局勢的進展嚴重影響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從全球總供需來看，糧食大幅減產的情況可能不會發生，需求的增長可能隨著價格上漲而有所抑制。總體而言，糧食危機的風險是可控的。通過國際轉移購買可以緩解農產品價格的漲幅，但運輸成本的提升仍會推高糧價。因為情緒和消息的影響，農產品期貨市場波動性增強，短期內仍將在高位震蕩。

　　1、俄烏沖突引發糧食危機

　　1.1 俄烏農業大國地位

　　俄羅斯和烏克蘭是農業大國，耕地面積分別位列全球第四名和第九名。俄羅斯雖然處于高寒之地，但土地廣袤，全俄耕地面積為121.6萬平方千米，排名世界第四位。烏克蘭耕地面積排名世界第九，而且烏克蘭平原是全球僅有的三大黑土區域之一，黑土地性狀好、肥力高，非常適合農作物生長，因此烏克蘭被譽為“歐洲糧倉”。根據聯合國糧農組織數據，2020年俄羅斯和烏克蘭谷物產量分別約為13000萬噸和6400萬噸，占全球總產量的4.34%和2.15%。

　　俄羅斯和烏克蘭農作物產量高，同時國內消費量低，因此俄烏是國際農產品出口大國。2021年，俄羅斯出口了全球22%的小麥，2.8%的玉米和3.9%的植物油。烏克蘭出口了全球10.5%的小麥，16.9%的玉米和7.5%的植物油。俄羅斯與烏克蘭共同占據了全球32.5%的小麥出口市場，19.7%的玉米出口市場，11.4%的植物油出口市場，俄烏沖突將直接影響全球農產品供應。

　　俄羅斯是全球第一大氮肥出口國和第二大鉀肥和磷肥供應國。2020年，俄羅斯生產鉀肥約1350萬噸，約占全球總產量的20%，出口鉀肥1084萬噸，約占全球貿易量的19%。俄烏沖突還涉及到全球第三大鉀肥生產國白俄羅斯。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鉀肥出口量約占全球出口總量的40%。俄烏沖突爆發后，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相繼實行了化肥出口限制政策。肥料供應的減少不僅直接推高肥料價格和種植成本，而且也可能導致其他國家農作物減產。

　　1.2 俄烏沖突引發糧食危機

　　俄烏沖突影響烏克蘭春播，造成實質性的糧食減產。烏克蘭黑土地主要集中在烏冬地區，也是目前俄烏雙方交戰地區，因此春播種植面積受到了嚴重影響。烏克蘭春播在3月至5月進行，收獲時間從7月開始持續到10月下旬，主要以玉米、小麥和葵花籽為主。俄烏沖突已經造成烏克蘭實際春耕面積比計劃減少30%，預計到收獲季會造成相關農作物的國際供應缺口。

　　根據烏克蘭政府機構數據，截止5月12日，烏克蘭主要農作物的春播種植面積銳減。2021年，烏克蘭葵花籽出口量495萬噸，占全球出口量的48.5%。按照目前春播進度，預計到5月底，葵花籽春播種植面積將減少36.81%，預計將導致約182萬噸的供應缺口。烏克蘭春播玉米種植面積將減少26.06%，預計產量將減少約1005萬噸。除主要農作物外，甜菜、油菜籽等農作物的種植面積也明顯減少。

　　俄烏沖突影響烏克蘭冬季農作物收獲，若短期內還無法結束，或將繼續影響烏克蘭冬季種植，糧食危機可能持續到2023年。烏克蘭冬季種植從8月開始，來年7月收獲。2021年秋季烏克蘭種植了約650萬公頃的冬小麥和140萬公頃的油菜籽。烏克蘭95%的小麥是冬小麥，97%的油菜籽是冬菜籽。3月22日，烏克蘭農業部長表示能夠收割的冬小麥面積可能只有400萬公頃。俄烏沖突如果持續到8月，烏克蘭今年的冬季種植也將受到影響，糧食危機可能進一步持續到2023年。

　　1.3 限制出口政策

　　世界各國相繼實行農產品出口限制政策，加劇糧食危機。3月9日，烏克蘭政府禁止出口谷物和其他農產品，包括小麥、燕麥、小米、糖類等。3月10日，俄羅斯政府暫時禁止向歐亞經濟聯盟國家出口小麥、黑麥、大麥、玉米等農產品。因為烏克蘭糧食的主要出口對象國集中在歐洲、中東和東南亞，所以部分國家實行了農產品出口限制政策來應對可能發生的糧食供應危機。世界銀行行長戴維?馬爾帕斯4月初表示，全球實施糧食出口限制的國家增加至35個，加劇了糧食危機。

　　5月13日，全球第二大小麥生產國印度宣布對小麥出口實施臨時禁令。俄烏沖突爆發后，烏克蘭和俄羅斯限制農產品出口，國際供應商轉而從印度收購小麥，印度4月面粉平均價格上漲至32.38盧比/公斤，為2010以來的最高水平。而且由于出口商的小麥收購價格大大高于印度政府的收購價格，截止5月1日，印度政府的小麥采購量僅完成1620萬噸，較去年同期的2880萬噸減少了44%。因此，印度政府宣布實施小麥出口臨時禁令。雖然在5月18日，印度暫時放寬小麥出口禁令，允許13日之前已移交海關審查并登記的小麥出口，但印度限制小麥出口的政策仍未取消。2021年，印度小麥出口量占全球的4.08%，印度禁止小麥出口或將加劇全球糧食危機。

　　1.4 全球多地遭遇極端天氣

　　極端氣候影響農業生產，部分國家糧食產量或將不及預期。美國中西部地區在春季遭遇了大面積嚴重干旱，影響農作物種植。美國農業部數據顯示，截止5月15日，美國玉米種植率為49%，低于五年均值67%。受太平洋拉尼娜現象影響，南美洲的阿根廷自4月開始一直干旱，5月又出現了極端降溫降雨，不利于農作物生長。聯合國糧農組織的農業壓力指數也顯示出美國中部和南美中西部出現異常。目前，印度也在經歷干旱天氣。美國、巴西、阿根廷、印度等國家是全球糧食生產大國，極端天氣可能導致糧食產量不及預期。

　　2、農產品價格展望

　　2.1 全球農產品供需

　　俄羅斯小麥創歷史增產，帶動全球小麥產量增長。俄烏沖突將導致去年種植的烏克蘭冬小麥的收獲面積減少20%，產量將減少640萬噸。印度和巴基斯坦因炎熱的氣候條件，小麥產量分別減少460萬噸和205萬噸。但俄羅斯在政府工作會議上表示小麥產量創歷史性增長，將達到8700萬噸。俄羅斯、美國和加拿大等國的產量增長彌補了俄烏沖突導致的產量損失。

　　巴西玉米增長彌補美國和烏克蘭的產量損失，全球玉米產量小幅增長。5月12日，巴西地理統計局發布4月《農業生產系統性調查》，預計玉米產量將達11200萬噸，同比增長27.5%。美國玉米受干旱氣候影響預計減產1019萬噸。而俄烏沖突導致烏克蘭春播玉米種植面積減少26.06%。預計產量減少1005萬噸。巴西增產2416萬噸基本彌補了美國和烏克蘭的玉米減產量。假設其他國家玉米產量不變，2022年全球玉米小幅增長385萬噸。

　　2.2 農產品期貨價格上漲已經反應供應沖擊

　　農產品期貨價格漲幅劇烈，已基本反應供應沖擊。從2021年9月開始，農產品價格觸底回升，一直處在上漲趨勢。俄烏沖突后，因為對農產品供給的擔憂，小麥期貨價格達到歷史峰值，玉米、大豆期貨價格創造歷史第二峰值。5月，CBOT小麥價格較1月增長了47.4%，CBOT玉米價格增長了29.7%，CBOT大豆價格增長了16.4%。我們認為，農產品期貨價格的暴漲已經反應了供給沖擊。

　　俄烏沖突導致的糧食減產是可控的。上一次農產品價格峰值出現在2012年，因極端天氣引起全球谷物產量較2011年減少2665.8萬噸，同比-1.03%。根據烏克蘭農業部數據，2022年烏克蘭春播玉米種植面積較2021年減少了26.06%，預計產量將減少約1005萬噸。如果俄烏沖突不繼續影響烏克蘭8月開始的冬小麥種植，那么烏克蘭糧食減產的影響是可控的。美國農業部在5月上調了全球主要農作物2022年產量，因此糧食危機的根源不是減產，而是國際貿易受阻導致的糧食供給不足。

　　2012年糧食危機時，全球小麥和玉米貿易量降低，糧食價格暴漲。2012年7月，美國農業部下調全球小麥和玉米產量的同時，也下調了全球小麥和玉米的貿易量。其中小麥貿易量減少2%，玉米貿易量減少1.4%。2021年8月，小麥和玉米期貨價格達到峰值。但糧農組織5月6日的《谷物供需簡報預測》今年的農產品貿易量仍可能增長。因為第一，俄羅斯的出口高于預期。俄羅斯禁止出口政策只針對歐亞經濟聯盟國家，且暫時只維持到6月30日。第二，歐盟已經開始計劃幫助烏克蘭農產品通過鐵路等方式出口，貿易運輸問題或將解決。第三，阿根廷近幾個月的玉米出貨速度強于預期。糧農組織預測2022年小麥貿易量增長1%，粗糧貿易量增長3.8%。

　　農產品價格年底的合理漲幅應該在10%至20%。2012年，CBOT玉米、小麥價格在8月、CBOT大豆價格在9月達到峰值，較6月分別上漲36.36%，34.76%和19.70%。在6個月后，也就是2013年2月，CBOT玉米、小麥、大豆價格較2012年6月的漲幅降至18.97%，8.4%和3.25%。因此，我們預計，俄烏沖突導致的本輪糧食價格暴漲會在沖突結束后逐漸回落，年底時的合理漲幅應該在10%-20%。

　　2.3 受俄烏局勢影響，市場波動性增強

　　從原因而言，本輪糧食危機不是單純自然因素導致的糧食減產，而是國際沖突加劇導致貿易受阻。以往的歷次農產品價格上漲都是因為遭遇極端氣候導致糧食產量不及預期，但本輪糧食危機是因為俄烏沖突引起國際貿易受阻。烏克蘭的農產品因沖突導致烏克蘭海港封鎖而無法運出。5月12日，歐盟計劃利用鐵路、公路和內河航運等，幫助烏克蘭在未來3個月內運出2000萬噸糧食。隨著俄烏局勢和緩，國際貿易仍可能在下半年恢復正常，可以緩解糧食供應問題。

　　俄羅斯糧食增產，但西方制裁影響國際貿易，或將發生類似原油轉移購買的現象。5月12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政府經濟會議上表示，2022年糧食產量預計將達1.3億噸，小麥產量8700萬噸，創歷史記錄。但西方國家的經濟制裁可能不會直接購買俄羅斯糧食。5月16日，伊朗表示計劃增加從俄羅斯的糧食進口，每年或采購超2000萬噸糧油。盡管受西方制裁影響，但憑借價格優勢，4月份俄羅斯小麥出口量是去年同期的3倍。農產品市場或將發生類似印度購買俄原油，然后減少其他渠道進口原油的國際轉移購買現象。

　　俄烏局勢影響國際農產品價格，波動性增強。俄烏局勢的進展嚴重影響國際大宗商品價格，包括原油、農產品、貴金屬等。但從全球總供需來看，糧食減產的情況可能不會發生，只是產量增速不及預期。總體而言，糧食供給減少是可控的，通過國際轉移購買可以控制農產品價格的上限，但運輸成本的提升會推高糧價。因為情緒和消息的影響，農產品期貨市場波動性增強，短期內仍將在高位震蕩。

　　2.4 謹防極端小概率事件

　　國際政治因素導致極端事件仍有小概率可能發生，農產品價格繼續上漲。盡管我們認為，糧食產量仍在增長和貿易運輸或將解決兩個因素形成了農產品價格的上限，但因為本次糧食危機是非自然因素引起，所以仍存在極端小概率事件。第一，俄烏沖突再度升級，軍事對抗擴大化，這或將導致烏克蘭糧食出口被全面封鎖。第二，俄羅斯和歐美的經濟制裁加劇，即使俄羅斯糧食創紀錄增產，歐美也不會進口，國際糧食也形成陣營對立。我們認為，這兩件事發生的概率較小。但對農產品價格的影響較大，可能造成極端損失，是不能忽視的小概率極端風險。

　　風險提示 

　　俄烏局勢惡化、預期外的農產品出口限制政策、極端天氣影響秋季種植、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波動。

　　(本文作者介紹：長城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專注大類資產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