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見領袖專欄作家 連平

　　2022年一季度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反復、俄烏局勢緊張、全球通脹和美聯儲加息給我國經濟帶來了新的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進一步增加了經濟下行的壓力。伴隨著去年底以來積極宏觀政策效應顯現和增量政策的推進，二季度后期，我國宏觀經濟運行可能將出現積極變化。在二季度后期，增量政策工具的推出，以及對其力度、提前量和冗余度如何把握，至關重要。

　　二季度可能是探底企穩階段

　　1、投資將發揮穩增長的關鍵作用

　　基建投資加快推進和制造業投資平穩增長將繼續推動固定資產投資較快增長。積極財政政策靠前發力對穩增長的政策效果將得到集中體現。隨著疫情在二季度逐步得到有效控制，基建投資加速將帶動固定資產投資較快增長。一季度全國共發行新增專項債規模約占1.46萬億元提前下達額度的89%，占全年3.65萬億元計劃發行規模的36%，高于2019年、2020年同期水平，成為歷史上專項債發行進度最快的一個季度。從目前專項債發行計劃來看，預計5月底前能夠完成去年提前下達的專項債券發行額度，推動整個二季度專項債發行節奏仍舊保持在較高水平。加上去年專項債結轉的約1.5萬億元資金，今年可用于基建投資的財政資金將十分充裕。

　　一季度我國新開工項目數量較去年同期增加1.2萬個，新開工項目計劃總投資增長54.9%。4月全國合計開工約8000個重大項目，總投資額合計超過3.4萬億元。各地已投資項目的開工率普遍達到75%的較高水平。由于資金到位情況較好，開工率保持高位，疊加去年已儲備較多項目，基建投資有望在今年呈現加速增長。

　　制造業將平穩恢復但增速可能放緩。隨著疫情逐步得到有效控制和政府紓困政策不斷落實，生產商和上下游產業鏈的信心將漸次恢復，居民消費意愿開始回升，外需雖然有所回落，但仍能形成一定支撐，從而共同推動制造業投資平穩恢復。但是，疫情對中小民營企業沖擊較大，將在一定程度上拖累制造業的增速。

　　房地產政策將進一步釋放維穩信號，房地產投資可能觸底，配合房貸利率小幅下調，個人按揭貸款增速有望出現較快回升。越來越多的城市陸續取消購房限制性措施，并適度放松公積金貸款門檻，有條件的地區還將下調首套或者二套房的房貸首付比例，激活居民的購房需求。金融機構對房企的間接和直接金融支持力度將有所恢復，銀行開發貸投放力度可能增強。完善民營企業債券融資的政策逐步落地，有利于房企擴大債券融資。隨著疫情反復造成的影響階段性減弱，重點城市商品房銷售可能率先出現好轉，并帶動相應地區土地市場出現改善，房價跌勢也將逐步收斂，房地產市場預期和房地產投資增速有望觸底企穩。預計二季度固定資產投資增長6.0%。其中，基建投資增長8.0%，制造業投資增長7%，房地產投資逐步企穩。

　　2、消費觸底回升有助于穩住經濟基本盤

　　受疫情反復影響，消費可能在二季度中前期出現階段性低點，但在一系列利好因素支撐下，有望在二季度中后期觸底回升。

　　本輪疫情暴發從三月初至今已持續了兩個月，無論從持續時間、反復程度還是波及范圍來看均超過預期。預計4月份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增速下滑至-5.0%左右。隨著疫情逐步得到有效控制，二季度中后期消費將低位回升。兩年多來的抗疫經驗表明，一旦疫情得到有效控制，被壓抑的消費需求就會得到快速釋放。從居民支出結構上看，占比24%的居住消費和占比11%的教育文娛消費很容易受到疫情的影響，是導致消費支出變化的主要因素。這兩項支出對疫情的敏感程度較高，反彈速度和力度也較大。4月汽車零售銷量預計同比下滑30%左右，隨著疫情防控取得積極成效，汽車銷售有望繼續改善。房地產投資逐步企穩將會帶動房地產相關消費回暖。預計二季度中后期消費開始觸底回升，季度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長可能為-0.5%。

　　3、出口承壓但韌性猶存

　　進入二季度以來，隨著世界經濟增速放緩，疊加國內供給受到疫情影響，出口承受一定壓力。一是受俄烏局勢緊張和部分國家貨幣緊縮的影響，外需有所減弱。聯合國貿發會議于近日將全球GDP增長預期由3.6%下調至2.6%，歐洲央行將歐元區本年度GDP增速預期，由此前4.2%下調為3.7%。二是由于疫情反復的干擾，東南亞可能對我國形成一定程度的出口替代。越南、菲律賓等國最近2至3個月的PMI均處于擴張期并持續上升。三是西方對俄制裁“大棒”可能波及我國出口。因歐美等國對俄羅斯采取貿易和金融制裁，不排除我國與俄羅斯相關的貿易品出口受到波及，加劇二季度出口風險。四是進口能源及資源類產品成本高企，對加工貿易形成拖累，進而加大出口下行壓力。我國出口中加工貿易占比約27%，進口成本上升將對出口產生連帶拖累，預計二季度出口增速降至8%左右。

　　隨著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出口仍將具有較好的韌性。一是我國擁有完善的工業體系、產業鏈和較強的制造業生產能力，并且政府還將繼續推出促進出口的相關政策措施；二是我國出口市場多元化程度較高，RCEP又于今年落地實施，將激發外貿發展新活力。

　　4、實現經濟預期增長目標的難度上升

　　疫情的短期擾動難改我國經濟平穩增長的運行趨勢，但國際上不穩定和不確定性因素的存在和演變，加大了今年實現預期經濟增長目標的難度。內需增長和宏觀政策是決定中國經濟總體平穩運行的兩大因素。一季度，盡管“穩增長”政策穩步推進和落實，但因疫情多地散發對內需造成較大沖擊，導致經濟出現不小的下行壓力。疫情對經濟的影響將延續至二季度中后期，二季度經濟增長可能成為全年階段性低點。隨著疫情逐步得到有效控制，前期被壓抑的內需增長潛力將會得到大幅釋放，為了減輕疫情給經濟造成的沖擊，政府“穩增長”的政策力度也會進一步加大并加快落地步伐，再加上去年基數前高后低，下半年GDP增速有望呈現出逐步改善的態勢。

　　全年經濟運行需要關注以下四方面風險：一是疫情反彈、地緣政治形勢復雜和美聯儲加碼緊縮力度，導致資本流出和人民幣貶值壓力階段性加大；二是俄烏局勢緊張帶來輸入型通脹風險，我國PPI呈現輸入型通脹和成本推升型通脹的特征，上游原材料價格上漲是拉動PPI上升的主要因素；三是歐洲面臨通脹壓力，經濟增速可能明顯下滑，帶來外部需求快速收縮風險和金融風險；四是疫情造成經濟景氣程度下降，引發企業主體就業崗位供給進一步壓縮，今年高校應屆畢業生數量創歷史新高，二季度就業壓力明顯加大。

　　當務之急是多措并舉擴大內需

　　要努力實現今年經濟社會發展預期目標，有效控制相關風險，僅依靠潛力和韌性是不夠的，當務之急是綜合施策著力擴大內需。

　　當前經濟形勢首先需要積極財政政策繼續加快支出進度。根據今年的財政預算，廣義赤字率可能達到8%左右，積極財政政策可以發力的空間較大。但一季度一般公共預算支出進度為23.8%，較去年同期僅增加約0.3個百分點。當前國內外多重負面因素疊加，影響國內消費、投資與出口增長。二季度保民生保就業保市場主體需要財政政策加快支出進度，擴大對民生、科技、基建等領域的財政支持。上半年財政支出進度應該超過去年48.6%的水平，即二季度可再支出約7萬億元。一季度政府性基金預算收入與支出進度分別為14%與17.8%，均低于去年同期水平，收入同比下滑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支出擴張規模，可以考慮適度放寬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限制，合理恢復土拍市場的正常運行。

　　有的放矢地加大對疫情沖擊較大區域或領域的財政支持力度。在本輪疫情中，上海、深圳、吉林等地受到的影響較為嚴重，消費與投資能力受到較大抑制，需要地方政府增加工資性補貼、消費補貼、政府消費等的支出，中央政府可以加大受疫情影響嚴重區域的減稅降費力度。由于疫情帶來的沖擊可能會有一定滯后期，未來仍需繼續加大對衛生健康領域的財政支持力度，有效控制疫情擴散；突出就業優先政策，繼續加大失業保險穩崗就業返還力度；加大對旅游、航空、物流、酒店等受疫情影響嚴重行業的減稅退稅降費等支持力度。

　　積極財政政策促進內需恢復需要穩健貨幣政策的積極配合和大力支持。一是二季度專項債發行與基建投資仍需金融支持。今年3.65萬億元的專項債額度加上去年專項債結轉資金，今年可用專項債資金約5萬億元，約為2021年可用資金的兩倍。二季度，地方政府專項債仍需保持一季度的發行節奏，對商業銀行的資金需求量較大。同時，隨著基建及其他項目投資力度加大，其對配套融資的資金需求量也將上升，商業銀行還需加大對國家重點基建項目的信貸投放。二是合理改善房地產金融環境，因城施策實施差別化住房信貸政策，需要鼓勵商業銀行平穩投放房地產開發貸與并購貸，保障和支持居民合理購房金融需求，同時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支持符合條件的房企發債。三是制造業、科創、綠色行業、普惠金融等領域的資金需求仍然較大。二季度穩健貨幣政策可考慮再次運用降準和結構性供給，降低金融機構資金成本，推動社會融資成本穩步下行；擴大支農支小再貸款等結構性支持工具的支持力度。

　　加快有效基建項目建設推進速度，合理放寬審批要求和簡化審批流程，保持優質項目合理充裕。進一步加快新型城鎮化建設、區域協調發展、城市更新、老舊小區改造和無障礙設施等各類基建項目的推進進程，加大“補短板類”投資和“創新類”投資力度，保持“項目池”中項目儲備充沛。相關部門在保證必要監管的同時可以適度加快項目審批，對低效和無效的投資項目進一步加強鑒別和監管，對有效投資項目則加快審批進度，并按建設時間先后進行匹配和統籌安排，以穩步推進基礎設施建設投資。

　　通過保價格、降成本和增信用，三管齊下助力中小民企經營，穩定市場預期，提振消費和投資積極性。針對原材料成本價格上漲問題，有關部門應及時做好保價穩供工作；繼續完善紓困政策，減稅降費與退稅并舉，進一步提高減免和退稅的幅度和力度，擴大政策適用范圍；優先支持困難企業和中小企業融資需求，推動金融機構降低實際貸款利率和手續費，提升融資便利度和降低綜合融資成本，充分調動民間投資積極性。

　　全面和深入地挖掘消費增長潛能。促消費仍然是擴內需的重要環節，需要加大創新力度，多方面協同促進。一是保障和促進就業，鼓勵靈活就業。企業招聘時應適當放寬年齡界限，不得在招聘時對未育或者有生育多孩計劃的女性進行性別歧視；應保障靈活就業者和自由職業者的基本權益，增加社保自行繳納途徑和渠道；繼續減輕企業負擔，給予遭受此輪疫情沖擊的店鋪和廠商適當補貼，避免大面積裁員；加強對待業人員的相關業務技能培訓，促進再就業。二是大力發展新模式新業態，培育新型消費。疫情下，新消費在線銷售模式具有明顯優勢，應對其加強監管，規范提升服務品質和提高技術研發能力，從增強政策層面支持、鼓勵創新和加大扶持力度三個層面，來促進新消費市場的有序健康發展。三是強化消費者權益保護，全面營造放心安心的消費環境。四是有效促進汽車消費。減少汽車流通環節賦稅，進一步降低售價；做好油價調控工作，避免出現連續大幅度漲價；保持當前新能源車補貼力度，加大城市、城鎮和農村公共場所以及高速公路加油站新能源車充電樁的建設力度。

　　加大政策力度應對新的嚴峻挑戰

　　4月29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明確指出，要加大宏觀政策調節力度，扎實穩住經濟，努力實現全年經濟社會發展預期目標，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要抓緊謀劃增量政策工具，加大相機調控力度，把握好目標導向下政策的提前量和冗余度。這些表述為政策下一步如何更好地保障實現今年穩增長目標指明了方向。

　　當前，加大政策力度至關重要。2021年下半年以來經濟下行壓力增大，宏觀政策包括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已經做了積極的安排，并于2022年初后持續推進。年初以來，疫情沖擊、俄烏沖突、全球通脹和美聯儲加息等一系列事件相繼發生，導致我國經濟發展環境的復雜性、嚴峻性和不確定性陡然上升，穩增長、穩就業、穩物價面臨更大的挑戰，提高了完成今年經濟社會發展目標的難度。因此，在日益復雜和嚴峻的外部環境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保持經濟平穩較快發展就顯得格外重要和必要。中央政治局會議對努力實現全年經濟社會發展預期目標的明確，有助于提振市場信心和凝聚各方面力量，下一步就需要推出更有力度、涉及面更廣的相關政策。

　　要加大政策力度首先需要謀劃增量政策工具。

　　一是今年積極財政政策靠前發力的力度不小，目前的首要任務是通過減稅退稅降費，以及轉移支付、重大項目投入等方式將資金投放出去。可以研究考慮發放汽車、家電等大宗消費補貼和優惠券，加快消費恢復步伐；對基礎投資建設、制造業和房地產等投資項目有選擇地提供融資擔保，促進重要項目盡快落地；適度發行抗疫國債，加大力度支持疫情防控。

　　二是通過總量和結構相結合，加大貨幣政策穩健偏松操作的力度。創新貨幣政策工具，降低銀行資金成本，推動社會融資成本進一步下降；擴大支農支小再貸款再貼現、碳減排工具、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再貸款、科創再貸款、普惠養老再貸款等結構性工具的額度；創設居民消費再貸款，引導金融機構設計更多消費金融產品；創設基建專項再貸款，加大重大建設項目投資的支持力度；適度松動對信托等表外融資業務的監管標準，以更好地滿足基礎設施、房地產、工商企業的增量信貸需求；合理調整上市融資條件和債券發行條件，拓展企業融資渠道。

　　與此同時，當前很有必要加大宏觀政策相機調控力度。政策相機調控需要把握好政策的靈活度和及時性，根據市場情況變化作出及時響應的政策調整。目前，俄烏沖突仍在持續，全球通脹仍保持高位波動并可能進一步上升，美聯儲正在實施較有力度的加息和縮表，這一切有可能給全球金融市場帶來新的動蕩，世界經濟尤其是歐洲經濟正在加快下行，金融風險則會進一步累積。為防范可能發生的全球需求大幅收縮、通脹持續上行和資本大幅回流美元資產，宏觀政策方面需要更大力度地做好相機調控，通過靈活及時的應對，提升政策調控的效應。比如，必要時可以考慮進一步降準，通過調控政策利率推動LPR下行，以刺激國內需求；為應對人民幣貶值壓力，必要時可以考慮再度調降外匯存款準備金率，以增加市場外匯流動性，保持人民幣匯率基本穩定。與此同時，在經濟社會發展預期目標明確的導向下，政策既需要保持前瞻性，提前布局，同時又要在其所涉及范圍和力度方面留有一定的余量，以發揮更好的政策效應。

　　（本文原發于上海證券報）

　　(本文作者介紹：植信投資首席經濟學家兼研究院院長、華東師范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部名譽主任、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